安排完了新的阵线,刘备巡视完一圈之后,按早前商议,除命令各队继续操练队列以外,只派了很少一些民夫继续挖土。壕沟已成,继续挖沟能让壕沟变得更宽,更难以逾越,但,这并不是目的。主要目的是,故意让官军看见涿州军仍在挖沟,让官军知晓,他等官军敢多留一天,壕沟便深上一分,以此来达到逼退官军的目的。此又是攻心之术的运用。连日以来,民夫众人日夜相继,忙碌不停,早已疲惫。继续挖沟意义不大了,抓紧时间休整体力才是更重要的事。涿州军新的阵线之后,一人多高的土坡之后,民夫们坐了一地,无所事事的歇息。北向阵线,正北,刘备站在土坡顶端,向官军营寨凝目看去,见官军营寨之中,人马调动纷乱。刘备眉头微皱。涿州军又先行一棋,官军接下来应对,可能决战,可能求和,唯此两种可能。刘备生怕官军杀出来,心里有些忐忑,有些没底。如今局势,官军若求战,皇甫嵩必大败,没有任何意外。刘备怕的只是与朝廷为敌等同谋反之行。这边,刘备忐忑不定。官军营寨之中,箭塔之上,皇甫嵩清楚的看见,涿州军士卒在阵前拿着锄头提着筐子旁若无人的继续挖沟。皇甫嵩心直往下沉。这下,就算是傻子也看明白了,涿州军挖了深壕筑了土垒还不算,还要继续把沟扩的更深更宽。多相持一刻,涿州军地利就增强一刻,不能再枯守下去,必须打破困局。皇甫嵩神色渐冷,冷哼一声,下箭塔去了。——官军大帐,官军众将齐聚帐中。正中主位,皇甫嵩顶盔掼甲,正襟危坐,神色肃然如凋像。帐中诸将因见绝境,众人神色慌慌模样,交头接耳唉声叹气之声不绝于耳。所有一切,落入皇甫嵩眼里。值此危急之时,岂能放任自流。皇甫嵩解下腰间佩剑,不动声色的,用力啪的一声把剑拍在矮几之上。一声惊响,帐中众将立刻回过神来,赶紧停止交谈,坐直了身体,等着皇甫嵩训话。皇甫嵩也不管众将如何,直接沉声下令,“李稿何在?”“末将在!”一将走出,手抱拳半跪于地听令。皇甫嵩目视场下将官,肃然声道,“令你为先锋,领骑兵三百,北门待命。”场下将官,闻令顿时一愣,待反应过来之后,先锋官李稿神情一变,赶忙出言相劝,“我军已被死死围住,若战万不能得胜,还请将军从长计议!”官军诸将不乏同样心怯之人,先锋官一出言相劝,立刻,声和着众。“还请将军从长计议!”“冒然出战,胜算渺茫,当寻他法。”“我军有寨据守,何出与之对阵。”……劝皇甫嵩不出战的声音,此起彼伏。皇甫嵩面无表情,目光只是朝劝说避战的将官冷冷的看了过去,被看到的人,立刻就不敢再与皇甫嵩对视,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劝说避战的声音,在皇甫嵩冰冷眼神压迫之下,瞬间息声。皇甫嵩目光最终停留到先锋官李稿身上,只盯着李稿看,并不说话。李稿却被皇甫嵩盯得头皮发麻,紧张的直冒冷汗。“哼!”皇甫嵩突然冷哼一声,“尔食朝廷俸禄,不思为朝廷分忧,反还推脱避战,我军中岂能容你!”皇甫嵩怒而声斥。“来人!”皇甫嵩厉喝,“推出去,斩了!”立刻,从帐外走进两名膀大腰圆手持大斧的刀斧手入帐。先锋官李稿,面如土色,欲言又止,相为自己辩驳一两句,最后,只是朝皇甫嵩叩首一礼,起身,一言不发,抬腿就走,就要跟刀斧手出去赴刑。气氛极沉默,帐中诸将噤声屏气,不敢稍触皇甫嵩霉头。待先锋官李稿走到帘门处,就要出帐。“且慢!”末位有一将,突然越位而出,闪身挡在了先锋官李稿面前,伸手拦住了李稿去路。不待李稿作何反应,曹操不动声色,手轻拽着李稿往边上拽走。曹操留心察言观色,见拦住李稿,皇甫嵩并未立刻声斥,便知尚有转圜余地。心有计较,曹操立刻走至帐中,朝皇甫嵩躬身一礼,而后,曹操痛心疾首模样,大陈几错。“先前,是某出计,持寨据守以待涿州军粮草耗尽之时,如今计策不成,反使我大军困死,某之失也!如今绝境,皆孟德所致,罚当罚我,何罪李稿?”说罢,曹操扑通一声跪下,“敢请将军饶恕李稿!”有曹操出头,官军诸将立刻跟风出头。“敢请饶恕李稿。”“我等愿与同罪。”……声援李稿者众,帐中跪了一片人,先锋官李稿目视曹操背影,立时眼中一热。主位之上,皇甫嵩目光看向为首跪着的曹操,叹气道,“孟德快起!虽计出于你,然用兵者老夫也。可笑老夫人用兵无能,以致我大军绝境,某,连累诸位矣!”皇甫嵩这一番自罪,帐中诸将动容者八九,众人忙道将军言重。皇甫嵩先令众人就坐,又冷冷看向帐后先锋官李稿,“哼!既众人为你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自去,领军杖五十。”李稿一言不发,出帐去了。御下之法,恩威并重,皇甫嵩不愧老将,手段果决老辣,方才,见诸将皆有心怯避战之心,皇甫嵩便立刻想杀人立威,震慑余众,而后曹操横插一杠,皇甫嵩顺势说了句软化,直接让官军诸将不少人心中感动之下,热血一涌,就要随皇甫嵩齐去赴死。片刻不到。本还普遍消极避战的官军将领们,士气陡然一变。帐外数万士卒士气如何暂不管,但官军众将官,士气一激,一堪一战。皇甫嵩统御水平可见一斑。帐中稍定,曹操立刻又有建言。曹操道,“涿州军土垒已成,纵战,我军胜算渺茫,且,涿州军仍大派民夫,挖掘不掇,战不能胜,持守亦不能,持守多一日,我军势劣胜于一日。战、守皆不能,为今之计,只有谋退。”“我观涿州军虽仗兵跋扈,然其分寸克制,未曾先攻。某以为,涿州军或也不愿与官军厮杀。此中,或有交涉余地。”说着,曹操豁的一下起身,跨步走至帐中,拢手朝皇甫嵩大施一礼,声音激昂道,“某愿为使,与涿州军谈和,罢两方兵事。还请将军肯准!”皇甫嵩目光微凝,皱眉思索片刻,“……那就,有劳孟德!”曹操正色再施一礼,“必不辱命!”皇甫嵩虽欲决战,但皇甫嵩也心知肚明,己方劣势太大,纵是开战,决无有一点胜算。如曹操所言,战守皆不妥,唯有设法退走方为上策。可,涿州军费了多大功夫好不容易把官军围死,若说涿州军会放弃合围,放任官军走脱,皇甫嵩心里一点底没有。曹操既然愿意前去为使,那便正好,让曹操一试。若能和谈最好,和谈不能,再思突围不成。——再说曹操,曹操领了出使军务之后,回绝了皇甫嵩派给的护卫精兵,只说只身一人,有亲兵二三护卫足以。现下,涿州军在官军看来,等同是贼军,等同是敌军,曹操敢只身入贼营,皇甫嵩并官军诸将皆为曹操胆魄折服。曹操回营,和麾下众人说了出使和谈之事。未带别人,曹操只带了夏侯惇夏侯渊兄弟两人跟随。一番准备之后,在皇甫嵩并诸将相送之下,曹操跨坐高头大马之上,手握缰绳,朝皇甫嵩,并众人抱拳一礼,然后一踢马腹,口中轻驾一声,出营去了。涿州军这边,也是在北面阵线,刘备蹲坐在土坡之上,无所事事,突然见官军营中奔出数骑,刘备立刻来了精神,起身站起。官军只出数骑,大队人马未出,如事前所料,官军大概派人和谈来了。不打就好,刘备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曹操一众三骑,没多久就冲近旗界之前。快要靠近涿州军所立旗界之时,曹操立刻招呼夏侯惇夏侯渊两人,赶紧制住战马,莫再前冲。往前看,已经能看到涿州军弓弩队弯弓搭箭作势欲发了。在旗界之前勒住了战马,定了定神,曹操扬声朝涿州军阵中高喊。“我等使者,欲来一谈,可能放行?”离尚有五六十步甚至更远,因为涿州军立的防备官军偷袭的旗界,难以靠近,曹操不得不用很大力气去喊。喊的同时,曹操眼不停着,目光朝涿州军阵线打量。远远的,曹操就看见土坡上一人,正沿着土坡转过来。片刻后,前方旌旗舞动,那分明是在说,使者可以过界前来。只是一道旗帜粗疏的插了一条界限而已,曹操御马穿过旗界之时,不由的一阵紧张,生怕一过界会有箭雨飞来。好在,涿州军讲规矩,未有箭雨乱发。朝涿州军阵线处赶去,快速接近的过程中,曹操很快便见到了涿州军所挖深壕的轮廓。离得远,还不觉什么。待逐渐接近,到面前一看,壕沟全貌显现,曹操一下瞪大了眼睛,心中惊骇。早知涿州军挖了深壕,可未料到,涿州军壕沟会如此深阔。在壕沟中间的一道只能单车通过的小路前停下,小路两边都是壕沟,路中间,则是被板车和据马堵的严严实实。涿州军士卒在移开车辆,搬走据马,准备放官军使者进来。曹操自觉下马,留心观察。脚下,左右两边都是壕沟,壕沟新挖,泥土潮湿未干,沟宽少说五丈朝上,深近二丈,且壕沟挖成了陡峭的直上直下的,沟里仍有民夫在中忙碌,锄头铁锹挥舞个不停,在不停扩宽壕沟,任凭官军使者来了,壕沟里忙碌的民夫众人抬头朝上看了一眼,并不理会。让曹操疑惑,就这区区不到十名民夫忙碌,如何挖起如此惊人的深壕的。这片刻时间,小路通畅了,曹操整理心神,牵着马小心往前走。越发让曹操心惊,小路只比单车稍宽,狭窄如此,再以车阵据马围堵,如此小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想破围而出,谈何容易。抬头再看,曹操去看陡坡,需仰着头看,顿觉,壕沟已是天堑,有此陡坡,纵设法将壕沟填平,攻坡之难,亦难如攻小城。涿州军居高临下,长枪刺来,落石砸来,以下攻上,大劣。陡坡之上,仰头看见涿州军士卒列队站立,士卒手中持枪,站着一动不动。何止是一动不动,从头到脚,石头一般,石头一般,连眼珠都未动一下。何曾见过如此古怪的情形,曹操不由停下脚步,抬着头,愣神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所及,从左到右,能看到的几十士卒,未见一处有动。未见有一个手指头动。总该动一下的,曹操想。可任凭继续等着往下看,非要等人动一下,曹操还没等到看见,胳膊突然被碰了一下。待曹操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忽然看见面前一七尺汉子。曹操不识此人,一眼见,此人大耳垂肩,面带微笑,一眼和善。曹操还疑惑了一下,疑惑怎不是那小孩儿前来,随后,曹操反应过来了,此人便是藏身不露未曾得见一面的,涿州军首领,谓刘备刘玄德一人。整顿了心神,曹操略后退半步,直身朝面前之人拢手躬身一礼,“皇甫嵩将军麾下遣使,见过玄德公。”“快请!不必多礼。”刘备忙上前虚扶,扶起曹操,邀曹操入内一谈。阵前非是谈话的地方,非是待客之道。被刘备往阵后引,曹操亦步亦趋,目光全盯在刘备身上,未有片刻偏移。曹操对涿州军充满不尽好奇,已见过涿州军少年军事,还曾见过涿州军身披重甲虎将两人,从未见过涿州军第一人。如今当面见人,曹操好奇更甚。正所谓,双雄初相会,一人领兵巨万,一人从如喽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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