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四日,一大早,李孟羲还没醒,弟弟小砖便醒了。雪依然还在下,昨夜又是一晚大雪,可冷了。早起的小砖本想起床,可刚钻出被窝,小砖冻的又缩了回去。弟弟这一阵乱动,李孟羲被吵醒了。李孟羲睁开眼睛,发现弟弟早醒了,正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小砖,起!”李孟羲忍着困顿,艰难起床。草草穿好衣服,里衣,外衣,皮毛裘衣,外边再披一披风,厚厚的数层衣服,一点都不冷的。弟弟也是一般衣着穿好,李孟羲替弟弟整理了衣服,拍了一下弟弟的脑袋,“走,咱出去。”出了卧室,到了院子里。“哇!”弟弟看到院子里厚厚的白雪,惊叫了一声,弟弟昂着头,小手指着雪,“哥哥,你看,是不是可多雪?”昨夜吃了黄连,早上起来,嘴里还有苦楚的味道,一口口水吐掉,李孟羲看着院子里纷扬的雪好一会儿,“是啊,雪可真大。”李孟羲道。若放在两个月以前,李孟羲看见壮观的大雪,当能有无穷的欣赏。可这数月以来,李孟羲明白了民生多艰意味着什么,壮观的大雪意味着寒冷,意味着很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会冻死。壮丽之下,是死亡累累。“哥哥,你看!那你有个小雀,你看,你快看!”弟弟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用力晃李孟羲的胳膊,打断了李孟羲的沉思。李孟羲看去,看到院子里白雪之上,有几个小麻雀蹦蹦跳跳的在雪上啄食。弟弟怕大声音吓走了麻雀,他压低了声音很小声音的跟李孟羲说,“哥哥,你给俺逮住他吗?”雪,麻雀,在雪上捉麻雀。李孟羲脑海中浮现了一篇学过的课文,《少年闰土》那一课,小闰土抓麻雀的时候,会在雪地上撒一些瘪的谷子,然后拿个簸箩用棍支着支在一边,再用绳拴着棍子躲起来,等贪吃的麻雀去吃谷子,用力一拉绳子,啪嗒一声,簸箩扣下来,把麻雀逮住了。少年时的记忆浮现心头,李孟羲不由笑了,低头,看着仰着小脑袋眼巴眼望的弟弟,李孟羲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成,哥哥一会儿就给你抓雀雀。”李孟羲带着开心的蹦蹦跳跳的小弟去找抓鸟的东西,谷子很好找,簸箩转了好大一圈,去找了喂养牲口的车夫那里才借来了一个簸箩。然后,李孟羲手里抓着一把谷子,怀里抱着一个大簸箩,抱簸箩的手里还拿着一根木棍和一小卷麻绳。巨鹿城到处是积雪,李孟羲带着弟弟找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踩过厚厚的雪,走到空地中间,李孟羲先是把手里的谷子轻轻撒开撒在了雪上。“俺也想撒撒,哥哥给俺一个撒撒。”弟弟伸手来要谷子。李孟羲笑了,伸开手心让弟弟自己去拿谷子。小砖很认真的用小手捏起一个谷子,然后小心翼翼认认真真的把谷子往雪上按。谷子放完了一个,小砖又拿一个,放完一个又继续拿。看着弟弟认真的过头的样子,李孟羲忍俊不禁。小孩子的世界太简单了吧,很小的事情他们都当成重要的事情来做。李孟羲任由着弟弟一个一个那么慢的把谷子按在雪上,彷佛是在雪上下棋。终于,在雪上按下了足足十五个谷子之后,小砖抬着头,问,“哥哥,这够不够了?”“嗯!”李孟羲点头,“够了。”接着,李孟羲用绳子把小棍绑起来,把簸箩支在谷子上。然后,李孟羲兄弟两个做贼一样拉着绳子找了个地儿躲了起来,躲在了一边断墙之后,蹲那里躲着。有趣的体验让弟弟兴奋不已,“哥哥,小雀在哪里啊?”“一会儿就来了。”“那俺咋木有看见?”“等一会儿,有小雀飞过来看见谷子,他就过来吃了。”“那他吃俺们谷子咋办?不让他吃,俺得吃里。”李孟羲都笑了,这孩子还跟麻雀抢食,脑回路可可爱爱的。李孟羲解释到,“不怕啊,小雀吃咱的谷子,咱就把棍拉倒。看见簸箩没有,棍一倒,簸箩卡的一声就扣下来,小雀就逮住了。”有点复杂,很费解,小砖歪着头的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当想通了的时候,小砖想懂了,是故意把谷子撒在那里,故意骗小雀来吃,等小雀把谷子吃了,就把他逮起来。这大概是小砖第一次见识到阴谋诡计。“唔。”觉得很可怕,小砖不由得捂住了嘴巴。兄弟两个躲在断墙之后好一段时间之后,麻雀终于来了。几只饿坏了的麻雀扑棱棱的飞了下来,落在了雪地上。一开始,麻雀离的还远,麻雀警惕的这里看看那里看看,黑豆大的小眼睛机灵的乱瞟,然后,没有察觉到危险,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叫着,一蹦一跳的接近箩筐那里。断墙之后,李孟羲和弟弟屏住了呼吸,小心的盯着看。终于,贪吃的麻雀蹦到了箩筐之下,麻雀圆圆的小脑袋快速的低头叨了一下,吃掉一颗谷子脑袋就立刻又抬了起来,警惕的左看右看,喳喳的叫。“哥哥……”小砖紧张的说话。“嘘~”李孟羲赶紧让弟弟安静。雪地抓麻雀李孟羲还是第一次实践,他并无十分把握。眼看麻雀吃着吃着越来越靠里,李孟羲收紧了绳子,用力一拉。十几步外,绳子一挣,木棍一道,啪嗒一声,麻雀叽叽喳喳的惊叫,羽毛乱飞。三只麻雀飞了,一只没来得及飞走便被扣到了簸箩里。被困住的麻雀在簸箩里焦急的叽叽喳喳扑腾着,想飞出去也飞不了了。李孟羲乐了,第一次抓麻雀就抓到了。一旁,小砖已经开心的蹦起来了。走过去,小心的把簸箩掀开一个小缝,伸手进去把麻雀抓住。怕麻雀跑,李孟羲拿一个短绳把麻雀的脚给栓住,然后递给了弟弟完。重新要支筐捕麻雀的时候,李孟羲回想方才,方才拉绳子的时候,绳子绷得不紧,因而簸箩落下的慢了一点。麻雀这小玩意儿飞的可快了,木棍倒下的速度慢上0.1秒跟快上0.1秒,区别可大了。所以,为提高捕鸟效率,应该尽可能让机关发动迅速。有鉴于此,再布置陷阱的时候,李孟羲跟排雷一样,手引着绳子,倒退着一点一点把绳子往回拉,以尽可能把绳子崩直。重新拉着绳子回到断墙之后,李孟羲重新躲好,准备开始新一轮捕猎。可是等了好久,不见再有麻雀来。就算有麻雀来了,麻雀萦绕在四周叽叽喳喳的不靠近,叫了一会儿就走了。耳边响起喳喳的鸟叫声,李孟羲转头一看,他看到了被弟弟小心的攥在手里的麻雀,麻雀绝望的喳喳叫个不停。一看到这里,李孟羲明白了。麻雀不落地,就是因为这个被捕获的麻雀的干扰。俗话说,人有人言,兽有兽语,麻雀也有麻雀的语言与警示信号,一只麻雀绝望的叽叽喳喳的叫,直接就让听到叫声的其他麻雀变成了惊弓之鸟,不敢靠近了。想明白了这一点,李孟羲道,“小弟,你把麻雀给哥哥,哥哥给藏起来。”小砖不想给,麻雀毛绒绒拿着可好玩了,“俺想拿住玩吗。”强要不行,得讲道理。挠了挠头,李孟羲说,“小弟,要是哥哥被坏人抓到了,你会咋着?”“那俺就拿刀砍死他!不准抓俺哥!”小砖气汹汹的说。李孟羲一下就乐了。“那,要是你被抓了,你会不会叫哥哥快点跑?”小砖都没想,他认真的点了点头,“俺要是被抓了,俺喊快跑,哥你忙里快快跑,别让抓住了。”“嗯。”李孟羲点了点头,“就是说,”他指了指小砖手里的麻雀,“你看啊,这个小雀被逮住了,他是不是也会跟他哥哥说快跑,他哥哥听见了,是不是就不过来了?”“你听,他是不是在叫?他就是跟他哥哥说话呢,不让他哥哥过来。他在这叫,不让别的雀雀过来,咱还咋个逮鸟啊?”李孟羲本以为,这么一解释,小砖当能明白为什么要把鸟转移走。可,听了李孟羲的话,小砖眉头皱起,低头看了一眼的手里的麻雀,然后看着李孟羲,认真的说,“那哥哥,咱们把他放了,咱们把他逮住,他哥哥找不到他了,是不是会哭了?”“他哥哥哭了咋办?”“……额。”李孟羲笑了,他摸摸弟弟的小脑袋,“那,咱就把他放了吧。”得了李孟羲的允许,小砖小心翼翼的把麻雀腿上的绳子解开,然后自以为是的把几个谷子往麻雀爪子里放,“你拿住好回家吃啊。”小砖一本正经的跟麻雀说。然后,一松手,还不待小砖把麻雀举高放掉,扑棱一声,麻雀就逃也似的飞了,一眨眼就不见了。盯着麻雀飞过的天空仰着小脸看了好一会儿,小砖问,“哥哥,那他能找到家吗?”“嗯,”李孟羲道,“他飞的可快了,一会儿就到家了。”麻雀是捕不成了,小砖不想抓了。拿上了工具,李孟羲看了一眼满地平坦的白雪,这样平坦开阔又一片洁白的雪地,是极好的捕雀场地。弟弟年幼,生性善良,他不愿伤害可怜的小雀,可身负十几万人生死之责的李孟羲不能就此舍弃了又一个新发现的肉食来源。此时,天已不早了。刘备着人去叫李孟羲,亲兵去找,屋里没有人,出门问旁人,旁人只说看见,不知去哪了。亲兵一顿找,找不见李孟羲哥俩。城主府中,刘备听亲兵汇报说找不见人,诧异李孟羲哥俩去哪了。这时,李孟羲牵着弟弟,从外边回来了。一进屋,李孟羲就原地蹦哒,他一身的雪。小砖也学着李孟羲开心的蹦着,边蹦边叫好凉啊,雪是顺着脖子掉进脖子里了。刘备一看李孟羲哥俩这个样子,便问方才去了哪里。李孟羲便将方才捕鸟之事告知刘备。刘备听完,神色严肃,“羲儿,我派人遍寻你不见,你竟是独自一人出去了。你不曾说,为便利联络,应旗随人走,你旗手为何不带?现下无事无妨,可万一有战事突来,急切间寻你不见,岂不误事?”刘备少有的严肃,李孟羲认真一想,确实奥,一直以来严格规范军中军规军纪,却把自己个忘了。李孟羲都差点没意识到,他李某人乃军中重要一员,事务多有劳烦于他,因而,为便于联络,李孟羲跟刘备一样,也得身旁时时有旗手跟随,时时旗帜高耸以便醒目。李孟羲受教,并道定会时刻带上旗手。刘备点了点头。实则,刘备之所以会挑李孟羲的毛病,并不是为了公事,而是私事。刘备是担忧雪这么大,地上都是雪,盖的严严实实的,连个路都瞅不见。他是怕李孟羲独自一人出去,万一一不小心掉沟里万一没看清掉井里该咋办。刘备待李孟羲如自己子侄一般,生怕李孟羲出事,因而才严令要求李孟羲只要出门,必须带上旗手。联络不重要,不出事重要。这件小事揭过之后,李孟羲便问,“玄德公,你可知雪地可捕鸟雀之法?值此暴雪之时,雪盖大地,虫蚁无踪,鸟雀觅食难矣,正鸟雀饥肠辘辘之时也。又恰有白雪,于白雪之上,撒以瘪谷,醒目非常。再于谷上支一簸箩,待鸟雀前来啄食,绳一拉,簸箩扣下,捉鸟雀易耳。此不为捕猎之法?”刘备听得连连点头,刘备笑了,“是极!某幼时曾也多依此法捕雀,所获鸟雀多矣!若非羲儿提醒,某倒想之不起!”刘备小时候,也跟闰土一样的奥,也会用同样的方法捕雀,李孟羲乐了。接着,李孟羲道,“既如此,捕雀之法耗粮微少,又可添肉食,何不令人大肆捕之?捕雀所需,瘪谷少许,长绳,木棍,簸箩,此四物而已。瘪谷我军不缺,长绳木棍更是不缺,唯缺簸箩而已。”说到这里,李孟羲意识到,喵的,簸箩这个破玩意儿,军中竟然还没有多少。皱了皱眉头,李孟羲问,“这簸箩,该如何做?做之易与不易?”刘备略做思索,“易耳。用竹木,藤蔓,枝条亦可,若不求盛物,只用捕雀,则草草编之亦足用。值此时节竹木藤蔓难寻,用……麦秸。”刘备说,簸箩可以用麦秸编,李孟羲都诧异了,麦秸那么轻一点儿,可以编箩?但刘备说可以,那就可以。之后,李孟羲又提一事,“玄德公可知有捕雀网?此网有类鱼网,但或有差别,详实某不甚清楚,只知此往可高架于半空,若有鸟群撞于网上,一瞬数十上百鸟雀被困于网中。有此网,一网日捕鸟数百上千斤不在话下。我军粮草不济,若能做得此网,四处设网大肆围捕,将能大解粮草之急。”刘备眉头一皱,“……未曾听过捕雀之网,当真有网能捕雀如捕鱼呼?”“额。”李孟羲惊讶了,刘备竟然不知道捕鸟的网。本以为,捕鸟网有什么技术难点,汉代怎么可能没有捕鸟网,然而,刘备却说没见过,是汉末真没有捕网技术,还是只是刘备没见过而已,李孟羲不得而知。若是刘备没见过,无妨,军中搜寻一番便是,军中十几万之众,众多劳动人民,其中隐藏着众多技术,应该能找到会做捕网的人。如果是汉末没有网鸟的网,那,可以试做一下。料想,网而已,后世的捕鸟网跟汉末的网的区别,只是产量和材料的区别。尼龙纤维能做的网,细麻绳一样能做。而今巨鹿一地,鸟雀应该极多,十几万,上百万,甚至千万之巨的鸟雀,那可是无穷无尽的野味,无穷无尽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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