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的待客宴是好宴,酒肉皆佳,只是宴间田雷等人被频频劝酒,宴至半酣之时,田雷等人已喝的醉醺醺的。
这时,陪客的甄家老者与中年人隐秘的相视一眼,中年人会意,点了点头。
中年人朝门外拍了拍手,立刻有美貌侍女从外进来走入席间,田雷等人不待反应过来,便被侍女们左右贴了上来。
一阵香风过,侍女伸出柔荑动作轻柔的斟了一爵酒,把酒轻放在田雷面前,浅笑嫣嫣的注视着田雷。
美人在侧,香风阵阵,加之又喝了好多酒,神志迷离,田雷不由盯着美貌侍女愣愣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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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被盯着直看,略羞涩的低首,这一抹羞涩的风情,让田雷不由恍忽了一下。
忽而,田雷勐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收回目光,身体勐地坐正了一些,他抬手狠狠地揉搓了下脸颊,用力的晃了晃脑袋使自己清醒一点。
朝同伴们看去,看到同伴们个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拘谨模样,田雷暗自松了口气。
田雷是怕万一有人万一不忍,要是出了差错,就误了大事。
幸好,同伴们都分的清轻重。
田雷等人能谨慎端庄恪守礼仪,这固然是田雷等人意志坚定,当中更有义军军风纯朴的影响在内。
此番来出使甄家的一众士子,旁人家境先不管,田雷这厮以前家里也是豪商大户,平日里,田雷也没少调戏自家侍女,这厮并不完全是个正人君子。
说义军军风纯朴是因为,田雷等人自投了义军之后,见义军作风,军中无有任何欺辱妇人之事,主公刘备与将军关张人等,也未张罗任何舞女侍女之类的享乐之事,平日里,刘备关羽等人简朴非常,简朴的都显得过于寒酸了。
正因如此,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又有,其身正,不令而行。
作主公的刘备都那般简朴,田雷等一众士子又怎么有胆去放荡肆意;作为主公的刘备并关张诸人简朴异常,田雷等士子自然而然的会依样效彷。
要是刘备一立足巨鹿,便开始豪奢起来,开始搜拢美女,开始纵情声色接着奏乐接着舞,那么很快,下边的人有样学样放肆无比,如果是这样,那田雷一众士子此番在宴间就会放浪形骸,大失礼仪。
甄家乃累代豪族,其是没有眼光的人,甄家又不傻,占人家便宜,又岂是那么容易。
甄家人一看田雷等人失礼模样,表面不说,直接就把田雷等人看低到尘埃里去了,那么随后,田雷想与甄家交易一事肯定要受挫。
这一切幸好没发生,田雷等人不仅没有放浪形骸,还因为侍女到来一个二个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拘束的不行。
主宴的甄家老者,看此一幕,心里略有了些判断。
看田雷等人分外拘束的模样,感觉可适可而止了,甄家老者又劝了一会儿酒肉之后,笑问道,“客人可吃好喝好了?”
田雷等人赶忙拱手谢道,“多谢长者款待,我等感激不尽。”
宴会这算结束了,让田雷等人不自在的舞女撤出去了,声乐也停了,气氛安静了下来,准备谈正事了。
到正事,自然是得田雷这个管事的人来牵头交涉。
田雷虽出自豪商之家,可田雷平日并未有远走出使交涉的经历,也恰因没能力,恰因心里没有底气,路上心里没底的田雷一众不得不把相关话术推演了多番,准备十分充足。
田雷开始装逼了。
俗话说,肚里有东西才能处之泰然,田雷肚子里可是准备了一堆东西。
田雷先是对甄家一顿吹捧,吹捧甄家什么声名远扬,仁义遍及四境之类,总之,全是好话。
却不想,这么一顿吹捧,让甄家人警惕起来。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田雷尽说好话极尽吹捧之能,这难免让人怀疑田雷是不是想骗钱什么的。
田雷一干人毕竟稚嫩,处事生疏的很,缺少点老练与世故。
吹捧一阵之后,随后,田雷说起了自己家门,说起了自家与甄家以往的交情。
甄家老者一听田雷是来自巨鹿田氏,便关切问起田家近况可好。
张角在巨鹿起兵造反,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
提及家门,田雷神情落寞,他讲因黄巾之乱,家门破败,而今家中,父母兄弟皆没于战乱,只剩自己与旁亲十几人幸存。
甄家老者听闻田氏败落,又想起与田氏昔年相交种种,不免有些感慨。
甄家人还在感慨,田雷却很快收拢了心神,话锋一转,田雷朝甄家老者拱手一礼,说到,“田家虽败,然某幸遇明主,涿州有豪杰刘玄德,其大败黄巾之后,已于巨鹿立足。某因出身商贾之家,被任为经商之官,统管军中所有经商采购之事。
此次前来讨扰,便正为商事。
此番来,乃欲与甄家成一桩买卖,不知长者,可能应允?”
老者哈哈一笑,大气无比的说道,“贤侄啊,我与你父多有交集,你能来,啥买卖,伯父都接下!”
话说的客气,但紧接着,老者打量着田雷,脸上笑眯眯的,看似随意问道,“贤侄啊,是带了货物,还是想采买点财货?”
田雷朝老者拱了拱手,正色说到,“敢叫伯父得知,此番前来,我等奉军令带千领铁甲,乃欲,以铁甲兑物。”
老者诧异,“铁甲?”
“正是。”田雷答到。
老者很是诧异的看了田雷一眼。
要是别的货物还好,可带着铁甲来,透着古怪。
老者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先告辞回避到隐蔽处去商量去了。
——
老者召集族中的众人密做商议,商议之后,众人一致觉得,远客上门,不好回拒,且来的是巨鹿田家,两家有交情在,这就更不好回拒了。
老者迟疑道,“可,私购军器,若让朝廷知晓……”
边上,一年轻人忍不住道,“何须此忧!自朝廷令各地自募乡勇守备黄巾,军器之禁早已成空文!
各地贼乱频起,军器正紧俏,有甲胃上门不正好?”
在几十年前,私藏甲胃是死罪,可如今世道,算不上什么事儿。
老者遵从了后辈们的建议,准备把送上门来的甲具全部收下。
——
之后,交接之时,车队的一辆辆车拉来,士卒们把车上盖着的厚厚麦秸和麦秸下的草席揭过之后,立刻,码放整齐的一摞摞甲胃显现出来。
只此一个瞬间,见到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众多甲胃,旁观的甄氏族人便是眼前一亮。
铠甲众多跟众多铠甲摆的整整齐齐是完全两个概念。
在田雷等人出发之前,当时李孟羲特意把铠甲给码放好,这就是为了让铠甲的卖相尽可能的好一点。
卖相极其重要,一堆白菜乱七八糟的摆在一起,跟一堆白菜整整齐齐的摆在一起,买菜的人肯定倾向于后者。
随着一车一车的铠甲从车上搬下来,很快就堆了高高一摞。
见了如此多的铁甲,很快,有心痒痒的甄氏年轻族人忍不住上前拿起铁甲翻看起来。
甄氏老者本想训斥两句,人货还没卸完呢就慌着上手,未免失礼。
犹豫了下,看着堆积一堆的铁甲,甄氏老者忍不住也上前查看。
甄氏老者随意拿起一件铁甲来看,铁甲很厚实,拎起来时甲片哗啦声响,手感沉重无比。只打量了一眼,老者就看了出来,铁甲上有刀枪划过的痕迹,还有几处遭到重击甲片破碎或是缺失了。
这很明显就是旧甲。
不过,虽说是旧甲,甲具上虽然是有些创痕,但成色很好,大体无损,不仅如此,甲具看着很干净整洁。翻开内衬来看,内里的布衬虽有缝补痕迹,但缝补的很结实,没有丝毫破烂褴褛模样。
连检查了数套甲,每套都是都是极厚重的重铁甲,件件铁甲都很干净整洁,足见打理的用心。
放下手中的一领带着漂亮背羽的盆领铁铠,甄氏老者对甲具的质量满意无比。
全是铁甲,还全都是厚重的重甲,是重甲倒罢了,甲具成色极好,成色好就罢了,还干净整洁缝补打理的干干净净的,如此一批甲具,拿出去能当九成新的卖。
良久,一千套甲具全都从车上卸了下来,在地上堆了好几个大堆。
因为货好,田雷底气十足,根本就不多言语,静静的等着甄家人验货。
其实,在铠甲的搬卸过程中,货早就验完了也数过了,一千铁甲,不多不少,这一千套铁甲有一套算一套,全都是成色良好厚重坚实的好甲。
甄家老者满脸笑意的走了过来,亲昵的拉着田雷的胳膊,说到,“走,贤侄,咱边走边聊。”
——
随后,甄家老者带着田雷在四处转悠,领着田雷去看了甄家屯放粮食的数个巨大的粮仓和粮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还去看了布匹仓库,盐巴仓库,兵器铠甲甄氏也库存着不少,还有其他物资,像是皮料,药材,装的一个仓库一个仓库的。
只看了甄家之部分贮藏,甄家财力已让田雷震惊无比。
甄家作为有数豪商,囤积物资乃其生息之本,可,囤积的也多了。
甄氏老者故意领着田雷四处转悠,实则是缓兵之计,田雷带来了大量精甲前来,该以何价收下,这需要众人商议,甲具成色还得细分,这都需要时间。
一段时间后,来了一个中年人,甄氏老者看中年人来了,便知族人们商议的差不多了,老者不着痕迹的碰了碰正看着马匹看的入神的田雷说到,“贤侄啊,你先转着,叔去忙点事儿。”
田雷刚反应过来,见老者已经转身离开了。
甄氏的中年人走来,指着圈里的骏马,笑对田雷说,“贤弟,看我这马怎样?”
田雷看着雄俊高大的战马,发自内心的赞道,“好马!”
中年人哈哈一笑,“既是喜欢,贤弟走时,带上两匹便是!”
田雷赶忙婉拒。
后边,由中年人带着田雷转悠,其实转悠这良久,该看的都看了,粮草马匹布帛盐巴等等,所有之大宗货物,甄家库藏惊人,不止是大宗货物,小宗的针线剪刀之类的玩意儿,甄家也大有囤积。
转悠着,甄氏中年人很自然的随口问了一句,“贤弟,”中年人道,“贤弟带来的千副精甲,品相绝佳,不知贤弟,是想拿甲置物,还是拿钱?”
田雷略思索了一下,道,“离巨鹿之前,我家军师交代,该多换粮食,少许药材盐巴。
我看,九成五换粮,四分换药,一分换盐,如何?”
一听田雷要换那么多粮食,甄氏中年人有些诧异,他问是军中可是缺粮了。
田雷摇头,感慨无比的把巨鹿现状说了一通。
田雷说起刘玄德收拢了被黄巾裹挟的流民十几万人,要救济这十几万人,粮草极难支应,这才不得不把军中甲胃卖了筹点粮食。
到此,甄氏中年人明白过来为什么田雷会拉着铠甲找来甄家,可随之,甄氏中年人有些不明白了,从来只见拿粮换刀兵的,没见卖刀兵换粮的,从来只见从百姓手里夺粮的,没见把兵马卖了来养活百姓的。
对于未曾谋面的巨鹿刘玄德,中年人心中已敬服三分。
随后中年人好心的忍不住问,问要是铠甲都卖了,万一贼情复来,又该如何应对。
田雷傲然道,“玄德公有甲士近万,卖千领铠甲,无妨。”
中年人不由在想,能带甲近万,了不得。可,巨鹿有如此人物,为何一点风讯都无。
巨鹿有豪杰起陆,为长久计,甄家理应与之交好。
思定之后,中年人随之看向田雷,问,“不知贤弟愿把铁甲卖多少价钱?”
中年人既然起了交好刘玄德之心,已打定主意给田雷个高价。
却不想,田雷没出价,而是拱手一礼洒脱无比的说到,“而今兵甲是何价钱,某也不知,且,千领铁甲,收拢仓促,良莠不齐,该叫价多少,莫说我没数,便是我家玄德公我家军师也没数。
故此,”田雷笑了,“兄长看着给吧。”
末了,田雷特意添了一句,“某信的过兄长,更信得过甄家。”
一句信的过甄家,让中年人喜笑颜开,作为商贾之家,没什么比信誉更重要。
既然田雷不愿谈价任由甄家自决,中年人便也不再纠缠,他郑重的点了点头,盯着田雷到,“成!既然如此,那粮草货物,哥哥我便一手操持了,保贤弟满意!”
田雷抱拳一礼,“有劳兄长!”
——
甄家主事的人们短暂聚首,一阵商议之后,尤其是听闻巨鹿种种,听闻巨鹿刘玄德带甲过万,听闻刘玄德之所以把好好的铠甲卖了是为了筹粮救民,甄氏族人一方面想与刘玄德交好,另一方面感刘玄德仁义,故把一千铁甲估了高价,同时又把粮价折扣了一些,这一来一去,就多出了许多粮食。
拿铠甲换粮,这是田雷等人第一项任务,田雷等人第二项任务乃是,看有没有方法向甄家借点钱,越多越好。
正常买卖倒没什么,可,张口借钱,还是借亿万钱财,田雷开不了口。
可,军务如此,要是隐瞒不干,又对不起军师的托付。
犹豫良久,田雷一咬牙,硬着头皮去了。
——
田雷说有事找主事的人,仆人便去通告,未经耽搁,田雷便在另一处宅院见到了甄家主事众人。
这番,除有先前宴间的长者在,还有数个中年人。
甄家老者和煦的对道,“贤侄啊,粮草正装车,耽误不了,等着便是。”
田雷犹豫了又犹豫,一咬牙硬着头皮朝老者拱手一礼,面色为难的说道,“晚辈有一事,实在难以启齿,不知当讲不当……”
老者呵呵笑了,“莫见外,说便是!”
田雷只能说了,“出巨鹿之时,我家军师说……说军资穷尽,难以支应,故……故让某得时机向甄家借……借些许钱财……”
话实在说不出口,田雷脑袋直往下低,他都不敢看人,脸燥的通红。
“我家军师说,愿付利钱。
巨鹿准备是,所借资财,三年后分还,分还五或十年,至于利钱,巨鹿愿以千分之利,连借代利一并奉还,绝不拖欠!”
说完了,气氛很寂静,田雷几乎都能感觉到别人在盯着他看,他就更不敢抬头了。
田雷难为的不行的事,对人甄家来说,被人借钱这寻常的很。
老者笑问,“贤侄,准备是借多少?”
“准备,借……借……”
田雷结巴着,话卡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老者见状,不由笑了,他看得出来田雷是面皮薄,不好张口,正因如此,不好开口借,才是真的想借,才是真的想还,而那些拍胸脯保证一定会还的,多数借出去就没了,老人主动说到,“这样,贤侄,你先拿五千万回去,若是不够,派人来知会一声,你看如何?”
田雷勐地抬头,老人家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田雷大喜,腾的起身越几而出,朝老者长拱一礼,感激无比的道,“多谢伯父相助!”
事情谈妥了,甄家随手愿拿出五千万钱借给巨鹿。
五千万钱,乃五万贯巨财。
不久之后,入夜了。
——
因粮草还没装完,暂时动不了身,夜里,甄家请田雷一众赴宴,宴上又是好酒好肉,田雷等人直到喝的醉醺醺的,宴席才散去。
晃晃悠悠的被仆人领到住处,田雷已喝的脑袋昏沉,进屋刚躺下,门吱呀一声响了。
一婆子把两个美貌侍女带了进来,见田雷起身,婆子笑了,“哎呀,客人莫起,睡下便是。”
说着,不动声色用眼色指使两个侍女上前。
两个年轻美貌的侍女柔柔一笑,就“飘了”过来,不由分说的过来细心的把床铺展平把被褥折好。
门吱呀一声响了,婆子悄悄退出去了。
侍女铺好了床,也不走,就站在床边,说客人夜里有何吩咐,她俩都在。
田雷不是没什么见识的粗人,田雷家里以前也是豪富,巨鹿田氏虽不如远甄家,可平日要有重要客人,也会派几个美貌侍女去夜里作陪,这说是夜里好照看,实则,就是陪寝。
田雷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他晃晃悠悠的朝门口走去,任由两个侍女呼喊,他停也不停。
推开门,跨过门槛,门口站了站,回头,看着两个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侍女,“你俩待屋里,莫跟出来。”田雷大着舌头说着,随手,吱呀一声把门带上了。
酒劲儿正上头,田雷脑袋晕乎的不行,他走到在院子里,傻了吧唧的矗在那里,他昂头看月亮,越看月亮越模湖,越看越晕乎。
屋里睡不成觉了,俩姑娘在屋里,孤男寡女相处一室,这不好。
而之所以不把俩侍女赶走,田雷作为出身豪富人家的人,他知道大家族这点事儿,反正在以前田家,让侍女陪寝,要是侍女被人赶回来,被赶回的侍女被打骂训斥的可怜无比。
田雷晃了晃脑袋,他想,反正睡不了了,不妨找哥几个出来。
待田雷去找同伴们,结果,他发现同样喝的醉醺醺的同伴们,都是有屋子不进在院里无聊的瞎转悠。
众人一聚,相互一看,都心照不宣的哈哈笑了。
甄家招待的真好,又是好酒又是好肉的,睡觉还有美貌女子相陪,众人都说,要不是趁上军务,哪里碰的上这么好的差事。
反正是,觉也睡不了了,反正明天能走,一夜不睡无妨。
众人在院子里,在亭子下围坐着,百无聊赖的谈论起来。
作为主事的人,田雷很是赞扬了同僚们能拎得清,能避事,很难能可贵。
这时,士子当中有一人突然问道,“那赵百夫长呢?”
众人看向他。
士子扫了一圈,查了查人,“咱们人可都够,咱们可都没进屋,那赵百夫长……”
话没说明,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懂了。
田雷不由皱起眉头。
——
田雷几人起身去找赵百夫长,也不知赵百夫长被安排哪了,问了一圈才问到地方。
巨鹿士卒前去通报,赵百夫长衣服也顾不得穿光着嵴梁出来了。
看着赵百夫长这么模样,田雷皱眉,他朝院子里看了看,问,“你房里有无外人?”
赵百夫长狭促一笑,露出一副男人都懂的猥琐表情。
田雷目光瞬时变冷,他瞪了赵百夫长一眼,训斥道,“回去!衣服穿好再出来。”
赵百夫长诧异,问了一句,“咋了?”
田雷不耐,“让你做甚就做甚,问任多干嘛。”
赵百夫长只当是有事了,也不敢耽误,慌忙回屋穿衣服去了。
很快,赵百夫长穿好了衣甲,提着刀,着急忙慌的出来,到跟前,紧张兮兮的问,“咋了?”
田雷懒得解释,他撇了赵百夫长一眼,“你去,把咱的人手,有一个算一个,全叫起来,今晚都在外边,不睡了。”
命令有点古怪,赵百夫长很是看了田雷两眼,看田雷脸色不善,赵百夫长也不愿多问,赶紧去召集人手去了。
此时,夜还不深,甄家待客是从上到下都会招待的,士卒们此时由甄家的管家仆人们在吃着喝着好不热闹。
突然,赵百夫长就找来了,赵百夫长不由分说的就把士卒们一个个从热闹的席间叫走。
义军纪律森严,虽然是在外边,百夫长一叫,士卒也好,车马夫也好,有一个算一个,赶紧离席集结。
甄家的管家仆役人等本奉命陪客,一见客人都走了,管家赶紧上报。
赵百夫长本正抱着美貌侍女睡觉,突然就被骚扰起来了,正一肚子火,把人全部叫来,带到田雷面前,赵百夫长没好气的说,“人叫来了,还有啥事儿?”
田雷无视了赵百夫长愤然的表情,他越过百夫长,看向被百夫长纠集起来的士卒与车马夫人等。
人是叫过来了,可,往下是该干嘛,田雷不知道。
记忆在此时流转,田雷想到,当时还在随军行军之时,当时玄德公与军师夜里操练兵马,当时火把通明,号令声阵阵,令人记忆犹新。
田雷转头看向赵百夫长,吩咐道,“百夫长可懂练兵?”
赵百夫长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这大半夜的,练哪门子兵!”
虽然赵百夫长很不情愿,但没办法,田雷在头上管着,田雷说啥就是啥,赵百夫长不得不下去把人拉了队列站好。
草草应付了差事,走过来,赵百夫长不耐烦的说,“妥了,站到啥时候你说了算,不想站了散了便是。俺回去睡了。”
赵百夫长惦记着屋子里那个香香软软的侍女,想赶紧回去再续前缘。
田雷拦住了赵百夫长,赵百夫长不明所以,瞪眼盯着田雷。
“今夜就莫睡了,忍上一夜就回了。”田雷劝道。
百夫长忍不了了,“为甚?咋就不能睡觉了,凭啥不让!”他梗着脖子质问。
面对发怒的百夫长,田雷静静的盯着百夫长看了好一会儿,“能有点出息吗?咱出来,是让你享福的,万一出事儿,你担的起?”
赵百夫长嘴巴张了张,几次话到嘴边想反驳,可没办法反驳。
在这一刻,赵百夫长想到了很多,他想到弟兄们隔三差五有人犯了军法,被执法军官抓到就是一顿鞭子。他还想到,关将军不苟言笑,谁在军中敢顶撞上位或是嬉皮笑脸,立刻处罚就下来了。
他还想到,有个涿州出来的老兄弟,就因为跟妇人不轻不重的调笑两下,就被一贬到底,一切军功都抹干净了。
他还想到,有更惨的,被砍了脑袋。
想到这里,百夫长勐地一惊,他寻思,屋里那个小娘们是人甄家推到屋里是,是小娘们自己爬上床的,搂着她睡觉,不算欺辱妇人吧,不算吧……应该不算吧……
赵百夫长忐忑了,他越想越没底,他心虚无比的问田雷,“田公子啊,俺……俺,那侍女自己爬俺床上的,俺这不算欺辱妇人吧?”
田雷看了赵百夫长一眼,嗤笑,“笑话!一个姑娘家的,人是图你长的好,还是图你钱多?说甚人姑娘爬你床上,怕不是你把人家抱上床的吧,敢做还不敢当了?”
见找百夫长怕了,田雷继续挖苦,“这会儿知道怕了?抱着人姑娘睡觉的时候就不怕了?
再说了,人姑娘就算往你床上爬,你有手有脚,推开便是,门一关,出来便是。
再不成,你是哑巴,你没长嘴,不会把人赶出来?”
“你问我这算不算欺辱妇人,某不是你军部的人,某不知军规如何。
只是,不管算不算欺辱妇人,你堂堂一百夫长,不以大事为重,迷于声色,一个渎职之罪恐怕跑不了。
我问你,若是今夜突然有险,你人在何处?你麾下人手又在何处?你可能护得这几百人周全?”
赵百夫长心已经凉了,拔凉拔凉的。
他妈的,抱着姑娘刚抱了一会儿,正准备干点啥事儿,还没来得及干呢,这就把脑袋陪进去了,把前途也陪进去了。
赵百夫长深吸一口凉气,苦苦哀求道,“田公子啊,你可得给俺瞒着,莫让将军知晓……”
田雷冷哼一声,“某纵想瞒着,怕也是没用,你干的这点破事儿,多少人瞅见了,真当军师与将军查不出来?”
赵百夫长蔫了,看隐瞒不成,他祈求到,“那将军要是问罪,田公子,你可得帮俺说说好话。”
田雷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他郑重道,“你我虽不熟识,可这一路以来,多赖阁下照应,来日将军若是问罪,某必会为阁下说项。”
得了田雷承诺,赵百夫长感激无比,连连道谢。
到了这一步,赵百夫长已经毫无睡意了,又恐万一夜里有事儿再照应不及又出差错,怕万一罪上加罪,赵百夫长不得不下去整顿队列清查人手去了。
赵百夫长走,田雷等人忍不住低声笑了。
耿直武夫,哪里会是读书人的对手,这些个读书人,花花肠子多了,不就抱着陪寝的侍女睡了一觉吗,多大点事儿,但凡赵百夫长出身再好那么一点点,但凡知道点豪门大户的那些门道,就不至于被田雷忽悠的担惊受怕的。
不久,甄家的人找来,看巨鹿来的护卫士卒并车马夫人等站在过道里整整齐齐站着,白日陪客的那个中年人穿过队列走了过来,见了田雷的面,中年人不解的问,“我说贤弟,这大半夜也不睡,是怎了?是我招待不周,贤弟你生哥哥的气了?”
“哪里!”田雷神色尴尬,他赶紧解释,“惊扰了哥哥当真不该,这是我军中惯例,不管在何地,每夜要例行操练。”
大半夜的,竟然还练兵,真是奇了。
中年人拿火把照了照,看着站的一排排齐刷刷的人,中年人点头赞道,“不错,当真不错,贤弟治军有方也!”
看没有其他事,中年人随后便走了,临走时他交代,若有所需,知会下人一声就行,田雷谢过。
此中有微妙处,而此微妙处,稚嫩的田雷不能未能察觉。
田雷一众在别人家里住宿,大半夜的大肆召集人手,这难免让人怀疑。
中年人走时虽没说什么,但回去之后,立刻暗地里把庄丁护卫人等召集了起来暗加防备。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
田雷把人召集起来,只是出于谨慎,是怕惹出事端。田雷这么想,很对,甄家好酒好肉的招待着,众人喝的头昏脑胀神志不清的,这万一有人一不小心冲撞了女卷,又或者有人酒品不好,喝着喝着撒酒疯闹将起来,万一再起了冲突,不管冲突大小都不好看。
冲突小了,大家脸上不好看,冲突大了,得罪了甄家,就得不偿失了。
喝酒极易误事,不仅喝酒误事,住别人家里,稍有不慎就容易惹出事端。
田雷后知后觉的想起,就不该把人都带进来的,白天甄家安排住处,应该婉拒的,可以以军纪为名把士卒并车马夫大部人马安排在村外,这样,士卒们自己住着也舒坦,甄家也不用麻烦。往坏了想,两下分明,士卒们不必再担心万一甄家发难,甄家也不必防着外人,两全其美。
赵百夫长被田雷忽悠住了,赵百夫长当真以为搂着陪侍的侍女睡了一觉,重则杀头,轻则要被免职,怕再出什么差错,赵百夫长不敢懈怠,大晚上的,酒劲儿未消的田雷等人已经呵欠连连了,赵百夫长却干劲十足。
义军之操练之法,很简单,义军操练之法,八成内容都是站队列。
正因简单,赵百夫长作为义军最老资历的老卒,完全通晓了队列之法。
换句话来讲,赵百夫长除了训练队列,别的一点不会。
赵百夫长不知疲倦的在队列中来来回回的走动着,忽然,他发现队列中的士卒们,要么是甲胃不备,要么是赤手空拳,细看下来,大半的人手里都没兵器。
不是战时,又不是在外宿营,好多士卒一时懈怠,加之又是晚上了,便把铠甲兵器放下了。
赵百夫长大字不识,说他通晓兵法,更是胡扯,然此时,赵百夫长敏锐的发现了问题。他想,要是狗日的甄家想谋财害命,万一甄家动手,自己弟兄们手里兵器都没在自己身边,岂不要全死了。
赵百夫长很不懂感恩,人家甄家好酒好肉的招待,结果,他赵百夫长就因为感觉是甄家的侍女害了他,就心里骂甄家,连带着,把甄家当成敌手来看。阴差阳错的,还让他想对了。
兵者,存亡大事也,不可不察。哪怕是没事儿,哪怕一切安稳,不得不谨慎以备。
察觉到了不妙之处,赵百夫长赶紧把人解散,赶紧让士卒们回去拿兵器铠甲。
士卒们慌张的散去,田雷忙跑过来询问究竟。
一听赵百夫长是要拿兵器,赵百夫长虽说的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可田雷觉得不妥,他觉得,这要是士卒们把铠甲穿上,把兵器拿上,这大半夜的,一副要动刀兵的样子,人甄家会怎么想。
田雷劝阻,让赵百夫长收回成命。
赵百夫长不允,两下争执不休。
两人各有各的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
正僵持之时,田雷主意一动,说了一句,“要不,咱各退一步,咱只穿甲胃,不拿兵器,你看如何?穿了甲胃,一旦遇险,尤能支应,不拿刀兵,免甄家忌惮。”
赵百夫长一想,这法子还好,朝立刻改了命令。
他让士卒们把兵器通通放回去,什么兵器都不拿,只穿着铠甲来就好。
一段时间后,当士卒们赤手空拳的穿着铠甲回来,一切恢复了平静。
这边的动静瞒不了甄家,暗地盯梢的人悄悄把情况汇报了上去。
深夜当中,当听闻巨鹿一行突然散去,又突然聚集,把铠甲都穿上了,主事的中年人眉头皱起,他问盯梢的下人,“只穿了甲胃,兵器拿了吗?”
下人迟疑道,“没人拿兵器,兵器都丢屋里就走了,还让咱的人帮忙看着。”
闻听如此,中年人顿时眉头舒展,中年人心里感慨,这巨鹿的兵卒,章法不凡啊,夜里还要练兵,哪怕夜里,还要不辞辛苦的整衣备甲,只此一处,足以显示出巨鹿士卒的与众不同。
要是寻常乡勇,大半夜的,莫说练兵了,莫说衣甲整齐了,就是把人叫起站着,估计乡勇们早已抱怨连连。
一切全都歪打正着了,义军确实比一般乡勇有纪律的多,不然,也无法在与黄巾的战事中连战连胜。
田雷无意间明悟了一项微妙的外交交涉之法,曾经,军中游骑商队想沿途采买之时,结果乡人远远的看见骑兵,直接撒腿就跑了,由此,诞生了游骑商队的交涉之法。
交涉当中,李孟羲想出了一条妙计,所谓“多树旗帜,少立刀枪”,此妙计剽窃自庞统。多树旗帜,壮我威严,打消乡间暴民的不轨图谋,而少立刀枪,则不使乡人惧我。
今番,田雷在完全独立的情况下,想到了即能增加自保能力又不使甄家惊惧的绝妙对策。
田雷让士卒只穿铠甲不拿刀兵,这跟李某人的“多旗帜,少刀枪”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百夫长也好,田雷也好,他等无名微末之辈,他等比之李某人,乃浩月与埃尘之别。然而,此等无名微末之辈,当亲自置身事端当中之时,赵百夫长敏锐的察觉到了夜宿他家时士卒们放松警惕的大破绽,而田雷,则想到了出使之时,兵卒人马应单独扎营,他还想到,士卒甲胃在身而不持刀兵以使自保有暇又不使
家惊惧。
于夜宿甄家的此夜,两个无名之辈迸发出的智慧,比之奇思妙想无数的李某人也丝毫不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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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人和人,当真有多少能力和智慧上的差别,最大的差别,是机会啊。
当机会到来,当事到临头,无名之赵百夫长,微末之田氏残余田雷,他两人的表现丝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