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开始第一日,匠人们在打铁,为在七日之内能成功打造出合用的成品,最终调动了一百三十二个铁匠同步开工。
打铁声叮叮当当的响,热闹非凡。
打铁是极耗费体力的活计,不仅耗费体力,打铁还不能停,这就使得,整个打铁过程又累又漫长。
匠营如今的劳作方式是,每人锻打一刻之后,可以允许歇一会儿,这样的轮替方式好处是匠人有了喘息之机,不那么劳累了,而且还提高了整体效率,而坏处是,因加入了轮替,不同的人发力方式和力量大小不同,使得在对同一铁胚锻造加工时,增加了残次品出现的概率。
清晨开启没多久,匠人们也刚上工不到半个时辰,李孟羲四处转悠的时候,他发现匠人们普遍已露出了疲色。
打铁太消耗体力了。
李孟羲想到了水力锻造,如果说以前对水力锻造只知其名,而不能知其详细结构,那么自从变速齿轮和水磨成功运用之后,水力锻造成了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了。
水力锻造大抵是不难的。
还有一事,看匠人们锻造之时,把铁打一会儿就往火上再加热一阵,李孟羲想到了焦炭,已知焦炭温度比寻常木炭高一大截,也就使得,用焦炭加热的刀胚温度超高,刀胚因此变得更加的柔软。
刀胚变得更加柔软这意味着,折叠锻打也容易了许多,意味着锻打能够更彻底,杂质可以排除的更彻底,锻造效率也更高。
焦炭中有硫这个不利因素,除去了硫之后,焦炭没任何其他不利因素了。
李孟羲推测,焦炭加入锻造之中,将使得百锻钢的质量提升一些,锻造速度则能提升好几成。
为期七日的锻造时间,第一日在打铁,第二日在打铁,第三日,还是打铁,到第三日之时,那些薄一点的刀胚已经锤炼成纯净的熟铁了,开始闷火渗碳了。
进度最慢的是那几把规格一丈多长的超长刀具,别的剑已经差不多完成了锻打过程,唯独这几把,在一丈多长的锻造台子上,七八个铁匠抡着大锤从头到尾叮叮当当打个不停。
第四日,几柄超长刀具终于锻造的差不多了。
第五日第六日,经多番渗碳处理完成后的刀胚,有匠人拿着一个钢性绝佳的硬钢片和刀胚相互磨划,从刀胚上的划痕看,钢性正好。
第六日晚,匠人以一截一丈多长的软钢条为芯,以两层硬钢包裹其上,锤锻半晚,塑造成一体。
后半晚,刀胚精修成型,然后放入特制的长火槽中长时间加热保存。
一夜后,第七日清晨,退火结束,清晨,匠人们以特制的泥巴湖在刀身上,留出刀刃不涂,覆土之后,将数把长刀加热到红到发白的状态,匠人们拿着铁夹子合力把长刀夹起挪到长长的淬火槽上,炙热的刀胚放到油脂之中,滋啦一声白烟升腾。
几柄长刀先后都完成了淬火,等结束,匠人们查验淬火结果,结果不尽人意。
总共有超长刀五把,淬火结束,刀不是弯了,就是开裂了,最好的那把,本来笔直的刀身向上翘弯着,根本就不是图纸画的那样。
匠人去找来李孟羲让李孟羲拿主意,李孟羲看过几柄刀具,变形严重或者开裂的刀具肯定不行,就算是修好也存在巨大隐患。
匠人们所说的刀身弯翘的那把,李孟羲一看到这把竖起来跟个杆子一样又细又长的长刀,刀身不是完全笔直的,而是从上到下带着过度自然的弧度,这把因淬火之故而变得似直非直似弯非弯的刀,与李孟羲印象中的苗刀斩马刀之类的长刀有些类似。
再三跟匠人们确定这把刀除了弯一点,没有裂纹之类的,李孟羲抬头看着在阳光下显得黑不熘秋高高昂起的刀尖,“这刀比枪还长了吧?有多长?”
李孟羲好奇的问。
“长一丈一尺。”匠人回答。
在这七日锻造期的最后一日,包括这把长一丈一尺的超长斩马刀一起,所有的总共三十五把长刀被一起放入了炭窑之中,炭火燃起之后,烧上一段时间,封了窑门,隔绝了空气的情况下,炭窑会长时间保持着温度,且,在闷窑过程中,炭灰会飘的满窑都是,这个闷窑过程,是回火与渗碳同步进行。
——
第八日,到约定好的交刀日期了。
刘备和卢植联袂前来。
打磨完毕装柄完毕装鞘完毕的几十柄刀具,全都抬来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走在前头的那个匠人,匠人费力吧啦的肩上扛竹竿一样扛着个又细又长的东西,粗看,还以为是试刀的桩子,等到了前边,匠人把刀柄顿在地上,众人这才看清,这竟是一把比枪还长的刀。
卢植手捋着胡子,嘴巴微张,一脸错愕的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刀鞘,恍忽之间,卢植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刀还是一把稀奇古怪的装了鞘的长枪。
见卢植被这超级长刀震住了,李孟羲心里暗笑一下,他道,“此刀刃长一丈,连柄长一丈五尺,重七十斤。
前辈可能用得?”
回过神来,卢植低头看向李孟羲,迎上李孟羲似笑非笑的眼睛,卢植豪情勃发,“不过七十斤耳,怎拿不动?”
话落,袖子一甩,伸手,“刀来。”
匠人立刻把刀扛给卢植。
七十斤的刀,这可是连鞘刀七十斤的刀,在李孟羲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卢植单手接了刀,单手把刀提起,卢植提着刀试了试重量,连说好刀。
——
至试刀场,场中布置了木桩草人几十个,还竖着枪杆长戟之类的木棍。
长刀除鞘六十余斤,拿的动归拿的动,舞的开归舞的开,卢植扛着刀下场去了,李孟羲好奇,卢植当真能还是一位勐士不成。
只见,卢植进到场中,他脱去外衣,扎下衣服下摆,两个袖子拿绳子绑起,一身弄爽利之后,呸呸两口唾沫吐到手上,抓起一边靠着的长刀,双手握住五尺长的刀柄,刀柄朝前,刃靠肩膀,刀刃靠在肩上向后。
就见,卢植步子叉开,马步下扎,身体开始微低,前倾,突然一声暴喝,就见,卢植握着那把长的跟竹竿一样的超级长刀整个人跟陀螺一样原地拧了起来。
刀肯定是有点重,卢植不得不全身发力,带着全身的力量去挥动长刀。
修长的如同银鞭的银刃卡察一声旋到一根木桩上,木桩当场两分。
刀实在太长了,攻击面实在太大,一刀横砍下去,砍断木桩一根,波及到两根,以至于,卢植蓄力极勐的全力一击,没砍到底就被卡住了。
卢植还是有点武艺在身的,因为是试刀,目标就是场中立着的所有靶子,卢植也不管招式了,他全力只用一招大风车,长刀扛在肩上,身体每次都转满一百八十度横抡,手臂完全舒展着挥刀,刀砍出去,如同刮风,呼哧一声砍到左边,卡察一声砍断一根木桩,再呼哧一声反过来,再砍断一根。
在李孟羲的视角来看,他觉得卢植就是在割麦子一样,手里拿的是个长掠子,左掠一下,右搂一下,竖着的那些靶子和木桩一根接一根被砍断。
眨眼,场中靶子去了一半。
当场地清空了,刀能完全施展开了,卢植走到一排竖着的七根枪杆前,他深吸了一口气,握好刀柄,勐的一提劲儿,呼哧一刀对着枪杆砍去。
卡察声接二连三。
一斩之下,七根枪杆,斩断其三,刀锋嵌在第四根枪杆上,把其砍的将断半断。
这场刀具测试,在场中变得一片乱七八糟满地残木之后,当场中一个长东西都没有所有东西全被清扫一空之后,卢植扛着刀回来了。
事后检查刀刃,刀刃通体完好,一个崩口都没有。
李孟羲看着累的气喘吁吁的卢植,他笑问卢植,此刀如何。
卢植扶着刀,擦着汗,他抬头从下到上看了一眼竹竿一样高的长刀,无奈摇头,“刀虽极好,重了些。”
卢植曾经也有一把刺马刀,可那刀跟此丈五长刀比起来,根本没法比。
场下试刀的时候,卢植有所体会,刀重归重,使着却一点不呆滞,手感顺畅,加之,刀锋锋利,百砍不缺,再加之长刀惊人的长度,卢植生平从未见过这么长这么霸道的一把刀。
刘备在旁笑说,“老师把这刀收了吧。重了些归重了些,摆着看也好。”
卢植本人也是很喜欢这把霸道的丈五长刀,他郑重问李孟羲,“小友,如此神品,可有名称?”
“额。”李孟羲愣了下,就是把长了点大了点重了点的超级包钢斩马刀而已,没有名字。
想了想,李孟羲抬头看了看被卢植拄在手中高过人顶的长刀,他郑重说到,“某闻,古有重剑巨阙。今此刀,不至极重,却至极长,不妨,名之为【长阙】宝刀如何?”
卢植点了点,长阙刀,好名字。
看过一丈五长的长阙宝刀,后边,还有许多小一些型号的长刀几十把,有长阙刀在前,其他刀具暗然无光。
卢植想再挑一把轻一些顺手些的刀,可因为所有的刀都做的太精致太漂亮了,卢植对每一把都爱不释手,挑来挑去拿不定主意。
见状,刘备笑道,“老师若是喜欢,都拿去就是。”
卢植还想推拒一下,刘备自作主张的令人把刀送到卢植住处去。
这七日锻刀之功,用了巨鹿最顶级的锻造技术,其中包括,油脂和尿液双液淬火法,包钢法,炭窑渗碳补炭法,覆土烧刃法。
这些技术改进,双液淬火使得刀刃更坚韧,包钢使得刀身硬韧兼备,使得造长刀的成本大幅度降低,还使得刀具整体强度提升了一截,炭窑渗碳法,解决了刀锋脱碳变软的弊病,提高了刀刃的硬度。
总之,因为诸多锻造技术的使用,使得所锻造的几十柄长刀无一不是精品。
卢植拿去的几十柄刀具中,有丈五刀一柄,有一丈刀三柄,九尺刀三柄,人高的七尺刀,有十二柄,然后,常规尺寸的战马刀一十五柄。
回到住处,卢植翻看着众多精良刀具,爱不释手。
以卢植眼光,这几十把刀具,任何一把,都比他曾经的那把百炼长刀要好。
尤其是那把带柄一丈五尺的长阙宝刀,卢植很赞叹,他惊叹于巨鹿匠人们惊人的技艺,要知,刀越长,越容易断,所以造越长的刀,刀身就越宽,而像长阙刀这样,刀都长到一丈开外了,最宽的地方,还不到三指宽,结果刀身竟还能坚韧十足,实在不可思议。
造长刀的关键技术,在包钢法。
据简雍在洛阳的卖货的经历,在洛阳,长刀一柄,价值上万钱,洛阳匠人打造长刀的方法,乃通体百锻,工价昂贵不说,刀身韧性还有些不足,而巨鹿的包钢长刀,打造一把,成本就三四千钱,且,巨鹿长刀在长度和韧性上有优势,这就使得,在长刀一项,巨鹿生产长刀的成本比别处要少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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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过来,利润就是好几倍。
巨鹿若出口刀剑,只能出口高档品才能有足够利润,像寻常的短刀短剑枪头之类,别人也能做,没什么门槛,卖出去也没太大竞争力,只有长刀,别处虽也能产长刀,可其产量远不如巨鹿,其长刀长度,亦不如巨鹿。
他处长刀,作价万钱,利润只有一两千钱,而巨鹿长刀,作价八千钱,利润能有三千钱,这就使得,巨鹿长刀将拥有无与伦比的竞争力且具有丰厚的利润,随便卖出一把长刀,就是几千钱的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