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阵,双方均被授意允许使用弓弩,可使用归使用,不能真的使用,弓弩威力巨大,极容易造成死伤。
李孟羲规定,无论攻方还是守方,都要把箭失的头去掉,以免误伤了人,只把弓弩的头去掉仍然不够,在近距离,没有头的木头箭杆力道一样可以穿衣入肉,所以,应该设下安全距离。
在五十步距离,这个距离足够远了,在此距离,双方发射的无头箭失飞行了五十步远的距离之后,其威力已不足以伤人,足够安全。
战斗开始,在五十步位置,攻守双方开始对射。
攻方,巨鹿军弓弩手们排列着紧密的作战阵型,而守方,守方弓弩手顺着木墙站了一长排。
从人数上来看,双方人数近似,李孟羲直觉觉得,可能是攻方要输,因为守方毕竟有工事优势。
战斗一开始,双方便展示出了战斗模式上的巨大差异。
守方,乡兵们站在墙头自由射击,攻击频率连绵不绝,攻击又凌乱又迅疾。
而攻方一边,攻方的攻击节奏显得慢的多,攻方的弓弩阵列之前,百夫长手执一根朱红长枪,长枪遥指向防线位置,“预备——”
预备令下达,弓弩手们拉动弓弦的声音嘎嘎作响。
“放!”
彭!
嗖嗖嗖嗖!
一蓬黑压压的箭雨直向防线飞去。
交锋开始片刻,双方互有“伤亡”。
攻方,一名士卒被流失射中,这人被射中后,自觉收了弓离开了队伍。
守方,在攻方的一轮箭雨打击之下,某一段寨墙完全落入了箭雨范围,一波下来,守方报销了五人。
对射在继续,双方箭雨来往频繁,双方不停的有人被射中,不停的有人淘汰下场。
李孟羲注意力主要在攻方那里,眼瞅着攻方严密的弓弩阵列不停的这里少一个那里少一个,阵列越来越稀少,李孟羲认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守方有寨墙在,寨墙既可遮掩,寨墙又有高度优势,攻方怎么可能在对射中占据优势。
然而,当一个不经意间,李孟羲一旁看去,乍见得墙头空荡荡的,(卧槽,人呢?)李孟羲惊诧。
下一刻,李孟羲就在墙下看到了一大群被淘汰掉的乡兵。
李孟羲有那么一刹那间的迷茫和不解,(哪里出错了?为什么与所料不一……)
战斗结果与李孟羲以往积累的经验完全相反,这让李孟羲大惑不解。
一次结果说明不了什么,为验证这到底是不是偶然,片刻后,李孟羲再次开启一阵。
第十二阵,双方依然是同样的人数,依然是五十步距离,攻方列严密阵列,守方沿着寨墙一熘排开。
战斗过程与前次一样,墙头上的乡兵自由射击,而攻方齐射攻击。
又是一阵箭来箭往,到结束,一看,墙上几乎空了,而五十步外,攻方弓弩阵地,还余下至少半数兵力。
李孟羲仍觉此中有误差的可能,他随即开始第十三阵。
结果,第十三阵差别不大,仍是守方劣势。
连三阵都是同样结果,不太可能是误差,李孟羲随之意识到,可能是【集火射击】的缘故,集火射击杀伤效率高,这可能是攻守两方差距巨大的原因之一。
为验证到底是不是如此,李孟羲把巨鹿军弓弩手分成两部同样人数的兵力,一部守在墙头,一部在五十步外列阵。
双方都是巨鹿军,都通晓齐射战术,也都能做到集火攻击。
攻方,百夫长噼手下令,“预备——”弓弩手们嘎吱一声拉开弓弦,弓弩随着百夫长所指抬高高度。
守方,墙头,李孟羲下令,“预备——”
刷!
墙头的弓弩手们齐刷刷的举起弓弩,弓弩齐齐的对着五十步外的对手。
“放!”百夫长沉声下令。
“放!”墙头,李孟羲几乎同时下令。
嗖嗖嗖!
嗖嗖嗖!
双方几乎同时攻击,两蓬箭雨以极快的速度向对方飞去。
去了箭头的箭支噗噗的撞在木墙上,地面上,以及士卒的铠甲之上,顷刻,双方多有中箭者。凡中箭士卒立刻跳出了队列,自动淘汰。
一个真理再次得到验证,齐射攻击当真杀伤效率极高。
双方相互齐射,只用了相当于之前半数的时间就决出了胜负。
这一阵,都是齐射,战术上没有差别,可结果仍一样,仍是守方劣势。
为避免是误差干扰,同样的方法,试了三阵,毫无例外,每次都是守方落败。
这让李孟羲极其不解了,守方明有遮掩优势,也有高度优势,以高射下,箭速更快更为精准,可为何有优势的守方会输了呢。
李孟羲皱眉顶着五十步外攻方的弓弩阵势看了看,收回目光,又朝左右看了看,攻守双方哪里有区别,都是一样水平的士卒,都是一样的人数,都是一样的齐射战术,要说有区别,那就只有形状的区别,攻方是一个密集的弓弩方阵,守方是长长一排,可,形状跟杀伤效率能有个什么联系……
忽然一下,李孟羲怔了一下,他看着远处密集的人挨人的攻击队列,他隐约意识到,似乎……与其说是形状影响了杀伤效率,不如说是【密集】影响了杀伤效率。
李孟羲想到了火枪,想到了排队枪毙,在排队枪毙的时代,当时,火枪精度不高,只有密集排列才能确保杀伤效果,密集阵势同时也是火枪战术的最优解。
火枪是如此,火枪精度不足,那同样,要说精度不足,弓弩精度也不足,在同样精度不足的模型中,火枪的最优解是密集阵型,那同样,密集阵型同样有可能是弓弩战术的最优解。
李孟羲觉得自己隐约找到了弓弩作战又一个核心道理,只是现在数据不够,还待事后验证。
问题解决了一个,还有问题,如果是攻城作战中,守方优势大了去了,守方一个弓手可以压着城下十个弓手打,可为何此番,守方竟然会一败涂地?
细思过后,李孟羲有了答桉。虽,城墙与木头寨墙都是墙,可这两者差别巨大,城墙高可数丈,在如此高度之下,居高临下射出一箭,箭在重力作用下速度变得飞快,精准度和射程和力度暴增倍余不止;而木墙又如何?木墙的确也有高度优势,的确也有遮掩优势,可木墙高就两三丈出头,这点高度优势对射击的增幅不大,木墙确实也有遮掩优势,可木墙实在简陋,不如城垛的遮掩面积大,木墙上的空间又狭窄,也不如在城墙上那样可以从容闪躲。
由此,木墙的确也有作为一道【墙】的优势,可这份优势不够大,不足以抵消兵力分散带来的劣势。墙头上的兵力,大抵是一字长蛇阵罢了,兵力极分散。
结合之前猜测,可能是密集度影响了杀伤效率,可木墙上已经站满了人,以站满人的程度,跟墙外敌军对射,竟然射不过敌军,这大出所料。墙头已站满了人,纵是再劣势,也没办法增加一点人力了,所以,要想拉平颓势,只能求诸其他方法。
方法一,李孟羲觉得,可以在墙头架一道棚顶,以遮蔽自上而来的箭雨。
李孟羲立刻着人对防御工事进行改进,需要做的改进很简单,只需要用木板在墙头棚架起来就行。
乡兵们取来木板棍棒和绳索,胡乱把木棍支在墙头把木板支起,歪歪扭扭的潦草棚顶片刻而就。
第二十阵。
攻守双方再一次开始战斗。
李孟羲以为,棚顶肯定有用,棚顶至少可以遮挡住来自头顶的箭雨,可措不及防到来的危险令他始料未及。
李孟羲已经站在很边上了,一支射偏了的箭支嗖的一声就往他脑门撞,若非李孟羲反应快及时躲了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李孟羲不敢再站在城头了,方才亲身试险让他意识到,正面来的箭支也很危险。
下了墙,李孟羲招呼人准备材料,准备再改防御工事。
此时的墙头已有一道棚顶,用简陋的材料,用最简陋的方法,乡兵们直接把另一块木板竖着搭了上去,方法简单归简单,李孟羲却觉得不大对劲。
棚顶建的已足够低,几乎贴着乡兵们头顶建的,加的那道木板垂下来,正遮住视线,这不利实战。
从方才经历来看,正面的遮挡极为必要,最好的正面遮挡方式毫无疑问是城垛样式,可于木墙而言,城垛这种复杂的东西性价比着实有些低了,最符合木墙的加固方式是,仍只用木板。
鉴于,木板垂直下垂的方式会遮掩视线,而不遮挡又不行,所以,该采取一种既能遮挡又不影响视线的方法。
李孟羲考虑的方法是,让挡板斜一点,这样既能避开视线,又能很好的遮挡住斜上方来的箭雨。
关键就是在这个——斜上方。
距离远的话,敌军若想把箭失射过来,必需抛射,而抛射的箭支来临时,其方向,必定是斜上方而来。
应对斜上方而来的箭失,挡板同样斜上方,遮挡面积最大,可以说,挡板倾斜之后,不仅不挡视线了,还使防御效率大增。
后,李孟羲让乡兵们依用此法对棚架进行改造,改造完成后,棚架上有遮顶,前有倾斜挡板,整体一看,宛若屋檐。
第二十一阵,攻守双方再次对阵。
攻方与守方相同的人数,相同的战术,不同之处在于,守方多了棚顶防御。
战斗开启,双方箭雨互射一阵又一阵,不久,胜负决出,战局终于逆转,胜出的是守方。
墙头就多了一个屋檐似的棚顶而已,就这么一个简陋棚顶,瞬间就废掉了攻方好几成箭雨,形势逆转。
棚顶的防箭效果是如此明显,李孟羲便想,既然棚顶又简单又容易操作,那何止防守,进攻之时不也可以用一样的方法。
随之,李孟羲意识到,自家早就用了类似的方法,军中有盾弩士,盾弩士们背着人高的大盾,给弩上弦时,把背转过去,用背后的盾正对敌军,这也是防护手段,盾弩手背后的盾完全可以防御住来自背后的攻击,同时,在盾弩士弯腰上弦时,其身后的盾是斜的,正如屋檐,后面和上面都能防。
如果是之前,李孟羲会觉得自家的盾弩战术无懈可击,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有了新启发,李孟羲觉得,徒靠背后的大盾去防御自头顶来的攻击,怕不能尽防的住,除非,给头上多加一块盾牌,或者,加一把铁伞,或者——飞碟帽。
有宽檐的飞碟帽形如斗笠,正好可以挡住自上而来的箭失,今日思之,飞碟帽又能遮阳光,又能遮箭雨,飞碟帽跟弓弩手简直是绝配。
在片刻之间,李孟羲又得战法。
战法为,专用于木墙上的守御之法。木墙简陋,遮掩不足,所以可设棚顶,棚顶当中一板,防御盖顶攻击,前倾另一板,防御斜上方来的抛射攻击。
只棚顶一法,瞬间可使木墙上守御作战之时伤亡骤降三成。
已前后二十一阵,乡兵们败多胜少,亦或说,乡兵们一开始一直落败,败着败着,开始赢了。
巨鹿军士卒不可谓不强,巨鹿军士卒摆的盾阵,摆的枪阵,摆的弓弩阵势,乡兵们叹服不已,正因为巨鹿军士卒够强够难缠,乡兵们吭吭哧哧艰难无比的把巨鹿军战胜一次又一次之后,乡兵们的底气与信心来的就有多足。
巨鹿军用填壕战术,乡兵们以火沟拒之;巨鹿军用盾桥战术,乡兵们用长椽及在墙上挖洞的战术,又破之;巨鹿军弓弩战法犀利,乡兵们在墙头加了一道小小的棚顶,又破之。
乡兵们已有十足的底气,贼兵若以严密盾阵杀来,可破;贼兵若训练有素悍勇善战妄图以盾桥破墙而入,可破;贼军纵弓弩战法犀利,仍可破。
于此日之前,乡兵们普遍因为没有练习搏杀之术而心里没底,于今日前后二十多长对阵之后,乡兵们已有无比的信心无比的底气再没有什么“搏杀未学,如何为战”的忐忑。
费一日之功,李孟羲成功达成所愿,他以无比艰难无比真实水平无比之高的实战演练鼓足了乡兵们的勇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