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黑暗,吞噬一切的黑暗。
重力?听觉?视线?心跳声?你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呼吸。好像自己在这片黑暗中下坠,又好像漂浮在其中。
“还不醒吗…”
朦胧中一个带着回响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你感觉它好像是在跟你对话。
“喂!差不多了,可以醒了…”
你用尽全力专注于这个声音,可是要非常努力才能听清楚每一个字。这个声音好像反复在试图把你叫醒,随着声音的不断呼唤,你似乎听得也越来越清晰。你好像梦到自己从悬崖上摔落,突然剧烈抖动了一下,猛的一睁眼,你终于看到了光线。
跟久违的光明一起回来的还有血液的流动感,身体的实体感,和一切还活着的感觉,你赶紧大口呼吸,你感觉头昏昏涨涨的,自己好像趴在地上,面前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你用力眨了好多下眼睛才看清,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少年蹲在你面前,正盯着你看。刚才的声音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时间,好像不多咯…”他接着说道。
“你是谁?”你想要问出这句话,但是刚要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却控制不住地开始咳嗽起来,喉咙好像刚吞下了一把烧热的沙子又干又裂,灌满了血腥味,于是只能发出嘶哑的咳嗽声。你的脖子也撕心的疼,侧颈火辣辣的,每咳嗽一声都牵动着脖子上的肌肉带出撕扯伤口一般的疼痛,于是你本能地捂住脖子试图缓解震动带来撕裂的剧痛。
“这是你的使命啊…给你这次机会要好好把握才是…”面前的少年说完就起身,好像要走。
什么?使命?机会?你对他说的话充满了疑惑,内心有一万个疑问但是根本无法开口问出来,你忍着痛楚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却晃悠悠的站不稳,还差点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倒,只好先单膝跪在地上不至于倒下。
一抬头那个黑衣少年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内。环顾四周根本也看不见人影,你站在一片铺满碎石块的空地上,这里应该是推平了原先存在的土丘然后准备建新房的一块地皮。
天空比蒙蒙亮还要亮一点,你看到太阳沿着地平线还在往上爬,前方远处是一条小河从桥下流过,岸边有被风吹动轻轻摆着的芦苇和草丛,空气凉凉的,可以清楚地听见水流风走的声音,很安静,安静得好像根本没人来过。
这样的安静慢慢也让你的疼痛感消失了,呼吸也慢慢平缓起来。你问自己刚刚的少年在说什么,什么使命什么机会,而且他怎么消失得那么快?恍然间你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个少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突然像是被一道落雷劈中般怔住,因为有个更加棘手的问题在你脑中乍现:你…是谁?
这是一家沙县小吃店,你推开门找到最近的位置就坐了下去。你在碎石空地上想不明白的问题到现在也还是没什么头绪。
大概两个小时前,你从空地上醒来。你不停地在思考:黑衣少年是谁?他说的使命又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醒来?而最首要的问题是,你是谁?你发现自己除了什么也不知道以外,还什么也不记得。
你摸遍全身都啥也没有,只发现了右边裤子口袋里有十块钱零钱。就这样干站着冥想也不是办法,而且你感觉肚子饿了。你定睛观察了一会,从周边未开发完全的景象和还在铺设的绿化带,你知道这里应该还是你所处这个地方的郊外区域,人烟的痕迹比较稀少,更因为清晨时分,路上完全没有行人。
于是你走出空地,走上旁边的马路,再走到前面的那座桥上。站得高了视野自然开阔起来,原来这条河穿过了这座城,虽然都是不太高的平房,但桥的两端明显能看到市容繁华程度的对比。而且这一条河上跨着好几座桥,河也不太宽,那么这里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沿河而建的小县城。你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往城区方向走着,想说先吃顿饭再考虑接下来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谁?
你一边走一边不停这样想。你走得很慢,刚开始起身走路的时候有点困难,好像一个昏迷了许多年的植物人突然下地行走般,你觉得有点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连路都要非常努力才能走出直线。走出一段距离后慢慢地也熟练起来,除了身上微微有些酸痛感外,你好像又重新找回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这具身体?这是我的身体吗?
你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完全是一种陌生的触感。你又摊开了自己的双手,想要从掌心的纹路中找到一点熟悉的感觉,可是并没有,这好像不是你记忆里的自己,可是似乎,你也不知道记忆里自已应该是什么样子。
所以我的使命是找回自己吗?你尝试找到内心多个困惑的连接点在哪里,因为你觉得虽然自己掌握的信息很少,但是一个线头一定会对应着另一端的线头,所有的疑惑总能根据已有线索中的细节得到答案。天快大亮了,路上零星的人更多了起来,街边大大小小的店铺大都收拾好了开始营业。你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沙县,决定就吃这个了。
老板,一碗馄饨。你想吃点有汤水的东西,热热地喝口汤身上应该会舒服些。店里还没什么人,很快你的馄饨被端了上来,你先舀了一口汤喝,咸鲜温热的汤水慢慢流进你的胃里,好像原本食道里被上了一把锁,瞬间被这暖汤冲开,你的食欲被打开了,一个又一个地吃了起来。舀馄饨让瓷碗和汤匙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馄饨快要见底了,你忍不住端起碗大口吞了好多口汤,舒服得像是在浴缸里泡了一整天的热水澡,你觉得精神焕发,好受多了。
店里人开始多起来,你也差不多快吃完了,接下来去哪里呢?或许你要想办法找到黑衣少年吗?
“老板,一份拌面!”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瘦男人在你对面那桌的位置上坐下了,你一抬头就能正对着他。他点起了一根烟,看着应该有四五十岁,个子不高,不算茂盛的头发抹满了发胶,右手戴着一块银色的男士钢带手表,点烟的时候眉毛抬得很高,额头上被挤出一层层的皱纹,皮肤发暗发黄,这样的皮肤凑近看应该可以看到浅浅的老年斑,你内心想道。
他端着烟吸了一口,低着视线撇嘴露出得意的神情,好像回忆起什么高兴的往事,好像中了彩票。他抬头跟你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原本欢喜的表情刹那僵直起来,几乎是一瞬间他好像被吓得想要站起来,但是看到你没什么激动的反应,又强装镇定似的坐稳,不自然地把头扭向后厨催老板快点上拌面,眼神飘忽却还演出一幅没看到过你的样子,然后死低着头翻动着一个皮夹,好像在找钱。
你识相地挪开正面视线,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最后一个馄饨,用尽量不会被发现的余光轻轻瞥着那个瘦男人。
有线索了,你心想。
那个瘦男人一只手吃着被端上来的拌面,另一只手抵在桌子上的一张卡片上,眼神时不时往你这个方向打量。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他偷看的动作有些明显。
仿佛终于发现了什么,他收起卡片,赶忙扒了几口面进嘴,起身就好像要走,但是盘子里的面都还剩一大半。他好像不知道你其实注意到了他很久,走向门口的时候眼睛直直望着前方,看上去像是在看路,实际上是为了躲避来自别人的目光——你的目光。他暗暗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还剩最后几步就可以跨出店门。
想要跑吗?可是我就坐在门口诶…你感到有点诧异。你觉得他形迹可疑未免也过于明显,不过也不好弄出大动静,依旧佯装吃馄饨,眼神却死死盯住他的身位,身体也默默往门边倾斜,怎样你也得先问一问他知道什么情况。
很快他就走到了你斜对面,你伸出左手跟他打招呼:“你…”好字还没说出来,谁知他一听你要跟他说话立马就慌了,不再像先前那样端着做戏,深呼吸一口直往外面窜,他以为自己就这最后一步的距离能逃出店门,却没有想到不是走出去的而是摔出去的。
坐在门口的你见他就要跑,蹬出左腿往他脚踝处一踢,他直接重重地翻倒在地上,半个身子在门外半个身子还在店里就这样咣当拍在地上。应该挺疼的吧这下,你心想道。防止他再乱窜,你赶紧起身压住他的肩膀和脖子,他哪怕想要反抗,一个黑瘦的中年人,怎样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这么大的动静不禁引起周围的关注,旁边的包子铺上排队的人看见隔壁店倒下了半个人纷纷吓得疏散开来,店里的顾客齐刷刷的抬起头来看向趴在地上的下半截身子,正在炒粉的老板也探出头生怕自己店里出了什么事,手里的动作却也不停。“怎么回事外边?”炒粉老板看到有人躺地下了赶紧走出来询问情况,站在你们旁边一边在围裙上抹手一边弯下腰来问道。
“没事儿!”他喊了一声。本来是你刚要开口,结果这个本来疼得咧嘴的瘦男人却先挤出牵强附会的笑容抢答道,“没事儿!就是我不小心绊了一跤!大家都散了吧!”心虚的瘦男人顶着周围这么多人的目光,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聚焦尴尬的场景。
这么多人围着他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你松开他,他站起来拍了拍尘土说道:“多谢这小兄弟扶我这下了,感谢感谢感谢,这里人太挤了,我们出去说话怎么样小兄弟?”滑头。你心想。他的表情和语气不知为何带着哀求,握着你的手上下摆动,想要努力讨好你的样子。“好。”你答应道。你感觉,那个“使命”,来了。
瘦男人领着你走进馄饨店旁边的巷子口,因为早晨阳光是斜着照射的,狭窄的巷子里光线更暗淡些。
见四周已经没人他赶忙作揖行礼连声求饶:“哎哟我真是,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有眼无珠没有眼力见,我不该抱着侥幸心理,我不该偷小兄弟的钱,我这就全都还给小兄弟,只要小兄弟别太为难我我求求小兄弟了成吗?”说罢他连忙从右边裤子口袋掏出一个皮夹递了过来,这就是他刚刚在店里掏出的那个皮夹。“小兄弟你的钱全在这儿了,我一分都还没动呢,刚才吃面我用的也还是自己的钱,你别太生气,放我一马成不?”他的语气尽显谄媚,好像生怕你一拳打在他脸上。你接过皮夹,打开里面是一些现金,几张名片,身份证,信用卡,一根笔还有一个记事本。
“里面的东西也一点儿没少,我一点没动过的真的,小兄弟你相信我!”对面的瘦男人看到你在检查皮夹便连声解释道。
所以这个瘦男人偷了你的皮夹么…粗略检查了下皮夹里就这么多东西,你把皮夹一合向他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偷的?他看你没有怒火中烧要揍人的样子,笑容竟更舒展了些,赶紧回道:“就昨晚上,我在圆江河新桥底下散步,看到你趴在地上我过去看看你动静,你一动不动的…我以为你喝醉酒了我又翻到你身上有皮夹我就…我就顺走了…嘿嘿…”意识到自己是在偷东西,他的语气又尴尬起来。
所以昨天晚上自己就已经倒在碎石空地上了吗…你脑海中浮现出清晨从空地上醒来的画面。
圆江河?是城郊外圈那条河吗?你问道。“是是是,我们圆州县就这一条大河,小兄弟不知道圆江河吗?是不是外地来的?放心!哎,我们这样也算交了个朋友,你要是有什么不熟悉的都可以问我!”他向你保证道。
你没有理他,突然又想起那个黑衣少年,接着问道:有人指使你这样做的吗?他非常诧异,几乎快叫起来:“我没有团伙的小兄弟!我真的是一个人走在路上看到的你,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我连婆娘都还没有我真的不是团伙!”你镇定地让他不要激动,转而问他当时有没有看到别的人在场。他一口咬定他路过的时候只看到了你,再也没其他人。
你不想就这样放弃,继续问道:你这几天有没有看见穿黑衣服的男生?他看了一眼你,说:“你不就是吗穿的黑衣服。”你总算有些泄气并且无奈回答这是藏蓝色。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你收起皮夹放进冲锋衣的内袋里。“那我可以走了吗小兄弟?”瘦男人发出恳求的目光。你同意了。
他终于得到解脱似的,临走还补充几句“小兄弟你要相信我,拿了皮夹我就走了我真的什么也没干我发誓!你放我一马别去报案抓我我真的千恩万谢!”他生怕你不相信,赶紧做发誓状“我黄六子从来敢作敢当,绝不会做缩头乌龟,绝对说的是真话!”不做缩头乌龟怎么被我抓住了还这么怂…但是你没说出来。
你看他虽然老滑头,但是在这种小偷被财主抓包的情况下没必要还骗人。如果这个黄六子真的跟黑衣少年所谓的使命无关,那他和这个皮夹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呢?
你独自站在巷子里再次打开皮夹,想要仔细研究下其中藏着什么玄机。皮夹里的笔是一根比皮夹还短的的双头笔,一头是很细的全针管笔尖,很常见的写字笔的笔尖;另一头粗笔尖,是一个像马克笔型号的笔头。整体笔身比较粗,也比较重。记事本是窄窄扁扁的长方形,薄薄的很便携,是个崭新的本子,除了第一页上面写了三行字之外空白一片,为了看得更清楚你走出巷子照着阳光看清每一个字:
萍州市圆州县沿江镇全隆花园d4栋202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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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是黑衣少年留给你的笔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