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因为三房的屋子烧没了,李氏一干人等就住在了老屋这边。
老屋的门口,就有一棵大树,树底下便是茅房。
李氏骂骂咧咧,提着裤腰带打着个哈欠出门,打算方便一下。
酒席上,她那桌就她一个人坐着吃,满桌子的菜,几乎全下她肚里了。
这会儿到了半夜,忙碌的人几乎都歇下了,她肚子却闹得厉害。
大树下,一阵阵阴风吹着。
不知怎么的,李氏想起近些日子荷花村里流传的闲话,说是这村里有那散不去的冤魂,会在你单独出门的时候将你抓去,索了魂,做那替死鬼。
她原本是不怕的,可这会儿半夜出门方便,想起那些个闲话,不由提着心浑身发抖。
——呜呜呜——
像是狼叫又像是风吹的声音,听得她毛骨悚然。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
她忽的想起自己那死去的丈夫,又想到那淹死的铁牛,心中更是害怕。
呜呜的风声越来越大,那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了。
“啊——!!”
她尖叫着,提着裤子跑回屋里。
只是这叫声,却将王老汉等人吵醒了。
又是一阵唾骂声。
随后李氏钻到被窝里,这才听不到声音。
可心里却是更害怕了。
直到天快亮了才睡得着。
……
“不信就算,俺跟你说啊,这葫芦山还有那河边的地方,都闹了事儿,可别去找那晦气啊。”
“那会不会是王老三和铁牛,也在找人作替身……”
“快别说了,俺都给你吓出一身汗。”
“怕啥,咱又没做啥坏事,找谁也不能找俺们呀。”
三姑六婆,又在说着那些个不寻常的事儿。
若换做是以往,李氏少不得也要凑上去说他个两三句,好过过瘾。
可经历了昨晚,再回忆起以前干过的事儿,李氏脸色难看的走开了。
再听下去,怕不是要吓坏。
再说,那件事也是三根做的,和她没关系——就是有关系,关系也不大。
李氏牵强的安慰着自己。
可心底深处,她却已是信了邪。
是那冤魂来寻仇来了,三根前几个月就被带走,下一个就是她了。
一整天的,李氏都是神神叨叨的,嘴里说着“给我没关系,是三根做的。”
王家上下,皆是一脸的疑问。
唯有王老汉,面色凝重的看了一眼二柱,随后暗暗气恼的瞪了眼李氏。
李氏却没看见他使的眼色,只埋着头,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
县里。
信王坐于公堂之上,主簿等人听着他的差遣,派人将许家抄了,又拿封条贴到了大门上。
路过看热闹的百姓,皆是指指点点,摇头惋惜。
往日那样威风的许家,今天竟然也遭难,要被满门抄斩了。
穿着一身麻布衣服的许砚书推推攘攘,将挡在自家门口围观的路人推开,挤到前边去。
当看见已被贴上封条的家门时,只觉五雷轰顶,半步也挪不开了。
“为什么?”
他双目呆滞的喃喃道。
好不容易才说动岳霆,让他将自己放走。
本想回家通知父母,和二老商议一起尽快逃离永安县。
可是他来晚了。
许家被封,他的父母双亲皆要于三日之后的午时,推付菜市口,斩首示众。
而家中的一干奴仆等,却是被法外开恩,尽将遣散。
门口那数日前看起来还威武吓人的石狮子,此时也是软绵无力的趴在那儿。
于人群之中,许砚书脑子里闪过千种念头,手脚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还有三天时间,我一定要救出爹娘!”
他猛的摇摇头,将杂念清出脑外,心中暗暗发誓。
可要怎么救,却毫无头绪。
以往在许家,他要做的事只有念书,可这会儿念这些书又哪管用?
他知道自己该去打点,可要上哪儿去弄来这么多银子,又该找谁去打点?
便是真的拿得出大笔的银子,可那衙役拿了钱真的会办事吗?
信王歇脚于衙门那里,那些衙役又真的敢帮他么。
一个接一个的难题围绕着他。
“对了!姐姐和姐夫!”
他眼睛一亮,想起了王逸轩。
前些日子,父亲就说要尽快将姐姐嫁到王家,好免去这磨难。
算算日子,应该是到了。
姐姐现在一定在王家。
许砚书心中一喜,姐夫王逸轩乃是年少考中举人,又一向神通广大,必定会有办法救出爹娘。
……
瞧着李氏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二柱微微笑了笑,轻轻抿了口茶。
那日王老汉刻意与李氏道出他的身世,好叫他安分。
可言语中的一些话,却暴露出了部分往事。
李氏和王老三这二人的品性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
纵使是在路边看见弃婴,他们也绝不可能将自己带回来抚养。
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才抱回了自己。
能让李氏和王老三心动的东西,除了钱财之外,又能有什么。
剿灭太尖山的山贼过后,信王曾提起,他与高氏的孩子脖子上挂有一个小金锁。
二柱心中微微一动。
大胆试想一下,若是那下人逃出来之后,出于害怕,担心因这个孩子,会招来贼人,会不会就将小主人扔在了偏僻地方。
而王老三夫妇两个,瞧见他脖子上挂着的那枚金锁,贪心想占为己有,故而将他抱回家。
那样说的话,自己就是信王的孩子。
这岂不是皇亲国戚!
难怪信王后边对他和颜悦色的,原来是这个缘故。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二柱不得而知,心中还是略有忐忑。
他不一定是信王的孩子,那时候山贼入城,多少人家丢失了孩子,又怎么会这般巧合,自己就成了信王的儿子。
二柱坐在离门口比较近的一张椅子上,浅饮着茶水,目光中不时闪过几缕猜疑之色。
李氏又在念叨,不时还双手合掌,暗暗祈求上天。
二柱看着她,放下茶杯,含笑问道:“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氏因着这些时日吃得好,变得更加丰腴!长年累月的闲散,并不能让她变白,如今是又黑又胖。
她本是爱显摆的性格,前些日子头上插满了簪子,可今天却像是丢了魂一般,头发也没抹油,乱糟糟跟个疯婆子似的。
她坐在椅子上,时而摇头,时而又目露惊恐,猛的往嘴里灌着茶水。
王宝柱一早就溜出去玩了,这会儿还没回来。王秋花却是在隔壁,正逗乐着王寡妇呢。
然而王寡妇昨天受的刺激太多了,此刻也是心神不宁,没空与她笑脸。
李氏坐了一会儿,又忽的站起来,匆匆出了门。
二柱看了眼她去的方向,大约是去拜祭她那口子王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