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娥这一生可谓传奇。
她自小生活贫苦,十四岁就被嫁给了一个姓龚的银匠,后来机缘巧合来到京城,认识了真宗皇帝。
自此,刘娥开启了她传奇的权力之路!
想到这些年的艰辛,刘娥逐渐动容,语气忧然的叹了口气。
“是啊!他们都能义正言辞地说声‘不欠’,却唯独我不能说……”
秦为呆呆的看着满面悲容的刘娥,心中不禁五味陈杂。
刘娥没管他,只当沉浸在忧思中,追忆着点点往事。
“他驾崩那日宫中恸哭震天……天下人皆悲痛欲绝,却唯独我没有哭,宫人皆在背后说我冷血无情,可谁又知道心死之人哪还有眼泪可留?”
刘娥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有看到秦为脸上的无奈。
这些话岂是一个臣子该听、能听的?
秦为很想把耳朵堵住,然后大叫着‘我不听’‘我不听’逃离皇宫……
可他是臣子,没有刘娥的允许,他只能煎熬的听着眼前这个权倾朝野的女人,讲述自己心中的悲情。
好后悔啊!
以后他再也不嘴贱了,好端端的打什么感情牌?这次算是玩砸了,来时好好的,回不去了……
“他总说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就是娶了我,其实我知道,那些只是哄我的戏言……”
刘娥心中想念着那个给他带来无上尊荣的丈夫,眼眶慢慢红了。
“朝臣们以为是我蛊惑了他,夺走了本该属于皇帝的权利,可谁又知道他曾不止一次的告诉叶双愁‘太后若有谋逆篡位之心、即,诛杀之!’”
说完,刘娥眼角泛起淡淡泪花,越过秦为看向了角落里的那个老内侍。
“阿福,本宫说的可对?”
这是刘娥在赵恒死后第一次用‘本宫’自称。
此刻的她不是什么摄政太后,也不是权势滔天的赵祯‘生母’,她只是一个被赵恒娶进府中的歌姬。
老内侍肩膀动了动,他背着身让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是淡淡的朝皇陵方向低了低头。
“圣人言重了,陛下绝无此意。”
阿福也没有用‘先皇’来称呼死去的赵恒,屋内的二人仿佛瞬间回到了前朝,这让秦为不禁有种时空穿梭了错觉。
刘娥没有停顿,接着道:“你跟了本宫三十年,本宫视你为心腹,这些年明枪暗箭你帮我挡了不少,也算对得起本宫了……”
阿福背着身躬下身子,“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刘娥的目光渐渐变得冷肃,眸中带着无名的怒火。
“监视了本宫三十年,还不够吗?!”
秦为知道这句话不是说给阿福听的……
阿福终于转过身,黑色瞳孔里第一次闪烁出光芒,他认真的看着刘娥,慢慢俯身跪下,朝着她拜地不起。
“太后为大宋殚精竭虑,便是到了那边,您也不欠陛下什么了。”
刘娥缓缓站起身,一扫之前老迈羸弱的模样,语气冷厉地让人心寒。
“如若本宫非要欠他呢?”
秦为痛恨自己的聪明,他觉得刘娥今天让他来,就是想换着花样搞死他。
听了这么多太后的秘密,甚至连这种忤逆之言都被他听到耳朵里,就算刘娥不杀他,有些人也不会让他活了。
阿福似乎早就知道刘娥会说出这些话来,依旧趴在地上没有动弹。
“太后不会,您不是吕武,也做不了吕武……”
这话秦为倒是赞同,先不说刘娥有没有吕武之心,就算她真想改朝换代,但大宋不是前唐,这个文官地位高于一切的环境下,任何有违祖制的事情都会被他们无情抹去!
但他们忠心的并不是皇权,而是礼法,又或是礼法之下带来的巨额利益。
刘娥并未生气,只是将目光看向秦为,甚至浅笑了一声。
“你觉得呢……”
秦为呆在原地。
我想死……
刘娥轻笑一声,略带玩味的瞧着他:“怎么?不敢说?”
索性都是一个死,秦为心一横,壮着胆子道:“太后若要效仿吕武只有一个办法……将这满朝文武杀绝即可。”
刘娥被说得一愣,眼中的阴冷渐渐转化成深深地无奈。
“连你都明白的道理,可偏偏他却不懂……”
秦为和阿福都明白,刘娥口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赵祯。
“他总想着掌权,却不知掌权者需要的不仅仅是权利,还要有独霸天下的气势和魄力!”
到底是一手带大的儿子,刘娥对赵祯的评价一针见血。
纵观仁宗皇帝一生,不正像刘娥所说这样吗?不可否认赵祯是个好皇帝,至少在仁慈这方面,他做得无可挑剔。
也正是因为他的宽容,大宋在仁宗一朝实现空前的繁荣。
可作为帝王,仅有仁慈是远远不够的,这只会让人更加放纵,想想几年后的庆历新政吧,连改革的魄力都没有的帝王,这个大宋又能走多远?
或许当时的赵祯是有勇气的,可当他面对过那些庞然巨物后,勇气也被那些既得利益者慢慢地蚕食殆尽。
秦为还想自救一下,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就看他能不能说动刘娥了。
“陛下还小,总有一天他会明白您的苦心,这大宋您居功至伟,千百年后的史书会记住您,后世子孙也会记住您。”
“史书吗?”
刘娥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算哀家做得再好,那些史官也不会将这些事情写进去的,他们只会说哀家独霸朝纲野心何其可怖,说那孩子在我这个太后的掌控下多么委屈……”
这才是明白人啊!
千百年来的皇权统治下,这些女人何其可悲,她们被轻视、歪曲甚至污蔑,就算是为大汉王朝献出一生王昭君,到最后也不过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罢了。
有那么一瞬间,秦为甚至认为,若刘娥真的改朝换代了,大宋也能得来个太平盛世!
想到这儿,秦为由衷得朝刘娥深鞠一躬,毫不忌讳的赞同了她的说法。
“太后圣明!”
“你……”刘娥愣了愣,好半天才露出一丝笑容,幽声叹道:“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