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之所以是宰辅,不仅因他能力出众,还因他们有着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
他们每次都能在瞬间抓住对方的可乘之机,然后用雷霆手段一举将其击败!
秦为就是被这看似寻常的一句话直接反杀……
好!
连吕夷简都情不自禁的在心中为张士逊叫了一声好。
张士逊先点出了秦为是罪魁祸首,然后又抓住他慌乱反击而发表的错误言论,言兵?我看你是想找死!
这年头大宋朝堂上永远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文官不可言兵!
大宋的文官集团是庞大的、生猛的……他们敢于歼灭一切来犯之人,哪怕对方是皇帝……当年真宗又怎样?还不是被寇准拉着一帮文官逼着他上了战场?
可惜如今的大宋朝堂早已没了寇准。
这个硬汉派宰相没有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却是被自家朝臣排挤针对,最后抑郁而终。
这是什么?
这是大宋君臣的耻辱,却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能。
大家和和气气的做朋友不好吗?大不了给些好处就是,大宋不差那点儿……再不行,燕云十六州我不要了,这总行吧?
……还不行?那……加钱!
满朝高喊忠君爱国的大宋朝臣,为了不与辽人开战,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开创了软骨头的先河。
所以当张士逊的那句‘莫非你想挑动天下大乱?’一出口,连刘娥都不淡定了,她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秦为。
秦为看了眼上面目光有些躲闪的赵祯,他知道,此刻连赵祯也怂了……
好吧,这是要逼老子放大招啊!
既如此……大家都他妈别过了!
秦为激起了胸中的怒火,眸光冷得发寒,他瞪着张士逊,一字一顿朗盛呵斥声响彻朝堂。
“大宋不是后堂!软骨头更没有好下场……张相如此怕辽人吗?想当年石敬瑭认贼作父,张相是否也认为后晋名正言顺?!”
这怎么就扯上石敬瑭了?
满朝文武心中腹诽却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张士逊也愣住了,他被这一番喝问惊得哑口无言,喉咙里像是卡了一根鸡骨头,他轻嗝了一声……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的,像是马上就会昏厥过去。
“说的好!”
窃窃私语的朝堂上,王臻一声喝彩打破了群臣的顾虑。
软骨头吗?大宋不是软骨头!
“好!”
这一声是吕夷简的。
“好!我大宋有此少年雄心壮志,何愁大业不兴!”
这一声喝彩是刘娥的,她爽快的起身,毫不掩饰对秦为这句话的欣赏!什么辽国……什么党项……大宋何惧!
张士逊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为何会这般群情激奋呢?
大家当初明明都说好了,要一辈子好好活着的啊!
为什么这少年一句话,满朝君臣就打了鸡血一样振奋?你们没脑子的吗?……大宋打得过辽国吗?你们就不怕党项部真的投靠辽人吗?
快醒醒吧……
眼看局势要被扭转,张士逊阴损的性子就发作了,说道:“陛下,一旦党项部真的附庸辽国,大宋将永久失去对河套地区的掌控……到时就算大宋不想开战,辽国也不会同意了……”
如果方才秦为的那番话是强心针,那么张士逊的这句话就是镇静剂。
大宋自立国以来军力就远不如辽国,一是因为内部政治走向的问题,还有就是客观因素导致……大宋少马!
尽管河套地区现如今在大宋手里,但这个养马地与辽国一望无际的草原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如果事态真向张士逊所说的那般发展,党项部定不会放过这处与之相邻的河套地区……
大宋恐怕连这个唯一的养马地也要丢了……
殿上君臣瞬间恢复了理智,然后苦涩地瞧了眼那少年……你打不赢的,认输吧……我们保证不欺负你。
本来身份地位就如此悬殊,连年纪都差着好几个辈分。
在群臣们看来,秦为认输不丢人……况且能和当朝宰辅打到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秦为已经赢了!
众人看着秦为的目光中带着怜悯。
然后大家都看向了赵祯。
张士逊盯住了秦为,心中冷笑着。
昨夜对于他来说就是奇耻大辱,加之他对秦为的印象本就不太理想,若此番不能将其制服,日后满朝君臣还有谁会尊重他这个宰辅……这个混账,他把老夫这辈子的名节都给毁了啊!
“陛下!”
一个内侍手中拿着一份奏疏从外面进来,说道:“陛下,有党项部使官的奏疏进上。
张士逊心中稍稳,然后说道:“这是党项部趁火打劫来了……他们肯定已经和辽人沆瀣一气了……现在上奏疏就是来探虚实的。”
还是有些历练不足的赵祯此刻面色慌乱,然后又下意识的看向了左边……
这儿子不省心啊!
刘娥心中不禁喟叹一声,肃声说道:“去拿来念。”
她不关心党项部的奏章上写的什么,反正党项这个二五仔暗中勾搭辽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刘娥不是群臣,她清楚各国之间的局势,更不会被张士逊危言耸听的言论给吓到。
许茂则亲自去拿了奏疏,然后打开,开始念诵。
“……臣使听闻我朝博彩盛行,于天下百姓多有良善之举,我部亦想效仿之……之奈何博彩之学博大精深,遂今日承请大宋皇帝、太后,传授我部博彩之学。”
嗯哼?
这是趁火打劫?
不对吧?
这听着好像是……有事相求啊!
剧情有反转了吗?
这一天天的……也太刺激了!
自从李继迁降辽后,大宋与党项部的关系日益恶化,后李德明继位主张和平共存,大宋与党项诸部的关系这才有所缓和。
多少年了,党项部少有用这种恳求的语气和大宋说话了……以前人家可都是明要来的……
张士逊一下就懵逼了。
“……我部地处西北资源匮乏,每年所需资费皆是入不敷出……本想承情天朝上国能够施以援手,奈何远水解不了近渴……”
所谓‘远水近渴’之谈,这纯属是在瞎扯淡。
大宋看党项部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了,若不是朝中主和派呼声太高,换个头硬点的皇帝来……早就将那处鸟不拉屎的地方给踏平个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