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狞笑着,恍如地底的厉鬼。
从汴梁到府州,他们逐渐把杀人变成了他们的本能。
“好一个北伐军,某竟然小瞧了他们!”
折继闵也被北伐军杀人的狠辣给惊了一下,然后举起了右手。
“破敌!”
“府州军……破敌!”
有了北伐军的异军突入,战场形势瞬间发生了剧烈变化,那些原本无往不利的西夏骑兵,此刻早已乱了阵脚,他们甚至都再组织不起一个完整的阵型!
折继闵终于下达了全军突击的命令,步卒们也紧随其后开始了冲击。
整个战场都乱了,李元昊更是茫然看着这一幕,喊道:“回来!集结起来!集结起来!”
冷兵器时代,人多才是王道。用一万人灭掉一千人,这才是真正战争的惯例。
至于那种以少胜多,以一敌百的战例,这些只是适用于那种偶然而生的名将,或是某些尤为精锐的特殊部队。
在这种真正两国交锋的战场上,落单就是蠢货,会被对手虐死。
可那些西夏人早已丧胆,阵型也没法保持,只能一路奔逃。
“杀敌!”
秦为杀红了眼,带着北伐军一路追杀。
折继祖从未遇到过这等舒爽的杀敌机会,更是不会放过。
当追杀到百胜寨时,里面的宋军才如梦初醒,都冲杀了出来,让盯着他们的几百敌骑惶然逃命。
悍勇冲杀说许他们比不过西夏军,但痛打落水狗他们还是很拿手的!
大局已定!
这一场追杀直至傍晚,看着剩下的敌军消失在远方,折继闵得意的道:“他们丢了辎重,只能去抢那些部族,可那些部族却不是傻子……所以他们能活着回去的不会超过一千人。李元昊这回怕是要哭了!哈哈!”
冬天要来了,这时候的粮食货比黄金,更是部族延续的保证。为了这个保证,周围的那些部族会联手和这些西夏溃兵拼命。
折继闵对战局精确的判断出了此事的结局,然后传令回师。
回程就是收获之路,那些被丢弃的战马辎重,以及那些尸骸都是宋军眼中的宝贝。
秦为看到一个军士挥刀剁下了一条马腿背着走,就叹道:“只要是肉都能吃。”
说什么马肉败血,不过在这等地方,没肉吃才败血。
“把死人收集起来!”
秦为觉得肉可以花钱买,但士气却买不来。
大宋太需要一场绝对的胜利来鼓舞人心了。
从澶渊之战到如今,大宋在对外的战场几乎没有一场能拿得出手的大胜,这也是大宋军队一直以来缺乏悍勇的原因。
输习惯了,从太宗输到真宗,若是没有此战,没有秦为力排众议练成的北伐军,大宋还会接着输。
从仁宗输到神宗,再从北宋输到南宋。
折继闵问道:“要这些死人作甚,命人挖个坑埋了就是,等到来年春暖花开,这片土地都能种粮食了!”
现在是秋季,天气已经很冷了,所以他连敌军的尸骸都不准备过多的处置,等挖个坑将这些人全埋了,就当是被府洲的土地增添肥料了。
秦为摇头,冷声说道:“咱们得告诉那些异族,府洲不是他们的牧马场,大宋更不是他们的补给站!”
“什么意思?”
折继祖有些不明白的看向他。
“京观!”
“干什么的?”
有宋一朝,文弱成为主流,什么京观那自然是野蛮人才干的事儿,无人问津,无人关注。
折继祖觉得秦为是看不起自己,“折家人不读书,这也算是不成文的规矩,秦兄可是看不起某吗?”
自今日一战后,折家兄弟对秦为的认知彻底发生了改观。
折继祖一句‘秦兄’,这边意味着,他们认可了北伐军,更认可了这个不过二十却敢上阵杀敌的少年!
此刻在他们心中,秦为就是名将,一个能够锻炼出北伐军这种强军的悍勇之将!
秦为深吸一口气,说道:“京观……这是中原用于彰显武功,震慑敌人的手段。”
折继祖摇头道:“不懂不懂,不过秦兄你的厉害,折某今日算是领教过了!来人,叫人去收集尸体!”
于是回程又多了一个任务,收集敌军的尸体。
那些大车都装满了各种物资,没办法,将士们只得将死尸捆在一起,一路拖着回到了百胜寨。
百胜寨前,尸骸已经堆积如山,边上有人在挖坑。
折继祖上前喝道:“让他们别挖了!”
折家的血统不纯,所以他们不知道秦为说的所谓彰显华夏武功的京观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秦为的佩服和好感。
这份好感不是用官职和地位逼迫来的,而是秦为用他切切实实的战绩打出来的!
“秦兄,下面你招呼,大家都听你的。”
边上有两百多个俘虏,此刻正在瑟瑟发抖。
这不是正好的劳动力吗。
秦为指了指俘虏道:“让他们搬运!”
“搬运?好说!”
折继闵早就把这些俘虏当做了死人,所以随意的吩咐下去,于是尸骸被一具具的累积起来。
边上正好有挖坑弄出来的土,沈安让人准备封土。
三千多具尸骸,还有些人头,就这样被缓缓的堆积成了小山。
有人不明就里的问道:“知州,弄这个作甚?难道还能风干了给兄弟们吃?”
“就是,有那功夫不如直接扔到坑里,明年也不担心疫病。”看书溂
可随着尸山的高度不断刷新,这些牢骚渐渐消散了。
“这个……这个……”
一种莫名的恐惧让这些将士们都沉默了下来,他们杀过人,却从未见过这种死人成山的场面。
那些尸骸临死前的表情各异,有的呆滞,有的绝望,有的恐惧……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凝固!
这让秦为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看西游记,里面唐僧的脑袋被妖怪砍了以后,就是这副模样。
所有的表情都被凝固在了此刻,无数人的一生也终结在了此刻。
那些眼睛无神的看着周围的将士,层层叠叠,无数眼睛,无数尸骸……
毛骨悚然!
尸山渐渐的变成了塔型,下面宽大,上面尖锐。
当最后一颗人头被放在最上面时,京观完成。
“覆土!”
泥土渐渐包裹着京观,可只是粗略的包裹,那些肢体和头颅依旧会露在外面。
“这……这就是京观?”
“对!”
秦为叫人弄了一块碑石,他走了过去。
他接过毛笔,开始奋笔疾书。
‘天圣五年秋!北伐军到此一游!’
这是什么?
略带玩笑的一句话,但折继闵觉得这是宣战书!
虽然斩杀的是西夏人,但碑文上的北伐两字,任何人都知道这是直指辽国。
这是记仇啊!
这是想做什么?
难道正如他取的军号那般,他想要对辽人开战吗?
要知道这里不单是西夏人来,早些时候辽人也来。
在这块三国接壤的地方立着这块京观石,若是被辽人看了去,会是什么感觉?
折继闵觉得,若是朝中的文官们得知了此事,大抵会把这些事情全都归咎在府洲折家,然后找借口车换掉折家,以此平息辽人的怒火。
毕竟秦为是文官,又是携大功回朝,陛下又如此看重与他,就算他做的过分,那也最多是削减他的功劳罢了。
这个锅只能是折家这个武将来背。
可当他走上前去,就见到碑石上的落款竟然是——大宋北伐军、秦为!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前缀,也没有什么振奋人心的豪言壮语,就只是简单的一个军号,还有一个名字。
自今日起,宋、辽、夏三国都将知晓,在大宋……北伐军代表了秦为,秦为代表了北伐军!
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让谁来背锅。
折继闵甚至从秦为脸上看到了几分傲然,那种不屑于世人眼光的狂傲,和无惧任何抨击的无畏!
他就是他,北伐军是他一手练就的,这些累累尸骨也是他一手炮制的。
折继祖只觉得一股子热气涌动上来,就喝道:“秦兄,你不把某的姓名写在上面,这是看不起折某吗?”
秦为没想到折继祖竟然有此勇气。
他并没有直说,而是看向旁边的折继闵,笑着问道:“折知州须知此事不小,一旦辽人发作起来,折家可敢承担?”
折继闵也没有答话,而是反问道:“那你为何不怕?”
是啊!
他为啥不怕?
铸京观铁定会让西夏人恨他入骨,而这块京观石更会让辽人把他视为眼中钉。
不论他在朝中多么的受宠,陛下多么地信任他,此事一出夏、辽两国都会向大宋施压,甚至因此引发不可估量的国际形势。
到时候就算赵祯想保他,满朝文武迫于两国的压力也不会放过秦为,甚至会引火烧至北伐军全军!
这是自作孽的行径。
众人都在看着秦为,他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就真不怕死?
秦为却微微一笑,说道:“大宋有两个大敌,一辽国,二西夏,大宋欲崛起,辽人就是最大的对手。辽人恶视大宋北方多年,他们可会同意大宋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