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边上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可那些莫名其妙的方程式让他们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且每次下课他们都会很恭谨的把秦为送出来。
三个国子监排的上号的好学生,竟然对他如此遵从?
有人看到过他们送秦为时的眼神。
那怎么就像是送别仙人般的仰慕和崇拜呢?
哪怕是见过许多学生看老师的目光,可谁都没见过这等崇拜和仰慕。
恭敬可以流于表面,但从眼神里透出的那种的诚服是装不出来。
若是后世的人见到了这等目光,定然会脱口而出:“这不就是私生饭吗?”
国子监不缺聪明人。
有人一琢磨就觉得不对了,难道他们真的从秦为那里学到了绝学?
于是等秦为下一次再上课时。
有人便悄然来到了窗户边上偷听,慢慢地人越来越多……
教室里,秦为正在讲中原地貌,他看似信口拈来,可每个地域名声都说的有理有据。
“……这天下之大,我们能看到的不足十分之一,就比如大宋北边是辽国,辽国再往北是高丽,再然后呢?高丽往西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可有谁还知道更远地方叫什么?”
欧阳修博览群书,想了想道:“大食、倭国!”
秦为笑着点点头:“汴梁城中又不少大食商人,他们乘船破浪来到中原,用咱们没有的香料、犀角等物,换取我中原地区的丝绸、瓷器、和各种物资……你们猜他们这一趟下来,能挣多少钱?”
从地域风貌一下转变到了商贾之道。
门外偷听的几个老师和学生们都统一摇摇头,脸上带着不屑。
商人就是商人,一张嘴就是铜臭。
可屋内的三人却无比认真,韩琦举手道:“学生祖籍安阳,家里也有一些买卖在做,记得掌柜曾说过,无两倍利,不可取之!”
没有两倍的利润,这生意就不能做。
秦为笑着摇摇头:“太少了……两倍的利润就能让那些人不顾生死在海上漂泊万里吗?你们可知这些大食商人光每年死在海上的人有多少?十之有六……”
死这么多人还要来吗?
那他们得挣多少钱,才能弥补这人命的亏空。
就为了挣俩钱儿,至于吗?
怪不得人都说商人重利。
大家对秦为的鄙夷又无形中加深了几分。
而教室里又传来了秦为的声音:“有谁知道大食人从海外带来的香料,一两要多少钱?”
这些学生柴米油盐或许不清楚。
但对这些奢侈品倒是门儿清。
文彦博举手道:“市面上常见的香料大约一贯钱一两,顶级香料就没有固定价格了,最少也在十倍以上。”
“一贯钱一两的香料,在大食那边随处可见,甚至当地人都不屑于采摘,因为太多了,多到白送都没人要。”
秦为无形中叹了口,三个学生却面面相觑。
“不能吧?”
秦为却不之口否的解释道:“海外资源丰富,蕴藏着无数的宝藏。”
“先生,海外的世界真的很大吗?”
很大!
大到你们不可想象,小盆友……你们还且得学呢。
秦为点点头,道:“海外有无数个像大食这样的国家存在,有强如宋、辽那般的罗马帝国,也有比交趾土着还要落后的黑人土着,那里金银遍地却无人发现,那里地广人稀有着无限广袤的土地和资源。”
陈昂觉得秦为的课有些鸡肋。
不关你事讲商贾之道,还是讲地域风貌。
可这每次才教三个学生,那你还不如直接把那三人收为弟子,然后自己回家教去。
这不是他的火气大,而是每到了秦为的课,那些学生都跑了。
边上的太学都在拿此事取笑国子监,说他们一个学科却分成了两个班,更可笑的是,一个班才三个人。
丢人啊!
陈昂很是恼火,就找到了甄良。
“甄祭酒,咱们得去看看,看看那位教的是什么,好歹也得有个交代吧!”
称病许久的甄良也坐不住了。
他可以告假不去国子监,以表现自己的傲骨。
可这事儿却不能一直拖着不解决。
本以为秦为教两天就会知难而退,谁知道只有三个粉丝的他,还教上瘾了。
这事儿不能再拖了,否则人家不会说秦为是来镀金,而会说他甄良嫉贤妒能心胸太过狭隘。
两人一起往教室去了。
天气不错,晒着太阳有些热。
“此事要多有耐性。”
陈昂担心会起冲突,就开始劝导甄良。
“秦为连上朝都都是三天打鱼,却他越愿意来国子监授课,风雨无阻,这是为何?这就是一诺千金,咦,那是谁?”
前方的教室边上,十多个学生正蹲在窗下,鬼鬼祟祟的。
“干什么?”
甄良勃然大怒,过去就提溜起了一个学生。
见他的手中拿着有纸笔,上面歪歪扭扭画着许多看不懂的图案,就劈手夺了过来。
“什么……大洋洲、北美洲、太平洋……南极?”
他抬起头来喝问道:“鬼鬼祟祟的作甚?说!说不出来就等着受罚吧!”
这学生战战兢兢的道:“学生想……想学。”
什么?
甄良看看手中的纸,再看看其他学生的手中也有纸,就一起过去夺了过来。
“什么……五大洲、八大洋!啥啥啥?写的这是啥……”
他抬头,就看到了秦为。
教室里四人茫然的看着窗外趴着的那群人。
“这是什么?”
可甄良却没有趴人墙根脸红的觉悟,指了指手里的纸。
秦为皱眉道:“这是秦某教授的课业,这些学生怎么学了?”
一个学生激动的道:“秦祭酒,学生知道错了,愿意回来就学。”
十多个学生都齐齐说道:“我等都愿意回来就学。”
梁生站在最后面,却是冷笑,不肯附和。
什么狗屁的学问,莫名其妙!
说得好像你真的去过一样。
什么五大洋、八大洲……那么远的路程,你怎么的去?又怎的回来?
陈昂见状就欢喜的道:“那就进去吧,以后好生的学。”
做老师的,只要学生愿意学,那就没有不愿意教的时候。看书喇
而且这些人上课了是好事儿。
如此也算给彼此都留了个脸面。
那些学生都欢喜的准备进去。
“慢!”
秦为却不同意。
这些学生都是成年人,有的都快三十了,比他还大。
陈昂纳闷的道:“沈待诏这是为何?”
这是好事啊!能让你在国子监立足的大好事。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刷镀层的吗?
他淡淡的道:“我的学问一要看缘分,他们没缘分。”
那些学生面色一变,秦为却又说道:“第二就要看态度,他们的态度却不好。”
甄良愕然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啊!”
他虽然也不敢确定秦为讲的这些到底真假多少,可看他从容不迫的模样,这些学问八成是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地话……他的确可称为天才了!
世界很大,这凡是有文化的人都知道。
中华前推两千年,从徐福出海,再到后来的盛唐万国来朝。
这都说明了在海外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确实还存在着许多和我们一样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人。
可世界到底有多大?
海外到底什么样的?
谁知道?
秦为知道!
而且以陈昂、甄良这等大儒身份的人,都找不到他任何纠错的地方!
如果这都不叫学问,那什么叫?
学生们一旦习得这些海外知识,就算大宋此刻没能力出不了大海,可却是一次开荒式的播种。
假以时日,大宋必然领先诸国。
秦为却摇头道:“我的学问,知道的人会视若珍宝,不知道的人会弃之若敝履,所以……别怪我不给路……”
他指着前面的空地说道:“五百个蛙跳,也就是原地背手蹲跳!做完的可以进来……”
蛙跳被他解释的很详细。
对这些连走路都要人抬的富家学子,五百个蛙跳能把人跳麻了。
秦为却压根没给讨价还价的余地:“咱们回去继续上课。”
韩琦三人对甄良和陈昂行礼,然后进了教室。
陈昂尴尬的道:“此事不妥啊!再看看吧。”
他和甄良对视一眼,都觉得秦为自视过高。
说白了就是装逼过头了。
这些学生们可都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你以为是你北伐军的那些兵痞么?
一会儿这些学生们不动弹,秦为的脸可就丢光了。
“跳!”
沉默中,一个学生率先有了动作,直接带头跳了起来。
三十来个学生,除了那个梁生在边上冷笑着,抱胸旁观。
其余的十八个学生都开始了蛙跳。
他们没做过这种动作,所以跳起来有些滑稽,和却没有一人敷衍,每个人都在用力的跟上节奏。
甄良愕然,还有些震惊。
“秦为到底是教了些什么?能让这些学生听话。”
陈昂拿着手中的纸,苦笑道:“看不懂,你说海外真的又有他说的这般神奇吗?”
甄良没说话,只是漠然摇头。
他不信,可瞟向教室的眼神却出卖了他。
蛙跳很轻松,不过是原地蹦跶几下而已。
有人甚至觉得自己能跑跳一万个。
可一百个下来就完全不同了。
大半学生都开始了喘息,动作也有些走形。
“……海外的女人大多皮肤白皙,比咱们中原女子都要白上许多,这个……文彦博,你笑什么?站起来听课!”
教室里的授课依旧有条不紊,外面的蛙跳也快到尾声。
一个学生摔倒在边上,他坚持着爬起来继续跳。
一个学生跳不动了,他喘息着,摇摇晃晃的动着,身上的汗水把衣服都打湿了。
当一个学生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时,他哭道:“我跳不动了,我真的跳不动了。”
陈昂叹道:“那就回来吧。”
秦为教授的本就是杂科,就算很新颖也很有用,却偏偏和科举不搭干。
也就说你再有学问,也不一定能够考过科举。
既然考不过,那学这些有什么用?
这些能让你当官吗?
所以陈昂觉得这些学生都是疯了。
可那个学生却缓缓的爬了起来,然后叫来了一个交好的同窗扶着自己,几人绑在一起用力的跳。
“为什么?”
陈昂拦住了一个学生问道。
你们这是疯了吗?
这些学问根本与科举无用啊!
你们学了能干什么?
出海经商吗?
没人监督啊!
这些学生为啥要那么老实?
以前的他们可是偷奸耍滑无所不能,今日怎么这么老实?
这个学生的脸上全是汗水,他还有十几个就跳完了。
本想推开陈昂,却又忍住了,急促的说道:“祭酒教的是从未有过的学问,有大作用!司业,难道您就不想知道大宋之外的地方是什么吗?这个地球上还有多少我们没有发现的东西?那些远在极男之地冻土层里,还冰封着远古遗留下来的猛犸象、剑齿虎!甚至还有龙!不过却不是鬼神话本上的龙……而是真正的龙!祭酒说那叫恐龙,生活在侏罗纪世界,距离咱们已经几万年之久……”
说完他就避开陈本继续跑。
陈昂呆住了,和甄良一起在看着。
为什么?
这些学生为了一个和科举没关系的地质学问,竟然发狂了!
下课了,外面的十八名学生浑身湿透,他们站在那里,老实的和鹌鹑似的。
秦为走了出来,说道:“你们旁听的大多是些地理知识,我这里还有很多,有很多能让人沉迷于其中的学问。这些学问不只是能改变你们,更是能改变大宋!”
你在吹牛笔!
这次连陈昂都在腹诽。
甄良无奈的摇摇头,觉得秦为的大话传出去会让人耻笑。
秦为继续说道:“学了我的学问,就要真的为大宋做些事情,若只是想着一家之得失,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因为这些你不配学,更不配做我秦为的弟子!”
“谁不同意?”
这一刻秦为颇有些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豪迈之感。
他仿佛身处在了另一种战场上,这里没有硝烟战火,却留着人们看不到的鲜血和无比残酷的斗争。
“什么弟子,我是来做学问的,不是来做神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