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史在主簿之下,是个干累活的差事,但好歹也算有个品阶。
八品的小官儿……
不过刘娥说了这是挂名,那应该是不用点卯上衙的闲职了。
毕竟他们现在还未参加科举,直接入朝理事的话,未免有些殊荣太过了。
这大宋只有一个秦为,而且也只能有一个秦为!
“那便依太后所言!”赵祯点点头,正色道:“许茂则……”
“臣在。”
许茂则整了整衣衫站出来,赵祯严肃道:“传旨,韩琦、欧阳修、文彦博……才学兼备、品学兼优,有功于社稷……今卓封工部御令史!”
陛下封官了!
这可是御笔钦封,和正常科举入仕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按照正常流程的话,这三人想要爬到令史这个职位,没个两三年的光景是不行的。
就算其中有人天赋恒通,又恰好简在帝心,那也要先通过科举,然后考取一个不错的名次,再参加殿试,再通过皇帝的亲自考核……
难啊!
你以为这个八品令史那么容易么?
许多朝臣干了一辈子,到头来也不过是个八品官而已。
就这已足够一个普通人衣锦还乡改变整个家族的命运了……
至于像秦为这种一路坐火箭窜上来的另类,大宋开国以来也就只有他了,连当初的寇准也惶然不及。
宰辅们相互交换乐一下眼神,然后统一默认了这份恩赏。
这本就是秦为应得的。
再说了,若是不封赏那三个学生,难道还要封赏秦为么?
二十岁就已经官居四品,最庸司事局和北伐军一文一武两大要职,说一句文武双全也不过分。
这样的臣子,早就封无可封了!
再往上……他想干什么?
宰辅他不够格,枢密使、三司使他又太年轻,其他部门又比不上司事局重要……这样的人早就走到瓶颈期了。
除非他能学当年的霍去病、李靖等人为大宋赢得灭国级别的大胜,否则三十岁之前,他休想再进寸步。
现在他又进献了此等神器,这封赏……还好!有这三人分摊了秦为的功劳,如此只要稍稍赏赐就行了。
毕竟一下子御封了三个官职,这不是小事儿。
也算是弥补了秦为此番的功劳。
三人确定了想法,纷纷躬身道:“陛下,能目睹此等神迹,臣等惶然。”
赵祯淡淡的道:“诸卿辛苦了。”
“臣等告退。”
宰辅们恭谨告退。
君王负手而立,身边时同样沉默的太后刘娥。
他们都没有将话说清楚,但双方之间的默契已经达成。
不管大家如何出手,也不论这场交锋如何惨烈,但有一点绝不能改变。
神!——月亮之上有神迹,这个世间有神灵!
天地万物皆有定数,举头三尺照有神明!
在这一点上,无论他们如何相信秦为所说的杂家学术,也不能更改,绝不能!
没有神灵的世界是荒谬的,那样的人是空虚的,也少了敬畏之心。
这年头的人,他们需要信仰,这份信仰或许可以源自于谋个神灵,或许可以通过某些难以解释的奇迹而实现。
但无论如何,信仰!都是历代王朝下的百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一点中华民族千百前的论证已经证实。
信仰崩塌,这个大宋就要乱了,就要崩溃了。
秦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并未进一步的说出那些话来。
什么科技改变世界。
那可得建立在一个循序渐进地过程中才能慢慢孵化出来。
现在你说科学?那倒不如说你想造反!
无神论在这个时候就是混乱的根源,在没有任何的缓冲下骤然提出来,只会让大宋成为一锅粥。
乱糟糟的一锅粥。
到时无数的党派就会蜂拥而来,他们不信奉皇权,更不敬畏神灵,他们追求利益和欲望。
当赤果果的丑恶以光明正大之姿形成这个世界的主流,那么……这个世界也将会走向灭亡。
中华千百年来,无数次战火、无数次纷争,可最后却都能奇迹般的重归一域,靠得就是千万华夏百信们坚定的信仰!
所有人都需要敬畏,至少在开启民智之前,他们需要敬畏这个世界。
就如同是后世,科技再昌明,可无数人依旧相信这个世界有鬼神……他们不是愚昧,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敬畏着这个世界。
……
政事堂里。
今天的值房格外冷肃,空气中仿佛充斥着几分暴风雨来临前的腥味。
首辅张之白今日来的格外的早。
他一进门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仿佛在酝酿着谋个超级大招。
大约过了盏茶时间。
在京的多位大佬都来了,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宰辅们严肃的那张脸。
然后两位朝臣之首便开始给他们上课了。
“月食之事本就捕风捉影,隔三差五就来一次,若是每来一次就逼迫一次陛下,这皇帝让你们来做可好?”
“下官不敢……”
几位各部门大佬,平日里在自家衙门呼风唤雨,来到政事堂便一个个都变成了小鹌鹑。
尤其是张之白这句‘皇帝你们来做可好’?太扎心了,他们不敢不怂啊!
两位宰辅昨夜回去的路上暂时摒弃了前嫌,蹲在马路牙子上研究了一夜。
最终觉得张之白是首辅,又是支持太后的首臣,由他来为陛下开脱,肯定最有说服力,所以这话还是由他来主导比较好。
赵元俨和几个权贵坐在一起,几人在窃窃私语。
“大侄子,这张之白仗着太后势大,这几年不要太得意了,你去压压他的威风?”
赵元俨的肤色竟然白皙了些,他低声怂恿着身边的赵允让。
赵允让冷笑道:“话说王叔怎么阴阳怪气的?他们说你又生病了,难道王叔上辈子是个药罐子转世的吗?”
噗嗤!
周围几个权贵都忍不住笑喷了。
这一老一小还真是前世的冤家啊!
赵允让和赵元俨不对付,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尤其前段时间赵允让才刚被人坑了一波,商郡王府险些名誉扫地。
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赵允让用屁股想都知道。
可惜当时只是干掉了一个小喽啰肖良,赵元俨这只老狐狸一点儿马脚都没露出来,让他空有猜忌却无法实锤。
所以一逮到机会,赵允让自然不会放过他。
赵元俨脸色蕰怒,却又马上忍住了,轻咳一声道:“哎,当年你皇祖父在世时,本王整日陪伴圣驾,在身边伺候了多年,从而落下了病根儿,平日根本不能操劳,否则就会犯病……罢了,你们是晚辈,一出生就享了现成的,自然不会明白我们这些长辈的辛苦,想当年……你爹若是还活着,定不会让你得过且过,如此放纵自己的。”
靠!
骂不过就扯辈分吗?
老货不要脸!
在座的谁不知道,商王赵元份在世时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个嚣张跋扈的定王,当年诸子夺嫡,赵元份自知身份不占优势,便早早的选择了退出。
后来由于老三和老八的争锋日益剧增,商王和这些太宗的其他儿子们也没有得到幸免,被强拉进了这场漩涡中,很多人被迫站队。
至于夺嫡的结果现在就不用说了。
不过幸好是真宗夺嫡成功了,若是让老八上位……这些手足兄弟到现在能活下来几个都不知道。
“城里那些买药的恨不得都要把店铺开在你家门口了,整个汴梁谁不知道,定王府每天熬的药渣子比府里人吃的饭都多。”
赵允让冷笑着,那边的张之白也在做最后的威胁。
“……史书上记载的月食多如牛毛,历代君王的罪己诏也都不知道发了多少,可有用处?可真的解决了什么大事?”
张之白是太后的亲信,故而和这些权贵可以说是水火不容。
更没必要给他们什么好脸色。
他看了这些权贵们一眼,恶狠狠的道:“没有!那些都是谣传,蛊惑!所以此事到此为止,谁若是不依不饶,非得要继续和陛下、太后闹腾……那老夫和宰辅们就会认为他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这话说得有够狠了。
连刘娥都搬出来了。
如果说赵祯还会看在祖宗亲室的面子上对他们网开几面,但刘娥不会!
真要把这老娘们儿惹急了,他可不管你什么皇室宗亲,又或是几王爷、什么真宗嫡传……她只有一刀!
现在刘娥派了张之白来告诫他们。
那就是在下最后的通牒,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我儿子怕你们,我可不怕你们!
老娘生气了!
后果很严重!
下面的权贵们嗡嗡嗡的好一阵嘀咕,有人说道:“可那是祖宗之法……”
“对!祖宗之法可是能轻易动的?这是……”
“是个屁!”
这次轮到吕夷简说话了。
他彻底掀开了读书人的面具,狰狞的道:“谁不知道厢军就是混饭吃的,啊?!而且你等还能从厢军里调集人手去做事,连家里盖个狗窝都要调一队厢军去……这军队不是陛下的,倒成了你们的仆从,所以你们不舍了吗?”
卧槽!
权贵们纷纷怒目圆睁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