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宋显然是失算了。
那些拿了大宋好处的部族,并没有因此感激,反而背地里联合交趾蒙骗大宋。
每次只要西南那边一有动静,这些部族的首领就会派人来汴梁要钱。
大宋甚至都不清楚,这些动静到底是真的,还是交趾和这些部族故意联合起来,给大宋演戏看的。
可这群人简直就是无底洞。
他们贪婪无度,更不讲信用。
秦为不以为然的笑道:“如此也好,毕竟本官人微言轻,使者还是要和我大宋陛下见过面了,才能确定此事。大人物的事情,咱们说了也不算不是……”
“哈哈,秦大人玩笑了……告辞!”
李珣前脚才出门,皇城司的人就从正堂的后面出来了。
“多谢秦大人给了方便。”
从李珣进城开始,他就在皇城司的关注之下,一举一动都已经被人盯着。
“把那些贿赂带回去。”
那些宝石价值不菲,可秦为却弃之如敝履,密探不禁问道:“秦大人既然不屑这些东西,那为何先前要收下呢?”
这话很是客气,按理他应当问你为何要索贿。
可密碟却还不敢这么问。
在座的不是别人,这可是敢和宰辅开战的猛人。
别说他不敢,就是号称地狱阎罗的叶双愁在,也不会这么生硬的问话。
秦为可不是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他不缺手段,更不缺动手的胆量。
秦为负手看着外面,说道:“这只是谈判的手段而已,先让他放松、轻视,随后再声色俱厉的声讨交趾的罪行,一松一紧,李珣自然手足无措……”
“竟然是这般?”
密探拱手,一脸钦佩的道:“小人今日算是学到本事了,此等精妙之道,小人回去后定会好生钻研,秦大人高明!”
他一路回到皇城司,禀告了刚才的所见所闻。
“他哪里会受贿!”
再说,秦家还需要受贿吗?
叶双愁自然不相信秦为会受贿,所以一琢磨,就点头道:“这等手段非得把人心琢磨透了不可……当初他因为欧阳修母子的事情,让赵允让去市井中琢磨人心人性,这是有先见之明呐!”
身边有人问道:“都知,陛下看着像是要清洗一批朝中官员了,咱们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刘娥掌权时,皇城司也曾效忠过一段时间。
但这些都是形式所迫,赵祯不是那种滥杀的帝王。
叶双愁摇摇头道:“咱们从始至终都是陛下的人,这等事陛下自然会明察秋毫……还有,张之白和庞籍曾在政事堂打赌交趾使者之事,把消息放过去。”
……
张之白最近堪称是喜上枝头。
这边通过刘娥的提拔做了首辅,那边又得了赵祯的信任,这就说明他这个首辅之位算是稳稳的了。
即便是新老交替了,他也能稳坐头把交椅。
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
他处置完了公事,就出来走走。
庞籍和王臻在外面散步溜达,见他出来就微微颔首。
三人走在一起,低声说着今年的收成,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左边。
“……那交趾使者出来时笑容满面的,看着就像是遇到了好事……”
庞籍微微侧脸看了张之白一眼。
你说交趾使者会被秦为激怒……可现在呢?交趾使者却笑容满面的从秦家出来了,这事儿……
老张——你怎么看?
张之白的面色铁青,喝道:“谁在说话?”
嗖的一下,那边马上就空无一人。
张之白回身,恼火的道:“秦为和交趾使者到底说了些什么?他虽得了陛下看重,可却没资格许诺什么!明日那使者若是要好处……那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庞籍胜了一次,却也没有趁势打劫,只是摇头笑笑:“张相何必担心这等小事,那小子聪明,自然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话是好话,可在张之白听来,这就是庞籍胜利之后的炫耀。
说什么秦为知道轻重。
这不就是在暗示老夫眼拙不能识人么?
可碍于王臻这个护犊子的在边上,张之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却愈发不爽了。
小个屁!
老张眼中凶光闪过,心想等传出去后,大家都该要看老夫的笑话了。
想做首相你得有本事,分析交趾使者的来意和态度就是一种本事。
可他的分析却错了,有些丢人。
张之白负手道;“等着瞧吧,明日那交趾使者定然会叫苦,顺带再要些好处,否则就会威胁……明日诸位要和老夫坚守底线,一文钱也不能给他们,最多重新许了他们贸易……”
贸易战是大宋最拿手的武器。
一旦使出来,那效果杠杠的,堪称是大规模杀伤武器。
还是那句话,大宋富裕啊!
庞籍点头应了。
打赌归打赌,但在正事儿上大家还是不能含糊。
西南终究不是大宋的主要方向,别管如何应付,只要安宁就好。
……
第二天早朝,群臣都在。
交趾使者果然求见。
大家都在等着验证张之白判断的结果。
所以趁着李珣还没来的机会,张之白正色道:“陛下,此次交趾损失惨重,臣以为最近几年他们必然不敢再去袭扰西南,如此今日至少要让他们低头认错……若是不肯,那就断绝贸易。”
赵祯点点头,但神色却有些淡淡的,看似底气十足。
可底气从何而来呢?
陛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冷静了?
张之白心中好奇,可此刻不是询问的场合,他只得压下了心中的好奇。
稍后李珣进来,先是解释了‘逆贼’率领‘叛军’越境袭扰大宋的事,然后就是请求重开贸易。
昨夜他和随从们商议了很久。
大家都觉得秦为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待诏,无法影响到朝局,所以昨日的话大抵都是威胁。
宋皇最多是和以前一样,呵斥几句了事。
然后咱们再趁势请个罪,带来的货物还能卖个好价钱!
这些算盘他都打的很清楚,只要能成功,回去他就会受到封赏。
所以他很是自信的抬头。
可谁料想,赵祯只是淡淡的看了眼他,就转了话题道:“占城对大宋甚是忠心,这些年双方也多有情谊……”
群臣讶然,不知道陛下说这个干啥。
可李珣却面色大变,当场就失态的道:“陛下,占城跋扈……”
“占城跋扈?”
赵祯微微颔首,范仲淹出来了。
“开宝元年,交趾自立……”
范仲淹谥号‘文正’,这称号可不是白叫的。
老范博览群书,从容不迫的把这一段历史娓娓道来。
“自大宋立国伊始,占城恭谨顺从于大宋亦多有贡献!而交趾却立于中间……北向大宋不断袭扰,南向占城不断侵袭,实乃祸害!”
祸害?
这个词不算什么,若是在大街上说,谁也不会在意,无所谓,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又不掉肉。
可若是在外交领域,这个词堪称是羞辱!
就像秦为昨日说的那句‘不服王化’,两者意思都差不多,都是大宋对交趾厌恶的态度。
可不应当是这样的!
李珣是交趾的老牌使臣了,出使过很多国家。
尤其是大宋这种中原大国,他不但精通大宋话,而且对大宋也颇有研究,所以此次才会被李日尊派来救火。
按照他的分析,西南对大宋而言只是个鸡肋,只要不闹腾即可。
所以他对此行自信满满,昨日和秦为的交谈只是试探而已。
等试探完毕后,他却觉得秦为是在威胁,是虚张声势,所以他仍旧信心满满。
可现在赵祯的态度冷淡,御史中丞范仲淹更是咄咄逼人,这分明就是认真了。
以前交趾不怕大宋威胁,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大宋军队就是废柴,他们打不过辽人,连西夏都要百般拉拢。
这样的军队,在凶悍的交趾人心中,早就没了威胁。
直到上次西平州的伏击战失败后。
矗立在那片山林之外的大型京观,让他们心中的轻视荡然无存,更是让交趾人和许多西南部族为之胆寒。
他抬起头来,尽量露出笑道:“陛下,交趾对大宋历来恭谨,今后也同样会恭敬,此次外臣奉命来此,就是想好好解释此事,并恳请大宋陛下开恩,重开贸易。”
这还是试探。
年轻的大宋皇帝在李珣心中和西夏李元昊的评价是一样的,年轻所以没经验,他不会轻易和外邦交恶。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年轻的大宋皇帝却脸色阴冷,全然没有半分犹豫。
赵祯冷冷的道:“水路贸易吗?”
“不……”
李珣一个激灵,猛地想起了秦为昨日说的话。
大宋准备派兵走水陆两路和占城联手。
至于联手要干什么,这就要看他如何理解了。
李珣不缺想象力,所以他马上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赶忙道:“陛下,西平州的那些确实是逆贼啊!此事与交趾朝廷无关……”
“呵呵,两万多逆贼?而且还是精兵,你想哄骗谁?哄骗陛下吗?”
庞籍最有发言权,此刻他须发贲张的呵斥道:“李日尊若是不臣,大宋天兵自然会水陆并进,灭此朝食!若不信、大可试试!老夫刚在经历过战阵,手痒得很!”
额……
手痒得很,要杀人!
听听,这是一个宰辅该说的话吗?
张之白等人不禁一惊,可他们更心惊的是今日赵祯的反应。
陛下的态度不大对啊!
还有范仲淹,这人向来自持秉性,若与他无关之事,他轻易不会开口。
但只要他一开口,那这件事儿就必定事出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