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就试试,反正试过之后就不是小孩子了。
大宋的货物对外藩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就算大宋再怎么苛待那些外商,他们可会看在钱的面子上忍住,
总之就是,赵祯不怕秦为搞砸锅,所以决定放手试试。
面对巨额收入,君臣都动心了。
赵祯摆摆手,“诸卿各自去吧。”
他竟然拒绝了?
秦为心中失望,但却不是绝望。
他知道这种近乎于改革的决定,是需要陛下深思熟虑的,若赵祯一拍脑门就同意了,秦为反而会担忧。
群臣告退,秦为跟着走了出去。
王尧臣过来说道:“别失望,陛下得衡量利弊,就算他心中同意,可以不能第一次廷议就决定,这不是帝王之道,明白吗?”
权衡是帝王之术中最常有的一种,帝王从来都不是那种拍脑袋就做决定的生物,那是昏君。
秦为点头,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他回身看去,是许茂则。
“陛下让你回去。”
好吧,这位皇帝的手段果然越来越精湛了。
明面上的拒绝是为了万一失败以后还有挽救的余地,到时候没人会说陛下妄断,那些大臣只会抨击秦为处事不慎。
帝王啊!
八百个心眼子……
秦为跟着回去,再见到赵祯时,他已经换了一身便服,手中端着茶杯在喝茶。
秦为进来行礼,赵祯不搭理。
他有滋有味的喝茶,秦为在神游物外,可外表看着很诚恳,一脸‘我在忐忑’的紧张模样。
对朕有敬畏心,这是个不错的臣子。
野心勃勃之辈永远都不会得到上位者的喜欢,做什么都会防备他们一手,因为他们太锋芒了,功高震主的这句话他们永远都不懂。
而尊重上官的下属会得到奖赏。
“景佑五年开始,少卿、少监以上的文官去广州任职知州者,都会兼任市舶使。其后杭州和明州知州也兼了市舶使……你可知道?”
秦为摇头,这个他还真不清楚。
大宋为了制衡而无所不用其极,官职的复杂性和牵制性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别妄想去彻底弄清楚大宋的官职,那会让人发狂。
赵祯淡淡的道:“这就如同是地方劝农,可知州为市舶使,他们要听你的……谈何容易?”
下级领导上级,这事儿不靠谱啊!
人类从有记载以来就分了贵贱。
什么叫做贵?
贵人,权贵,上官……
反正就是高大上。
而贱就是矮穷矬。
一般肯定是高大上指挥矮穷矬,反过来就是新闻。
秦为在汴梁的势力不少,连宰辅都会忌惮两分,可这也只限于在汴梁。
出了汴梁城,仅凭他这个四品承旨的身份,那些当地的知州、少卿,可会买他的账?别做梦了。
这些人在当地都是如同土皇帝一般的存在,你想让他们听你一个空降来的话,这明显就是不可能的。
秦为很老实的说道:“陛下,都是为了您做事,还分什么贵贱高低?难道不是道理最大吗?”
道理最大这话平时说说也就算了,没谁会当真。
可对于帝王来说却不同。
这是对你,对大宋有好处的事情,道理在你这边啊!你是手握道理的皇帝,竟然解决不了这点小事吗?
秦为抬头看了赵祯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在为赵祯感到委屈。
陛下,你受委屈了。
赵祯只觉得心中憋屈,就说道:“此事我来办,你先想想怎么着手。”
才说完他就后悔了。
我这是怎么了?
竟然答应了去压制此事。
秦为欢喜的道:“陛下英明,只是臣却不好过分,所以臣举荐一人前往。”
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去指挥三家市舶司,先不说资历和职位都不够,就说他这个年纪,若是去了肯定会有人说这是来镀金的。
他是不担心这些,可赵祯会很头痛怎么安排。
这年轻人果然是……忠诚啊!
赵祯心中感动,就问道:“谁?”
“枢密院副承旨裘书玄。”
本来最适合的人选是宗升,可宗升目前在府州喝西北风,赶不及了。
而裘书玄是秦为新收的小弟,让他多些资历是好事。关键是秦为的意图也只有自己人才能说。
这些想法电光火石般的闪过,赵祯同样知晓他的意思。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它喂草料。
若是去一个和秦为不对付的官员,那就是背后捅刀子,这种事儿别说是赵祯,吕夷简都干不出来。
太丢人了。
“裘书玄……”
赵祯对此人没啥印象,更不知道他被人弄了一回,若非是秦为伸手,就算是被废掉了。
“你要知道,此人有没有能力朕不在乎,他是否有本事,朕也不知道,所以若是他出错,朕只找你说话。”
你的人你自己看好,若是出了错,那朕就找你说话,板子只会打在你的身上。
这是应有之意,秦为说道:“若是出错,臣无颜来见陛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赵祯摇摇头,把这个不祥的念头抛掉,微笑道:“好生去做,你我君臣以后的日子还长,朕不会亏待忠臣。”
别动不动就什么不回来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你得给朕干活干到八十岁!
他是这般想的,所以笑的很是柔和。
这是个好皇帝,真的不错。
可惜……性子太软了,得多多历练才行。
秦为出了皇城,马上就吩咐道:“去寻了庞世英来榆林巷,快去!”
乔风去了,秦为的身边只留下了林小北。
他看了林小北一眼,问道:“家里的亲戚都没了?”
这是林小北进秦家后和家主的第一次谈话,很轻松,也很轻率,没有什么正式的环境,就和普通聊天一样。
他很老实的回答:“是,家里就剩下了小人。”
“那……可愿意成亲?”
林小北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左右,在这个时代,正常人都该当爹了,甚至有的结婚早的,三十岁就当爷爷了。
秦为站在皇城边上,就像是在晒太阳的老汉,慵懒的不时看一眼城门。
他在等待,等待赵祯的态度。
“小人……小人这样的,怕没女人喜欢。”林小北对这个问题有些纠结,他觉得自己习惯了孤独,身边多一个人会很麻烦。
“会有的,跟着秦家好生做事,心思别散乱,一切都会有的。”
这时城门处冲出来一人,他急匆匆的准备打马而去。
“秦大人!”
裘书玄闻声看去,见是秦为在招手,就急匆匆的过来,“大人,刚接到的事,说是让某去市舶司,还让某来寻你。”
“跟某走。”
他刚出来没多久,裘书玄就接到了通知,可见赵祯的急切。
皇帝急了,这事儿才好办啊!
一路到了秦家时,庞世英已经来了,赵允让和狄青也在。
“书房说话。”
秦为有些洁癖,从外面回家首先是更衣和洗手,可今日却省略了这两个步骤,显然是急切了。
任何事情在尘埃落定之前都有可能会被翻转。
赵祯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就怕这会儿有人在他耳边又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这位年轻的帝王就会动摇。
书房外是林小北在看守,他心中有些茫然。
这等大事竟然让我来看门,这是为什么?
看重吗?
还是胸怀坦荡?
“某和陛下宰辅们许了军令状,明年市舶司的岁入要有一百万贯,若是做不到,恐怕某的下场不会多好。”
书房里,狄青皱眉道:“秦兄,市舶司那边是和外藩商人打交道,多年来岁入增加缓慢,小弟以为此事怕是难为。”
市舶司存在几十年了,可每年的收入就那么多,你一下子提高三分之一,这事儿太吓人了。
庞世英看了第一次来的裘书玄一眼,有些不适应外人的加入。
他有些冷道:“若是增多三成,那就得多方着手,大宋商人这边要压,压那些黑心商人。外藩商人要压,压他们的暴利……小弟听闻那些外藩商人豪奢的令人震惊,是该割一刀了。”
两边都要压,对外藩商人下手要狠。
赵允让淡淡的道:“想赚黑心钱的商人,全部赶出去,不许参与海贸,若有人敢阳奉阴违,就弄他!”
这位更狠,直接要断掉那些商人的根。
裘书玄很谨慎,不想发表看法。
“书玄说说。”
秦为却想听听他的意见。
刚才在宫里他可是跟赵祯打了包票的。
问题是裘书玄有能力是一方面,但他是否对商业方面有嗅觉,那还要继续考量。
裘书玄看了赵允让一眼,说道:“某以为……关键还是要让更多的海商来到大宋,人多了,机会也就多了……”
只有扩大规模才是出路!
这是他路上想到的,也是他宦海沉浮多年,对政事的看法,他觉得自己这是一针见血,比这些年轻人的看法更深刻。
“不错。”
秦为点头赞许,说道:“某在陛下那边说的那些只是皮毛。此次你去市舶司,记住几点,先统一三家市舶司的货物,不要散乱,统一由市舶司定价和出售,要争取最大的利润。”
裘书玄心中一动,觉得自己怕是疏忽了许多东西。
“其次就是鼓励商人出海,想要挣钱,挣大钱,出海才是唯一的选择,最好是能彻底垄断。”
“垄断?”
众人不解,只有庞世英若有所思。
“对。”
秦为觉得自己是在释放一头恶魔,他看着赵允让说道:“要鼓励商人出海,组成船队,让大宋的水师护送着他们去。大宋的货物自己卖,大宋想要什么货物自己在当地采买。”
赵允让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贪婪。
垄断贸易的好处太多了,市舶司目前就是垄断了外商的货物采买,然后转卖给大宋商人。
可这是盘剥本国商人,没有什么好处。
而垄断附近国家的贸易,断绝其他商人的后路……这才是釜底抽薪的垄断!
如此大宋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大国,周边国家的经济也都将会由大宋来主导,到时别说西夏了,连辽国都得低头。
“好主意!”
赵允让在秦为的注视下赞道:“如此大宋还能通过海贸控制那些国家的生计,并且水师能经常出海,若有不臣,当可讨伐之。”
这位终将成为下一任帝王老爹的少年,已经明晃晃的露出了贪婪的爪牙!
这才是一个帝王应有的心怀。
显而易见的是,等到赵允让的子孙上台后,一个如此激进壮志的祖先,将会是他们最好的老师。
世人都说,孩子最好的老师就是父母。
秦为这么做就是从娃娃抓起。
庞世英打开折扇,淡淡的道:“这是绝户计,大善!”
狄青皱眉道:“灭了就是。”
裘书玄开始有些轻视赵允让等人,觉得自己会成为这个小团体的智囊,可一番话后,他脊背发寒。
好狠的一群年轻人啊!
在他们的面前,裘书玄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头羔羊,善良的可怜。
这是一群小狼,虽然小,可却已经学会了龇牙,学会了享用血食,假以时日……不对!
他突然心中一震,觉得不对劲。
赵允让宗室权贵,等他接过宗室这杆大旗后,整个宗亲圈子都会以他马首是瞻。
秦为未来肯定是宰辅!
而庞世英看着就是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家伙,更可怕的是他爹庞籍四十多岁就坐到了枢密使的交椅,等王臻、王尧臣这些宰辅老迈后,只要庞籍不作死,就是妥妥的宰辅。
至于狄青,是个杀伐果断的武人……
这是在铺路啊!
这个小圈子虽然现在看不出什么,但秦为已经用行动证明,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内……这条路已经铺好了!
到时候要钱有钱,要将有将,要政客有政客,溂
就算帝王又如何?
裘书玄心中一个激灵,马上重新调整了自己在这个小团体里的定位,不再是智囊,而是执行者。
他看到了秦为饱含深意的颔首赞许,心中不禁欢喜起来。
这个小团体以后前途无量,而我裘书玄现在就是其中的一员了。他甚至是有些窃喜,然后想起了带给自己这一切的那个人。
秦为对他微微颔首,然后说道:“你好好生做,此事是某在陛下面前力保……所以你若不成,某也跟着倒霉。”
一种被信重的感觉油然而生,裘书玄说道:“大人放心,某……若是没有一百万贯,某就死在杭州了!”
那就一辈子在海边吹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