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使人面目全非。
宰辅们此刻早就忘却了那些忧虑,一心憧憬着如何能得到那些巨额的好处。
秦为很是笃定的道:“那边就只有些土人,他们甚至连铁器都不知如何锻造,真正的原始部落……”
宰辅们随即就问了皇城司,得到了差不多的回答。
双重肯定!
“好!秦为此事筹划得当。”
庞籍毫不吝啬的赞道:“若是大宋能从海外获得大利益,你就是首功。”
“进宫去见陛下。”
这事儿波及不小,必须要慎重。
赵祯觉得水师的事有些繁琐,秦为会折腾很久,弄不好要明年才有定论,可当宰辅们来告诉他,说这事儿该马上就办时,他不禁看向了秦为。
“诸卿谨慎谋国,朕深知。秦为,你是如何说动了宰辅们?”
他真的很好奇,以至于忍不住要当着宰辅们问出来。
秦为认真道:“陛下,相公们日理万机,柄国之笔重若千斤,自然不会轻易决断政事。他们忙碌,可臣却悠闲,于是就去询问了那些出过海的人,更是和几位友好的大食商人秉烛夜谈,获得了海外的许多消息,归纳之后发现,此时海贸大有作为啊!”
吕夷简看了他一眼,觉得所谓的‘友好的大食商人’,还有什么‘秉烛夜谈’都是假话。
所谓的友好,铁定是威胁拷打。
所谓的秉烛夜谈,定然是秦为连夜审讯。
可大有作为却是真的。
叶双愁接着说道:“陛下,秦为说的没错,那些大食人各个都富得流油,尤其是在泉州和广州最多。”
前唐时大部分海贸都在广州进行,可等黄巢造反后,广州被攻破,番商被杀十余万人。
从此番商们就把广州视为不祥之地,开始转向泉州,这也为后续泉州成为重要的海贸港口打下了基础。
富得流油啊!
赵祯很想说和为贵,可看看宰辅们吧……王臻老迈眼睛显得有些浑浊,可紧握的双拳代表了他的态度。
弄他们!
庞籍双目有神,恨不能马上召集枢密院用兵,派大军赶到海边去,带着船队出海。
吕夷简则沉声道:“陛下,既然已经有了确凿证据,那就不该错过。毕竟大宋处处缺钱,等不得啊!”
困扰大宋的就是钱,只要有钱,宰辅们的压力就会小很多,施政也会轻松许多。
赵祯暗叹一声,说道:“如此……水师就开始吧。”
随着这句话,三司沸腾了。
不,是爆炸了。
“挤一挤!各处都挤一挤!总是有钱的。”
“什么?挤不出来?”
王尧臣大怒,须发贲张的喝道:“挤不住来老夫就把你挤成肉糜!去找钱!还有,造船……战船的打造还得要问枢密院,去找人来。”
枢密院的人一听就乐了。
合着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于是他们就屁颠屁颠的去问话,可更奇葩的是,整个枢密院里都没找到一个懂打造战船的事儿。
“不懂?”
庞籍瞬间就怒了,“堂堂枢密院,天下兵马总统衙门,你们竟然不懂造船?都是一群猪吗?”
玛的!
这就是文恬武嬉啊!
“若是此刻有外敌自海外而来,大宋如何抵御?”
他的愤怒在有些人看来却不是问题。
“相公,若是有外敌从海外来,大不了把海边的人都迁进来,那些外敌无法取得补给,自然就会退了回去……”
禁海政策提前被人发明出来了,虽然只是个官员,可却代表着一种苗头。
懦弱!
遇到事不是去想如何解决,而是逃避。
可这官员全然没有半点羞耻心,反而还有些得意洋洋,只觉得自己的智慧能俯瞰一众同僚。
他正在得意,只听一声暴喝:“滚!”
谁叫我滚?
他偏头,就看到了怒不可遏的庞籍。
“一旦迁移海民,那就是生民离乱,而且那些迁移来的百姓如何安置?内地可有那么多的土地收拢他们?”
庞籍怒其不争的骂道:“海边一旦无人,广州,泉州……那些地方怎么办?只有畜生才会想到这等主意。”
那个官员面色惨白,知道自己怕是要完蛋了……被庞籍挂一个畜生的牌子,以后谁敢重用他?
“去找!”
庞籍的怒火很大,因为许茂则来了。
“三司的王相公说钱在筹集,就算砸锅卖铁也会筹措出来,可现在……没人懂打造战船,陛下就令某来问问,可是属实?”
这话打脸啊!
庞籍本以为打造战船不算什么,毕竟千百年来南方的战船就要比北方的厉害,这是地域差别产生出的优势。
可现在!
三司的钱都要到位了,他却找不到一个会打造战船的官员。筚趣阁
打脸啊!
“谁懂造战船?”
战船和民船不同,构造有差异,而且最关键的是,此刻大宋的造船能力不强,甚至要向大食人学习。
等到了南宋后,海贸对大宋的影响越来越大,朝中对海船的重视程度提高不少,于是大宋的造船能力飞快进步。
所以还是那句话!
只要给出利益牵引,华夏人就有本事把不可能化为可能。
可现在却没办法,庞籍硬着头皮去请见赵祯,老脸臊得简直无地自容了。
“我泱泱大国竟找不出一个会打造战船的人?而且还只有大食人懂?”
赵祯也有些傻眼了。
的确。
和大食人相比,大海对于大宋来说还是有些陌生。
“陛下,师夷长技以制夷不算丢人。”
秦为一上来就帮庞籍解了尴尬。
至于怎么向大食人学习,赵祯觉得还是他更有主意些。
“师夷长技以制夷……”
吕夷简沉吟着,王臻更是毫不吝啬的赞道:“这话说得好,大宋就该这样,孔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
秦为无意间的一句话让君臣都觉得很是经典,赵祯更是赞道:“这话非老成持重者,非一心为国者说不出来。好。”
许茂则心想秦为这厮虽然看似没啥文采,可等你想轻视他时,一首诗,或是一句经典的话就能让你脸红。
吕夷简也微微颔首,“秦为上次弄清楚了大食人的底细,此次也让他去吧,如此也算有始有终。”
于是秦为就成了商业间谍,要去谋取大食人的造船技能。
等他出去后,赵祯感叹道;“这等事繁琐,得和那些大食人不断交涉,好处要给的足够多,还得说好话,还得能判断是真是假……秦为虽然年轻,做事却稳妥,此事交给他,朕放心。”
几个宰辅同时点头,表示赞同。
大家都知道赵祯这话的意思并是不再说秦为,而是在寓指自己……朕年轻,但再年轻朕也是帝王!
而且这是商业上的沟通,算是窃密。
按照他们的想法,秦为大抵应是去寻摸几个懂造船的大食人,然后双方坐下来进行友好的利益协商。
比如许以重利,再比如许以官职美女……再加上大国的威慑力,一巴掌一甜枣,这事儿也就成了。
……
大食人在汴梁的多以商人居多,而且九成都是海商。
既然是海商,那就肯定有人懂得如何造船。
蒲松就是个大食海商,而且小有名气且资产颇丰。
他在在汴梁却有个院子,算是个在官面吃得开的外来人。
每逢回到汴梁之后,他就喜欢在樊楼宴请一些官员或是商人,甚至是汴梁有影响力的权贵也在其中。
要说他只是个有钱的商人,那些权贵应该不屑于与之为伍。
可这年头的海商不只是有钱,他们还有许多内陆人见都没见过的稀罕物,常言道;物以稀为贵!
那些权贵不缺钱财,却喜欢收罗一些可以彰显身份地位的宝物。
蒲松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才能在汴梁的上层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
樊楼有多家商户,最奢华的那几家一般人进不去,因为没资格……就好比后世的私人会所一个意思。
就比如秦记,秦记虽不是什么私人会所,但消费却是汴梁第一。
蒲松当然是进得去的,而且他不缺钱。
此刻他坐在秦记二楼的包厢里,笑看着邻座的两人。
桌子上不是酒菜,而是一尊红色的小树,这尊小树的基座竟然是玉石雕刻的,可见珍贵。
两个男子正在屏息看着这尊小树,眼中露出了贪婪之色。
边上的蒲松笑了笑,矜持的道:“二位可以看看这尊红珊瑚,那光亮,比美人的肌肤都光亮,恍如天成,这样的红珊瑚,价比黄金。”
两个男子抬头,赞道:“果然是至宝,价比黄金吗?某买了。”
另一个男子却有些恼怒,冷声说道:“只有你能买吗?某不差钱,这尊蒲兄开个价吧,这尊红珊瑚某要了!”
两人争吵了几句,渐渐有些火气。
“二位莫恼,这样的宝物当有德者居之。”
蒲松笑眯眯的道:“听闻此次有人压下了市舶司的价钱,这生意越发的难做了……某也在想着是不是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的意思就是换个国家,这尊红珊瑚自然也会被带走。
一个男子淡淡的道:“某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此事是秦为在推动,朝中已然首肯,你莫要奢望了。”
另一个男子冷笑道:“秦为的手段你该听说过,某不想为此与他交恶,不值当!”
红珊瑚虽好,但小命更好。
这年头敢在汴梁找茬秦为的还真没几个。
蒲松顿时惶然道:“某自然不敢奢望例外,只是能否让某绕过市舶司直接采买大宋的货物呢?”
“很难。”
男子抚摸着红珊瑚,又无奈放下,叹道:“刚刚传来消息……杭州市舶司九成官员贪腐,朝中震怒。”
蒲松叹息道:“那便是某无福了,那或者……能否让市舶司优先采买某的货物呢?这该不难吧……”
两个男子相对一视没有说话。
片刻后,其中一人叹了口气,说道:“你在广州市舶司那边有人,罢了,这尊宝物就让给你了。”
蒲松笑道:“二位放心,后续某还有些东西会送来,只是些小东西……”
两人默契的微微一笑,这笔暗中交易就算是完成了。
蒲松淡淡道;“来人,上酒菜!”
他看不起那些大宋商人,觉得他们有钱就颐指气使的模样太丢人,他的父亲告诉他,要想有教养,就得要先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保持温和的微笑。
不过他不喜欢微笑,于是就淡淡的,看着有些威严。
在汴梁他这副模样很吃得开。
嘭!
酒菜没来,房门被人一脚踢开,荡起阵阵灰尘,一人在外面负手微笑:“你就是那个蒲松?”
……
蒲松开始到汴梁时很谨慎。
作为一个大食外来人,国力代表了势力,所以他需要蛰伏着,然后慢慢的观察这座当世最美丽的城市。
慢慢的他用金钱结交了许多朋友,包括能庇护自己的权贵,有了力量,他才觉得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主人。
人就是这样,当在某个领域、某个小团体里至高无上时,他就会膨胀,觉得天下无敌。
蒲松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看着外面的年轻人,淡淡的道:“许多人叫某蒲先生……还有,这扇门,谁能让他躺在上面,某出一百贯!”
这就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门外有他们的随从,蒲松的话音未落,房门两侧就传来了打斗声。
顷刻之间,所有的声音都趋同,变成了惨叫声。
“一百贯?”
秦为淡笑着走了进来,那两个男子看轻来人是谁后,脸上露出了惊愕。
“一百贯少了些。”
蒲松的目光转动,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两个男子神色不对,脸上的怒容迅速就变成了笑容。
他有预感,来人不一般!
“某蒲松,方才有所得罪,却不知贵人……”
商人的第一项本事,见风使舵……这是必修课。
秦为对那两个男子说道:“你二人可是官员?”
两个男子僵硬的点头,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秦为眸中微冷,淡淡道:“是你们自己去皇城司自首,还是稍后……被皇城司的人破门而入?”
“下官自己去。”
两个官员在秦为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桌子上的那尊红珊瑚树,受贿被当场发现,这事儿没法收场了。
秦为把珊瑚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说道:“哟,手笔不小啊!乔风……”
乔风从外面进来,秦为把珊瑚树交给他,说道:“带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