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定神后也觉得尴尬,于是看向陈兴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那群军士站直了身体,一股子气势就冲了过来,让承平日久的侍卫们被吓住了。
都是一群猪!
秦为想起当年宫中造反的事儿,那么点人竟然就能排闼直入,宫中的那些侍卫和猪一般的没区别。
赵祯点点头,说道:“不错。”
他也被惊了一下,但习惯性的保持了镇定。
“这就是令行禁止。”
秦为颇为欣赏这位陈兴,所以为他说了句好话。
赵祯目光扫过那些军士,见他们昂首挺胸,就赞道:“期待来年,到时再来看看。”
这个期许很给力,陈兴朗声道:“必不让陛下失望。”
赵祯点头,然后簇拥着出去。
秦为走在后面却被陈兴突然拦住了,拱手道:“敢问郎君姓名。”
这人很实在啊!
自己刚帮了他,他就赶忙上来报恩,甚至不在乎犯忌讳。
秦为笑道:“某秦为。”
陈兴的眼中多了亮光,“可是那个灭了交趾精锐的秦承旨吗?”
秦为没想到他竟然听过自己的名字,就微微点头,然后准备跟上去。
“见过秦承旨。”
陈兴肃然拱手,说道:“某在南方时,听闻交趾人时常袭扰大宋,然水军无力,并不能从海上给予交趾痛击。后来听闻朝中派兵南下,某还想着会是僵局,就琢磨了一番从水路给交趾人一下……可没想到……”
他的眼中多了狂热,秦为的心中一动,觉得这人有拉拢的价值,不管是从财政的角度,还是从军事的角度,大宋要向海外扩散影响力已经成为必然。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战船在打造,可将领呢?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水军的将领能否挑起重担?
“……当听闻交趾伏兵两万时,某恨不能提刀上岸。”
陈兴的目光中带着敬佩的道:“报信的说秦大人亲自率军冲阵,几番僵持,击溃交趾精锐……最后竟然一举全歼……秦大人,某更佩服您筑京观的勇气。大宋承平数十年,血勇之气早就消散……捷报来时,整个西南都在欢呼,那些百姓舍得钱去打酒,竟然导致酒水断了……秦大人,您当时回去的早,没看到那军民欢庆的场景。”
走出大门的赵祯听到这里就止步回身,那些内侍们有些不解的看着激动的陈兴,可侍卫们却若有所思。
“不过是杀交趾人罢了,值当他这般激动吗?”
“而且京观之事当时可引发了些争议,只是被陛下和相公们压了下去,可见此事有些不妥。”
“胡说八道!秦大人在西南破敌,一战灭了交趾人的两万精锐,你们没看交趾使者马上就来了吗?交趾人何时这般对大宋低过头了?”
“那一战,那个京观才是震慑交趾野心的利器!”
“不懂就别乱说话,那一战让大宋的西南平静至今,京观的功劳不少。”
那些侍卫虽然承平已久,可对厉害的武人依旧崇拜,尤其是对这种有实在军功的人,他们向往已久。
陈兴猛地颔首,大声道:“秦大人,请受某一礼!”
一群将士默默低头,战场上没有给你下跪或是躬身的时间,所谓武人行礼,颔首即可,整齐划一的动作证明了陈兴的操练卓有成效和严苛。
肃杀的气氛让那些内侍感到有些奇怪。
“怎么觉着有些……感动呢?”
“那些人好整齐,没声音,可某却觉着比什么声音都震撼人心。”
“看!”
那些侍卫突然都齐齐低头。
他们在宫中听闻了交趾之战,那时大家都觉得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很是欢喜和钦佩。可等今日听了陈兴的话之后,他们才知道此战对大宋南方的民心士气的影响之大。
那一战,打出了大宋儿郎的血勇之气!
怪不得秦为会亲自率军冲阵,怪不得连庞籍也提剑上阵……西南从土着作乱开始,民心士气都在低潮之中,要想重新提振这股气,唯有大胜!
秦为知道军心才是制胜的关键,所以奋勇冲杀,庞籍也知道,所以以宰辅之身去斩杀敌人。
怪不得啊!
侍卫们纷纷低头表示敬意,赵祯看在眼里,低叹道:“这便是军心士气吗?”
他出来体察民情,本是一场作秀,让那些宗室和党派都看看,就算没了刘娥他的地位也仍旧牢不可破!
可没想到竟然看到了这一幕……军心士气是什么样的,以前他不知道,可此刻却有了些感悟。
他看着走来的秦为,微微一笑,说道:“你很好。”
两人一路出去,赵祯说道:“水军要重振,将领很要紧,这个陈兴你以为如何?”
秦为说道:“此人是个武人。”
“武人……”
赵祯点头道:“如此我知道了。”
现在的将领大多称不得武人,更像是商人,所以秦为只是两个字就阐述了自己对陈兴的看法。
是个纯粹的武人!
这等人若是有机会统率水军,按照他麾下的令行禁止,只需几年,大宋水军就能让周边噤声。
大宋的水军一旦成军,大食人就要倒霉了,什么海贸商贸,对不住,那是大宋的海贸,和你们没有半毛钱关系。
该赚的钱都是大宋的,你们就在家里蹲着当二道贩子好了,只要控制住了海贸,大宋的财政会得到改善,水军就可以继续深入……
不过欧洲那边好像不怎么好吧?此时的大宋在他们的眼中大抵就是天堂,能让他们流口水。
想到那些欧洲人对大宋顶礼膜拜,秦为就恨不能马上起航……
……
秦为一路把赵祯送到了皇城边上,下马时,赵祯看了他一眼,说道:“陈兴……他回来是准备接管水军,可水军目前缺了一个都指挥使,你明白吗?”
秦为心中一凛,说道:“陛下的恩情,想来陈兴会牢记心中。”
赵祯微微点头,然后放低了些声音,“太后的身子每况日下了,少找麻烦。”
“是。”
秦为知道这句话里的含义,他微微垂眸,一直等赵祯走了依旧在发呆,刘娥的身体怕是真的在一路滑坡。
身体虚弱是一回事,年纪大了才是症结所在,老年人心脑都容易出问题,别说有病了,就算没什么病,这个年纪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秦为?”
秦为回身,见到是李章,就笑道:“殿帅进宫吗?”
李章摇头,“某来寻你,找个地方说话吧。”
“某再叫个人。”
李章一怔,问道:“谁?”
“陈兴。”
“哪里的?”
“水军的,今日才到汴梁。”
“你想害死他吗?”
李章的声音中突然多了凌厉,目光中更是多了不满。
一个是天子近臣,一个是三衙统帅,这样的组合若再加一个水军将领……秦为和李章自然不担心,毕竟他们二人当初都是喝过酒的,可陈兴却会倒霉……
秦为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来意,叹道:“他会晚到,认识一下吧,免得到时候有人说某结交军中将领。”
李章微微点头,“可某也会有这个嫌疑。”
“你是陛下的表兄弟,水军和谋反没关系,在他们能把战船开进皇城之前,你不会被猜忌。”
两人就在御街上找了一家酒楼,然后相对坐下,秦为现在也习惯了分餐制,只是在家里经常打乱,一家三口围着溂
午后的阳光照了进来,在没有风时,晒着很温暖,李章举杯缓缓饮酒,姿态礼仪无可挑剔。
他是赵祯的表兄弟,这份关系让他深受信任,但也倍感孤独,得了赵祯的信任你就要自觉些,别今日和这个喝酒,明日和那个出游,这是背叛。看书喇
做孤臣吧!
这就是李章的生存现状。
“某有些羡慕你。”
他淡淡的道:“羡慕你有许多朋友,羡慕那些学生尊敬你,你虽也是天子近臣,可却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个孤独的人。
李章眼中的羡慕并不虚伪,他甚至忘记了给自己斟酒,就这么捧着空杯子又喝了一次。
他低下头,问道:“陛下当时赏赐了五杯酒,有某,有宰辅门,可为何还给了你?”
秦为喝了一口酒,觉得这家的米酒不错,很醇。
“因为陛下从那时起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太后执意不交权,陛下怕是会用强。所以……他要给自己一些力量自保,否则在某些不好的时候,宫中若是发生些不好的事,陛下将会孤立无援,而后那些野心家们会狂欢。所以,只要某和汝南郡王在,陛下就不会被宗室所孤立……”
比如说刘娥重病或是薨逝的时候,外部力量和宫中的某些力量联手,赵祯能否顺利接班?
历史上,大宋的帝王接班并不平静。
赵祯为何惧怕刘娥篡权?实在是前唐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当初武则天也是这么篡了自己儿子的皇位的,而结果就是,一个被架空的皇帝一直到死……
于是赵祯就焦虑了,然后准备要孤注一掷。
好在他所忌惮的事情并未发生。
刘娥确没有武则天的野心,更没有武则天那时的好机会。
秦为在琢磨着这事儿。
“你很聪明。”
李章察觉了自己的错误,他缓缓倒酒,就在那细微的水声中说道:“太后的身子不稳定,当然,某以为四五年之内应当不会有问题。可你要做好准备。”
四五年?
秦为觉得李章太乐观了些,他抬头,说道:“此事某会小心,若是将来有事,某以为当在宗室。”
李章笑道:“和你说话很省事。”
“陈兴怎么没来?”
……
陈兴没法来,他被扣住了。
十余名巡检司的军士拦住了他和两个手下,很认真的说道:“刚才那边有人被偷了东西。”
陈兴和手下是便装,可那气势一看就不是小偷泼皮。
陈兴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傻子,从这些军士的眼中,他看到了些不妥,他来汴梁的目的就是操练水军,顺带给枢密院过过目。
这条路若是走顺了,以后他铁定就是水军的大佬,所以有人想坑他,按照他的本性应当是硬闯,可这里是汴梁,闹大了之后对他没半点好处。
他强忍怒火,说道:“某要去赴宴。”
“赴宴?”
一个军士轻浮的道:“谁的宴?某到要看看谁这么脸大。”
“秦为秦大人。”
陈兴没见过变色龙,但听说过,据说这种生物会根据环境来改变自己肌肤的颜色,这不……他就看到了。
“秦大人?”
陈兴看着那张脸马上就多了疑惑,然后又多了谄媚,突然觉得这里不适合自己。
“对,就在前面的酒楼。”
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何况他只是个武人,所以陈兴没法,只得低姿态解释。
这里是御街,经常有官吏往来,甚至还有些皇亲国戚,所以一个武人,你说话的声音都得小一些。
“陈兴!”
这时前方的酒楼探出来个脑袋,陈兴拱手道:“秦大人稍等,某马上来。”
他准备再解释一下,可刚转身,却发现身后没人了。
“军主,他们刚才都跑了,跑的好快!”
“军中的兄弟估摸着都没他们那么快。”
陈兴摇头叹道:“都被荒废了。”
一路去了酒楼的二楼,秦为介绍道:“这位是李殿帅。”
陈兴心中一惊,行礼道;“见过殿帅。”
李章微微点头,起身道:“你们喝吧,某回去了。”
在刘娥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宫中任何意外都不能出。
作为殿前司的老大,李章不能给外界任何错误的信息。比如说和某些文武官员私下见面……
他能多留一会儿,就已经算是在冒险。
陈兴不懂,秦为却明白,送走了李章,秦为和陈兴坐下,问道:“可要歌姬?”
陈兴摇头,“某从不去青楼。”
秦为心中满意,于是和他慢慢的喝酒,陈兴的酒量不错,酒到杯干,吃菜也很生猛,完全就是豪爽的做派。
秦为放下筷子,突然问道:“你觉着大宋该如何去经营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