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刘娥病了后郭皇后经常回来请安,有时候也在床前侍奉,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但作为儿媳妇儿,郭皇后做得还算不错。
“是,陛下得了这好东西后,马上就亲自给哀家送来了,你摸摸。”
刘娥很是得意的指着棉被,等郭皇后试了一下后就问道:“如何?”
郭皇后欢喜的道:“软,暖和。”
“这便是秦为弄出来的棉花?”
“对,收成不少……”
赵祯说着就笑了,“只是大多被他给藏了起来,若非是我逼着,他还不肯弄被子,哈哈哈哈!”
老娘和媳妇儿这么融洽,赵祯的心情也是极好。
稍后赵允让来了,刘娥少有的和颜悦色的问道:“这棉被可要时时清洗?”
赵允让说道:“无需如此,只要隔一阵子把外面的拆了清洗就是了。然后……隔几年弹一次棉花。”
“那还好。”
刘娥越发的觉得这是个宝贝,稍后就吩咐道:“再躺躺。”
他说的很是轻松,就像是孩子得了新衣裳,迫不及待想穿起来的嘚瑟。
郭皇后捂嘴笑了,说道:“如此臣妾就不打扰了。”
赵祯遗憾的看着她出去,其实他更想和皇后一起滚棉被,只是大白天没法开口。
刘娥躺在床上,被子盖好,暖意袭来。
“好东西!”
刘娥就这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她眨巴着眼睛,迷惑的问道:“怎么是清晨了?我一觉睡到了现在?”
赵祯正好过来请安,得知刘娥醒了也是很开心,笑着道:“母后,您睡了两日。”
“哦!怪不得腰酸背痛的。”
刘娥想起来,可才一动就头晕的厉害。
“我有些头晕。”
“陛下,相公们来了。”
赵祯笑了笑,离开寝宫来到前殿,刚一进门吕夷简就禀报道:“陛下,今日……”
开始禀告了,赵祯凝神听着。
“……此人贪腐一万余贯,臣等以为当流放琼州。”
赵祯看着虚空,嘴边挂着微笑,说道:“琼州一去再难回……”
外面的吕夷简说道:“陛下,那要不就在西南吧。”
咦!
赵祯觉得有些奇怪,按照往常来说,吕夷简应当要据理力争,而且要把他说的哑口无言才是。
他怎么那么软和了?
随后又是几件事,赵祯都按照自己的思路一一给出意见,可奇怪的事发生了……
稍后他叫来了郭皇后,说道:“他们今日很和气,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吕夷简连声音都压低了……这是怎么了?”
郭皇后一脸感慨的道:“陛下,那人本是母后当年选拔上来的……宰辅们这么做,想来是不想与太后交恶,毕竟太后的病情……”
“原来如此……”
赵祯松了口气,点点头道:“宰辅们也是知人情的……母后这些年为国事操劳,这点儿小事儿的确不该……罢了,那就流放西南吧。”
马德禄得了消息很生气,作为御史中丞,他的第一任务就是劝谏。
于是他就上了奏疏,劝谏赵祯要以国事为重,言下之意就是不管这贪腐之人是谁提拔的,既然犯错了就该罚。
“太后病久了,连宰辅们都知道讲几分人情,你何苦进谏。”
程颢和马德禄在学术上有共鸣,所以关系不错。而马德禄的职务是知谏院,算是他的领导之一。
马德禄板着脸道:“开了头,以后就没法收尾,作为御史,遇到这等事不可退缩,要用奏疏告诉陛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程颢叹息一声,起身告退。
回到御史台,正好遇到刚升任传令郎的刘坚,他就拦住了拱手说道:“刘大人,令婿的文章如何?”
这是暗示:你那女婿做学问吗?
先前他去找马德禄,两人为了当下的学风问题探讨了一番,结论就是所谓的刷题之术危害最大,引得天下学子忘却了学问,一心只求富贵。
刘坚是新人,而且刚来御史台没多久,面对程颢这位上官自然要恭敬些,便认真说道:“他当然做学问,否则国子监此次如何能再次脱颖而出?”
程颢一怔,说道:“那是取巧。”
他觉得刷题之术完全就是在取巧,把学问弄成了烂大街的货色,当真是让人忍无可忍,若是可以,他甚至认为秦为是千古罪人。
“从刷题之术出来之后,学问荡然无存,你也是多年寒窗出来的,以为如何?”
但凡是十年寒窗出来的官员,对儒学总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不肯亵渎,所以他以为刘坚该做出正面反应。
可他却忘了刘坚的出身。
若是靠寒窗苦读谋出路,恐怕刘坚这样的一辈子也别想入朝为官。
而如今他受惠于秦为的功劳被赵祯破格录取,自然要向着自家女婿才是。
刘坚木然的道:“读书苦。”
程颢含笑道:“是啊!”
他想起了自己多年的苦读经历,不禁有些唏嘘。
刘坚依旧着木然说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成为大儒……”
程颢点头,“大儒大儒,所谓大,就是难,难啊!”
“既然不能成为大儒,那为何要皓首穷经?”
程颢愕然。
刘坚说道:“读书明理,但还需要营生,要去养活妻儿,日日抱着书本读书,谁养你?”
程颢惊讶,继而想反驳,可一时间却不知如何说起。
边上有两个官员也在惊讶。
“这是刘坚?”
“向来圆滑油腻的刘坚能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不容易啊!”
“可不是,当初他这个官职就是陛下为了筹秦为之功破格给的恩惠,所以刘坚向来小心,不肯得罪旁人,没想到今日竟也这般伶牙俐齿……”
……
西北的春天来的比较迟。
当地上的青草刚冒出头时,府州城里才感受到了一些春意。
宗升住的地方不错,至少晚上不会漏风。
他起床洗漱,然后仰头大喊一声:“李元昊小儿,可敢来府州吗?”
他的随从燕九在边上侍候,见他仰天大叫也不惊讶。
洗漱完毕,吃完早饭之后,宗升就带着燕九去寻折继闵。
折继闵在练武,宗升看了艳羡的道:“知州这是多年苦练才有这等杀敌手段,某若是能有一半本事,也能跟着去冲阵。”
边上的折家人笑道:“钤辖说笑了。”
宗升认真的道:“秦大人比某年轻许多,他都能冲阵杀敌,某是秦大人一手提拔的,自然要效仿,否则别人说秦大人眼瞎了,竟然提拔了某这个软蛋……某不怕自己丢人,就怕给秦大人丢人。”
折继闵把长刀丢过去,有下人稳稳接了,他走过来笑道:“钤辖可见过秦大人厮杀吗?”
宗升摇头:“想来是能让人热血沸腾。”
“对,那年我部和西夏人绞杀在一起,不分胜负,关键时刻秦大人率北伐军从侧面突入,一举击溃西夏人,这才有了大捷,这才有了京观。那场厮杀……确实是很热血。”
边上有人说道:“北伐军不过几百人,敌军数千人,百人去和数千人厮杀,那感觉……当时某就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再加上秦大人以文官之身冲阵,更是激发了军心士气,西夏人顷刻就全军溃败。”
宗升听的热血沸腾。
恨不能西夏人顷刻间就来到府州,然后他率军厮杀!
“李元昊会不会来府州?”
这是个大问题。
折继闵摇头道:“这边对于西夏人来说就是鸡肋,所以多半不会来。”
宗升惆怅的道:“是啊!就算是夺取了麟府路,可还有一条黄河遮挡着,对岸就是河东路,那边大宋屯兵无数,西夏人肯定不敢冒险。”
“最近辽人的游骑倒是来了几次,要小心些。”
“辽人的游骑?”
宗升觉得这事儿问题不大:“辽人不会和咱们开战。”
“可袭扰却不少。”
折继闵和宗升上了城头,用望远镜看看远方,惬意的道:“这便是秦大人弄出来的宝贝,千里眼。”
宗升有些眼馋,但望远镜现在是高配,还轮不到他。
“有船来了!”
“知州,后面有船来了。”
折继闵和宗升赶紧下去,骑马去了南城,等到了南城后,有将领急切的道:“钤辖,知州,是辽人的船。”
折继闵虽然是知州,但在许多时候,宗升这个钤辖却比他的权利更大,这便是互相钳制。
不过远在京城殿前司的折继祖早就写了信来。
信中说宗升是自己人,两边又磨合了一番,算是配合无间,府州城上,居高临下就能看到黄河。
黄河在这里显得很是安静,而且河面也不宽,十余艘小船从上面缓缓而来,看那悬挂的旗帜,分明就是辽人。
对岸就是保德军,和府州城隔河相望。
保德军那边也发现了这些船,于是飞快的去报信。
“十二艘船,每艘船上有三十余人。辽人这是来打渔吗?”
折继闵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看向了身边的宗升,“钤辖,某以为当警告,驱离。如何?”
他觉得这个方案是最稳妥的,不激进,但也不保守,宗升应当会同意,宗升接过望远镜看了许久,等放下望远镜时,眼中多了光芒。
这种光芒折继闵见过,当年秦为建议出击时,眼中就闪烁着这样的光芒。
“知州,这是越境可对?”
“对,辽人越境了,而且还是走水路,算是犯了忌讳。”
宗升说道:“大宋几次回河之争都是担心黄河改道,一路流经辽人的南京路,到时候他们会从水路一路到了汴梁城下。可今日辽人真的来了,不过却是从麟府路这边发动了袭扰,知州可知为何吗?”
折继闵摇头。
“某也不知。”
宗升舔舔嘴唇,说道:“但秦大人说过,遇到敌人的挑衅,要坚决打下去。他们敢露头,那就用棍子敲打……不可有一丝退让,否则那就是在给自己埋下祸根。”
周围的将领闻言都傻眼了。
这是文官?这怎么比我们武人还激进!
折继闵心中激奋,就问道:“那钤辖以为该如何?”
宗升看着黄河里那些缓慢移动的小船,喝道:“弄死他们!”
我去!
你莫不是昏头了吧?
众人惊愕,有人说道:“那是辽人,西夏人若是来袭扰,杀了就杀了,可那是辽人。”
西夏人为何一直被视为叛逆,因为他们的实力无法撼动大宋。可辽人却不同,那是大宋头上的一把长刀,大伙儿都担心这把刀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所以不敢去触怒他们。
连折继闵都面色凝重,说道:“钤辖,若是两国起了纷争,辽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众人都纷纷反对,谁都不敢承担由此带来的后果。
“若是大宋的战船进了辽境,会如何?”
折继闵几乎没思索:“会被弄死。”
宗升狞笑道:“那咱们为何不能弄死这些人?”
折继闵不能回答,有些羞愧的道:“此事……”
宗升偏头问道:“某的话可管用?”
折继闵点头,宗升喊道:“那还等什么?兄弟们,跟着某出击,去弄死那些辽人!”
他拔出长刀,第一个冲了下去,一旁的折继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位才像是武人。
“知州,怎么办?”
宗升就带着燕九冲了下去,可不能让他们两个去杀敌吧?那大家的卵还在不在?这句话秦为说过。
大家都想起了当年。
跑到城下的宗升回身挥舞了一下长刀,喊道:“卵还在不在?”
城头的将士们都面色涨红看向了折继闵。
这里是府州,折家才是地头蛇。
“在!”
折继闵此刻有两个选择,第一种就拦截,然后给宗升分析其中的顾虑,可这样士气难免大跌。qqxδnew
所以他一咬牙,喊道:“弄死他们!”
“开城门!”
宗升一声大喝,城门打开,他第一个跑了出去。
出了南门就是台阶,他顺着台阶往下跑,身后的折继闵却追了上来,低声问道:“若是辽人问罪怎么办?”
他不怕开战,却担心从背后射来的冷箭。
宗升边跑边说道:“别怕,秦大人在汴梁呢!”
这话里对秦为有着强大的信心,仿佛他把天捅个窟窿,秦为依旧会淡淡的说句‘小事情’,然后随手把天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