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宇杰傻眼了,然后猛地大笑起来,转身缓缓向水池走去。
“果然,果然,哈哈!”
他仰头,脚下踉跄,朗声道:“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是红楼里的歌,此刻被诸葛宇杰吟诵出来,分外的应景。
诸葛宇杰走到了水池边上,然后站上去,举手仰头微笑道:“这个世间啊!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憎……”
噗通!
他就这么直挺挺的摔进了水池里,水池看不清深浅,水花四溅中,那些鱼儿被惊往各处。
水面渐渐平静,只有些水泡不断涌上来,那些鱼儿好奇的汇集过来,然后纷纷潜入下去。
……
秦为在城中待了三日,随后就告假出城。
“快跑!”
才进庄子,秦为就看到一伙小孩在疯跑,边上还有几只家犬在汪汪的叫着,很是热闹,边上的大人见了只是笑。
这才是真正的世间。
“见过郎君!”
“郎君,他们说您这次是一人就杀光了那些叛逆,保得陛下坐稳了江山……”
“那些什么神勇军,说是被您一声大喝就吓得屁滚尿流。”
庄户们见到秦为就像是见到了偶像,热情几乎要融化了他。
“都是传言,不可信。”
本来是正经话,可是经过几次传递之后,就变成了流言,让秦为有些尴尬,就冲着庄户们笑了笑,说道:“太后虽去了,但陛下勤勉爱民,宰辅们辅佐得力,大宋无事。”
在传出有人谋逆的消息后,庄户们这几天都没出庄子,担心会被乱军波及,现在秦为说城中无事,庄户们都喜笑颜开的准备进城采买。
“夫君。”
刘姝在主宅迎接自己的夫君,看那面颊微红的模样,分明就是有些小崇拜。
秦为安逸的坐下来,刘姝喜滋滋的给他泡茶,然后碎碎念道:“他们说茶不是这么泡的,后来妾身却习惯了,觉得这样的茶才好喝。”
秦为见她面色微红,皮肤细嫩,就取笑道:“这几日可安心?”
“安心。”
刘姝把茶杯放下,问道:“夫君,那些叛逆可凶狠吗?”
大宋承平多年,哪怕传出有叛逆谋反,可大家依旧没啥感觉。
直至多年后,宋徽宗赵佶在位时也是如此。直至金人兵临城下,大家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大宋不行了呀!
“还行。”
秦为回到家中,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有些倦意。
“夫君您上阵了吗?”
“上了。”
秦为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
“那肯定是杀人了。”
刘姝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自家夫君一人一刀平静的逼向那些叛军,然后蓦然挥刀……
秦为说道:“此次之后,大宋就稳住了,以后……会一直走上坡路。”
……
太后薨逝之后的事情很多,许多人以为秦为作为新贵会每日去朝中凑热闹,好歹趁热打铁,让陛下看看自己的勤勉。
可他从出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终于将皇权牢牢握住的赵祯开始了真正属于他的时代,大宋自然气象不同。
秦为并未管这些事,准备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好生歇息一番。
暮春的庄子里处处都是嫩绿,花草遍地,夫妻二人每日踏青赏花,日子过得虽平淡,但却让人留恋。
没几天传来消息,王尧臣出人预料的上疏,恳请致仕。
都老了啊!
秦为有些唏嘘,他知道王尧臣为何致士,应该说所有人都知道,但大家都很默契的选择闭口不谈。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
只是秦为觉得如此对待一个兢兢业业的老臣,为民有些失了气度,就算王尧臣要致士,也至少三辞三请走个场面吧?
可惜,并没有。
赵祯急欲巩固自己的地位,朝臣们急于拉帮结伙,大家都理所当然的把王尧臣当做了过度……
得知消息后,秦为亲自去了一趟王家。
本以为致士后的王尧臣会多又不甘,可真的见到他时,看他坐在树下和孙子嬉笑打闹时,秦为又有些释然了。
新老交替、亘古不变。
没有什么好不甘的,多年后大家都是如此,无愧于心便好……
所以当那些商人来恭贺自己立功时,秦为有些懒洋洋的。
正厅里,各国商人轮流说了一番好话,最后高丽商人说道:“秦大人,有人说那个复合肥……能否用来种花?”
“能啊!”
香露的根本就是花,可花的产量大抵就那么多,而且秦为的采购从不扩大范围,就在汴梁周边,让人无语。
高丽商人笑道:“某听闻大食人在海外售卖香露的价钱……”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太多了,他们赚的钱让人心惊。可我等赚的钱连他们一半都没有……”
他伸出小拇指,用拇指和无名指掐住小指尾部,唏嘘道:“我等就这么点,秦大人,他们拿货太多了。”
“这是无耻的谎言!”
几个大食商人怒不可遏,“秦大人,这是谎言,我等在海外历经艰辛,堪称是九死一生啊……”
“九死一生这个词用的不错。”
秦为的赞美打乱了他们的节奏,气氛缓和了些。
“秦大人,海外那些地方多是土人,土人能有什么钱?都是穷人。”
“我等出海也就是赚个辛苦钱,若非是生计艰难,我等也想留在岸上安稳度日,谁想每日玩儿命啊……”
“海外还有各种凶险,不小心就会连人带货沉入海底……哎!艰难啊!”
几个大食人正说的口沫横飞,秦为突然问道:“土人?也包括了那些白色肌肤,蓝色眼睛的人吗?”
呃!
众人不知道秦为话里的白色肌肤的人是谁,有人甚至诧异道:“白色肌肤、蓝色眼睛的人?”
此刻还不是大航海时代,就算是大航海时代,东方依旧很少见到白皮肤的人种,所以除去几个见多识广的商人,其他人都有些不信。
可那几个大食商人却被梗住了。
“秦大人您竟然知道那些人吗?”
一个大食商人诚恳的道:“秦大人,他们也穷,穷的怕人,还脏。”
他说的很诚恳,觉得秦为应该会给予自己同情。
可秦为却在笑。
“那些人很穷?”
他笑中带着仁慈,就像是庙里的木胎神像,让人看着很和祥,忍不住亲近的那种……
“是啊!”
大食商人们都很忧郁,他们的脸上浮现了同情之色。
大抵出家人都没有的慈悲笼罩住了他们,看着悲天悯人,让人心中感动。
“那些人到处打杀,有钱就去打造兵器,然后四处征战,尸横遍野啊!”
“我等把大宋的货物运回国中,剩下的海路我等不敢再走,都是国中那些亡命徒,他们……”
一个大食人热泪盈眶的道:“那些年轻人冒险去贸易,去了十个,最多回来两三人,这条路……它充满了血泪啊!”
另一个大食人哽咽道:“小人的侄子就是死在了那条航道上……每当想起他,小人就……”
他仰头忍泪,可身体却在轻微的颤抖着。
哎!
周围的商人本是在幸灾乐祸的看着,见了这一幕也不禁唏嘘,然后看向高丽商人的目光就有些不善。
“做人,要厚道!”
“是啊!海路凶险,除却大食人之外,再无人敢走。”
“罢了,这钱他们挣得艰难,没人能抢。”
“……”
商人觉得意趣索然,高丽商人也尴尬的道:“某是听了你们的随从说的……不是故意偷听,是他喝酒之后自己说的。”
“那是酒话!”
一个大食商人怒道:“那些伙计都是懒汉,不抽打他们就不肯干活,和妇人般的到处去抱怨。”
“是酒话吗?”
问话的是秦为,大食商人正色道:“秦大人,那些人在路上被禁止喝酒,到了汴梁之后,他们会偷偷的出去,喝醉了之后借机发泄不满,都是假话。”
不喝酒是美德,偷偷喝酒没道德。
秦为赞道:“你们堪称是大食好人啊!”
几个大食人笑着说了些迎奉的话,气氛渐渐融洽,有人开始说了此行的目的,气氛顿时严肃起来。
“秦大人,我等已经劝说了一些商人去种花……等来年咱们就会收获一大批干花,保证价钱低。”
“只要您答应,剩下的事我等就办了,保证妥帖。”
“……”
这些商人看来为了让秦为扩大香露的生产规模都已经要抓狂了,竟然去找了商人准备去种花。
香露大多是干花制成。
干花很轻,但体积却不算小,长途运输划不来。
所以原材料的收购要么是在汴梁周边,要么就是在水路时周边。
这是交通便利的要求,另一个就是土地和气候,这些若是没找好,后续一堆麻烦事,可这些麻烦事如今都被他们摆平了。
可见这些人为了挣钱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秦为微笑着颔首。
众人一见就以为他要同意,不禁暗自欢喜。
“那个……”
秦为看着那几个大食商人,问道:“你们去大秦是走海路吗?”
几个大食商人面面相觑,说道:“是啊!”
秦为微笑道:“看来你等就是航海先驱,殊为难得。”
大食商人堆笑着,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为问答:“走海路……往哪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