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每年就那点儿嚼裹,能捐一次就殊为不易了。
若再来一次,那就不是捐钱,而是造孽了。
“那还有谁?”
“商人啊!”
秦为理所当然的样子很讨打,但吕夷简却不解的道:“商人……谁?”
庞籍觉得秦为这事儿办的不好:“秦为啊!商人重利,若是让他们掺和进了国子监里,以后的麻烦事会很多。”
连赵祯都点头表示赞同这话,可见大宋虽然重商,但却不肯让他们掺和进学堂里。
秦为觉得也是,但依旧认真的道:“不是大宋的商人。”
呃!
吕夷简本想挥手,一下就被打断了,胳膊那里发出咔嚓一声。
他紧张的活动了一下胳膊,幸好没事,然后才心有余悸的道:“你竟然又要去敲诈那些外藩商人?”
庞籍指着方醒,一脸的纠结:“你这么做也太过分了吧。”
那些商人前阵子才将被秦为敲诈了一笔,名目是为赵祯进宫道贺,得来的钱全都给了福田院。
这才没过多久,你竟然又要对他们下黑手了?
“咳咳!”
赵祯干咳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随后就是议事,议事结束出去时,王臻和秦为走在了一起。
“国子监扩建,那些人想学的是什么?”
王臻问的漫不经心的,走在前方的吕夷简和庞籍却减缓了脚步。
作为多年的老鬼,他们什么没见过?
什么敲诈勒索和他们没关系,他们关注的也只是国子监以后的方向罢了,只要最后的结果让人满意,他们不介意你折腾。
秦为一脸老实的道:“当然是冲着科举去的。”
王臻似笑非笑的道:“冲着科举去的老夫信,可也有不少人是冲着杂学去的吧?对了,你昨日包下樊楼好大的手笔,震动了汴梁。稍后那些人得知你是为了那些专注于杂学的学生张目,有人就说要把孩子送到你的门下去……”
前方的庞籍回身说道:“国子监就是国子监,杂学……杂学若是成为主流,以后怕是无人再去了。”
吕夷简笑吟吟的道:“国子监是国家之学,可不能强迫学生去学别的。”
秦为微笑道:“当然不会,若是不妥,某马上退出国子监。”
四人相对站着,气氛渐渐凝固。
吕夷简不自然的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相公何必谦逊,您就是这个意思。”
秦为拱手道:“如此,某告辞了。”
他潇洒的拂袖而去,吕夷简傻眼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王臻苦笑道:“这孩子发脾气了,过几日就好了。”
庞籍叹道:“杂学老夫也多少知道些,都是些实用的学问,和原先的学问没什么冲突,你们何必这般紧张,弄的风声鹤唳的,关系也搞僵了。”
吕夷简老脸一红,说道:“那些人弄的动静太大了,竟然去堵宰辅的门,老夫只是想告诫一番,谁知道年轻人的脾气大,哎!”
王臻冷冷的道:“你们这是怕了吧?害怕杂学成为主流,把自己的诗词文章给挤没了。”
“没有的事。”
庞籍分辨道:“这只是未雨绸缪罢了。杂学只是偏门,咱们怕什么?”
“那你握拳作甚?”
吕夷简想起了当年寇准倒台时的场景,那也是一群读书人,一群权贵领衔的学子,他们生怕武人的崛起威胁到他们的地位,手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搬出了祖宗之法,最后寇准倒台。
三人回到了政事堂,稍后有人来禀告:“相公,秦为去了国子监,好像闹起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傻眼了。
而在宫中,赵祯正在和郭皇后说着今日朝中的事儿。
“秦为想扩建国子监,那些人定然担心杂学泛滥,于是就会反对,朝中近期会很热闹。”
郭皇后不解的道:“杂学……那不是偏门吗?怎地能让它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国子监里,这不妥吧。”
赵祯却冷笑道:“在帝王的眼中就没有什么偏门。有利于大宋的,有利于朕的,那就是正道。”
郭皇后赞道:“陛下英明。”
赵祯摆摆手说道:“高明说不上,只是杂学有好处,你想想,不管是神威弩还是复合肥,都是杂学里的东西,若是杂学能多教授些人才出来,以后的大宋会是什么景象?”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话说的是人性格的复杂性。
而作为帝王,他们的性格更复杂,哪怕是最仁慈的赵祯,依旧在权利之前会变成一个让大家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在品尝过权利的甘美之后,他无法舍弃,他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示意妻子坐下来。
郭皇后坐在他的身边,幽幽的道:“那些宰辅们很厉害呢。”
大宋高层的矛盾主要来自于帝王和宰辅的权力之争。
“从先帝开始,皇权渐渐旁落,宰辅成了大宋的主宰。到了我这里,总得慢慢的扳回来些,否则任由他们抱团结党,皇家的日子可不好过。”
赵祯说的云淡风轻,郭皇后却有些惊讶:“他们敢结党?”
“有什么不敢的?”
赵祯好笑的看着妻子,“当年寇准被弹劾结党营私,你应该知道吧?那就是臣子都在结党,不是这个党就是那个党。党大党小……都是抱团牟利而已。”
郭皇后皱眉道:“那您就是一个人,这也太艰难了。”
“我不是一人。”
赵祯放下茶杯,示意边上的内侍扇扇子再快些。
人工制造的风吹动着他的头发,他惬意的道:“为君者不要怕臣子结党,只要不让他们抱作一团即可。比如说吕夷简和富弼现在就对上了,王臻和庞籍又亲近了……我在冷眼看着,不时点拨一二,让两边不能靠拢就是了。”
这就是制衡。
郭皇后赞道:“陛下真是厉害!”
被妻子夸赞的赵祯心情大好,笑道:“秦为想扩建国子监是好事,那些人算是多了个对手,如此我也能再次制衡。”
郭皇后问道:“那些人……陛下,是谁?”
“那些反对改革新政的人。”
赵祯的神色冰冷,说道:“当初秦为刚入朝,就提出了要施行新政,要改变大宋三冗的陋习,以前他们看不起秦为这个小人物,可如今秦为渐渐鹊起,朕喜闻乐见,就是因为秦为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他目光深邃,带着愤怒,“当初母后在世时就看到了这些大宋的危机,只是她并未出手,因为她知道,那些人的势力太大了,母后毕竟不姓赵,这事儿若是她来做,天下就会乱……那些人却为了一己之私而反对新政的,让朕恨不能让人动手……”
郭皇后担心他又犯了头疼,就端起茶杯递过去,劝道:“莫要气了,如今不是能制衡吗?好歹日子也好过了。”
赵祯的呼吸急促了些,面色有些发红,眼珠子定定的看着外面,冷冰冰的道:“王臻平日里对秦为多有照拂,庞籍和秦为在西南时结下了交情,可你没看到今日这两人的模样,分明就是对国子监扩建不满。”
郭皇后悚然一惊,“吕夷简和秦为不对付,加上这两人,那秦为岂不是把宰辅都得罪光了?以后还怎么为官做事?”
赵祯的火气上来,气咻咻的道:“宰辅宰辅,他们也怕那杂学起来了,到时候他们的文章诗词就成了无用的东西……嘿!无用的东西!”
郭皇后念了声佛号,说道:“陛下,诗词文章可是祖宗看重的东西,历朝历代都重视,总非没有道理吧。”
……
国子监,秦为站在大门外,对门子视而不见,只是吩咐道:“去找到孙彦他们,帮他们搬运东西出来,大车多叫些。”
“是。”
几辆马车跟着林小北进去,就像是要搬家,秦为就站在大门外,一群彪悍的男子站在他的边上,却是北伐军。
等甄良闻讯赶来时,见状不禁大惊:“祭酒这是为何?快进来奉茶。”
秦为笑道:“许多人说杂学上不得台面,就该找个没人的地方蹲着。有人说国子监不能成为杂学的地盘,该驱逐……祭酒以为如何?”
甄良尴尬的道:“这些人只是胡言乱语,祭酒莫要信。”
秦为笑道:“那甄祭酒可能顶得住那些人的怪责?”
甄良一怔,旋即面色大变,问道:“那祭酒来此是为何?”
后者瞬间沉默了。
甄良不过是个四品祭酒,就算他手眼通天也决计挡不住那些势力的围剿,莫说是他,就算是陛下也会胆寒。
他不说话,不是害怕,而是想劝解秦为;算了吧,别跟他们闹了,大不了让他们的子侄来就是了,国子监又不差那几个学位。
可他也知道,秦为的性格是断然不会认输的。
所以甄良只有沉默。
秦为只是笑了笑,此时正好下课,学生们纷纷出了校舍,有人看到孙彦等人抱着东西出来,甚至还有几辆大车拉着那些笨重的东西跟在后面。
“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难道是学里要驱逐他们出去?”
“那不好吧,杂学用处颇多。”
“可他们现在都不跟着咱们学了,整日就在研究杂学。”
“那又如何?”
“那不是国子监!”
那不是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