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文人和僧道亲近,比如说苏东坡后来和佛印相交莫逆就是例子。
庞世英觉得这个人有些啰嗦,就说道:“无论僧道,皆是安人心罢了。只是人心难测,所以要用法来一步步诱导,渡人安宁。”
秦为说道:“这个说法不错。有生皆苦,生老病死,父母儿孙。俗世繁华,但也多了烦忧,积累之下就会让人陷入苦痛之中。佛道就是要将人从这等苦痛中拉出来。”
他带着两人往后面去,边走边说道:“归根结底,人最畏惧的还是死亡。生死之间是什么?无数人在探问,恨不能把逝去的人拖回来,问问他看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可无人成功,所以人人畏惧,进而求神拜佛,连帝王也不能免俗……”
“先生一番话说的透彻,不过你还年轻,说这话却是太过沉稳了些,仿佛是看穿了世事。”
他吟诵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连先帝都吃丹药,可见是人都想长生。”
秦为带着他们去了后面的一间厢房,开门后,苏洵见里面堆放着十多袋东西,就一一看去。
“这是硝石?这是什么?好像是麦粉……啊嘁!”
苏洵伸手去拈起一些灰白色的粉末送进嘴里尝尝,结果被呛到了。
秦为后退一步,淡淡的道:“那东西有个匪号叫做大郎喝药,你还吃了些,幸而不多,否则明年的今日,某和世英就要去给你扫墓了。”
苏洵吧嗒着嘴回味了一下,面色一变,“是砒霜?”
“嗯。”
苏洵马上就冲出去开始呕吐。
秦为等他吐完回来才说道:“少吃些无事。”
砒霜这玩意儿还属于药材的范畴,最近还光荣的加入了大宋军队中,被弄进火药包里,就等着轰隆一声,和其它毒药一起四处乱喷。
大宋的火药现在也能爆炸,不过那威力就不提了,否则也不会弄毒药进去。
“竟然要十多种东西吗?”
庞世英觉得太繁琐了些,可苏洵却赞道:“不多了,那些丹药要几十种东西。”
“就几种而已,其它的是掩人耳目。”
秦家虽然安保还算是得力,但这玩意儿秦为不敢有半点疏忽,他拿出了一个小瓷瓶,插入一根引线,然后走了出去。
外面阳光明媚,秦为眯眼道:“这东西……也该面世了。”
他点燃了引线,然后一手一个把苏洵和庞世英拉进了屋子里。
苏洵不满的道:“别拉某,某要看看是怎么炸的,可有爆竹厉害……”
嘭!
外面一声炸响,秦为松开手,苏洵第一个冲了出去。
“啊嘁!”
一股硝烟正好飘过来,苏洵打个喷嚏,大大咧咧的道:“没什么……呃!”
他看着门框上的那块瓷片在发呆,然后伸手比比自己的脖子,喃喃的道:“若是脖子挨这么一下……”
庞世英却是走到了炸出来的小坑边上,伸手摸了摸,说道:“先生,某记得那个瓷瓶不大。”
“是不大。”
苏洵也想起来了,欢喜的道:“这只是个小瓷瓶就如此厉害,若是大的呢?那岂不是要炸死人了?”
秦为在拔切进门框的瓷片,几次都拔不出来,就脱鞋用鞋底拍打,结果鞋底打穿了,依旧没卵用。
庞世英皱眉找来一块石头,说道:“闪开!”
他两下就把瓷片敲断了,秦为干笑道:“昨日见一个老汉脱鞋子打孩子,某这是提早练习。”
庞世英没有搭理这个,问道:“先生,这东西若是用于军中会如何?”
苏洵得意的道:“某在军中待过,这东西可以让臂力强的军士投掷。”
庞世英想了想,说道:“那为何不用投石机呢?”
呃!
苏洵模拟了一下投掷东西的姿势,说道:“这样更洒脱些吧?”
庞世英无视了他,说道:“三日后,先生准备弄个大的?”
苏洵想了想,有些兴奋的道:“弄多大?”
秦为说道:“很大。”
……
三天后的凌晨,秦为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然后俯身看看刘姝,感觉正常了,这才悄然出去。
从怀孕之后,秦为就让吴妈盯着刘姝的一举一动,更是让王惟一每日来给刘姝诊脉。
洗漱之后,他开始跑步。
天上星宿依旧,秦为跑出后,林小北和乔风跟了上来。
这时刘姝也起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来到了饭厅,“本该侍奉夫君洗漱的,今日妾身倒是偷懒了。”
秦为笑道:“你现在是两个人,睡觉也是睡两个人的。”
“给。”
秦为给刘姝夹了切断的油条,自己也夹了一块放进豆浆里浸泡一下,然后拿出来吹吹,就送进嘴里。
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地沟油。
实打实的好油炸出来的油条喷香,浸泡了香甜的豆浆之后,咸甜混合,但甜味占据了上风……
“好吃!”
刘姝最喜欢吃甜食,只是她先前有喘急的毛病,虽然治好了也不能吃多,油条更是她的最爱。
秦为不喜欢切成段的吃法,就用手拿住一根油条,直接吃一口浸泡一下,觉得这样更美味。
吃完早饭,他起身道:“今日天气还是热,姝儿你不可多晒太阳。”
刘姝点头应了,心中美滋滋的想着谁家夫君有这般细心的?
林小北已经等在外面多时了,他的脚边是两个大罐子,罐子套在竹编的容器里,拎着就能走。
“走,进宫。”
秦为特地去晚了些,到的时候外面没官员。
“这是什么?要检查!”
秦为前阵子殴打了亲从官,哪怕是他占理,可依旧引发了那人同袍的仇视。
秦为问道,“这东西你确定要看?”
亲从官笑了笑,说道:“就算是宰辅带的东西,某也能查。”
秦为后退一步,示意林小北把两个罐子放在地上。
“查吧。”
他的眼神冷漠,大抵是在用看死人的那种眼神在看着这个亲从官。
亲从官得意的道:“咱们可是陛下的亲兵,这皇宫一草一木都在咱们的监视下,有什么不能查的?”
那些军士大多往后,只有两人过来。
秦为笑着瞧了眼他们,淡淡的说道:“那些人命好,不过……你可就没那么好命的,都说天塌下来先砸死的就是头大的,这话倒是一点儿不假。”
检查完毕,亲从官有些不解的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秦为只是漠然。
亲从官不满的道:“很了不起吗?”
等他看到是许茂则亲自来迎接秦为时,心中就有些打鼓,生怕秦为告状。
“老许……哈哈哈,你又胖了,怎么走路又偻捋着腰?都跟你说了,在这么下去会腰间盘的。”
一见面秦为就打趣许茂则,许茂则自然不甘示弱的道:“听闻你家娘子有孕,最近你是要去哪家青楼?小心被某知道了去告诉御史台……”
两人打趣了一下,秦为指着地上的两个罐子低声道:“这东西可是未出世的宝贝,却被人查验了……”
许茂则知道今日是秦为演示火药日子,所以闻言就笑道:“查验就查验了,军中的火药多了去,汴梁就有火药作坊……”
“那不是火药!”
秦为淡淡的道:“老许,某拿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普通过,某好心提醒一句,莫要招无妄之灾,你懂的。”
许茂则看看罐子,再看看秦为,问道:“很厉害?”
秦为双手抱胸,微笑道:“出乎你预料的厉害,绝对的杀人利器,杀人放火、屠城攻坚的必备良药!”
许茂则一个哆嗦,问道:“和你做得那弓弩相比如何?”
“短期交兵的话,还是弓弩厉害,但若是长期……任何冷兵器只能站后面去。”
“你莫骗某!”
许茂则的眼中多了厉色,秦为好整以暇的道:“咱俩又不是认识一天两了,轻重你自己掂量。”
边上的亲从官觉得不大对,正想问问时,许茂则喝道:“来人!”
“都知!”
许茂则指着亲从官和他身边的那几人说道:“拿下他们交由禁军看管,等晚些让陛下处置!”
亲从官面色大变,喊道:“那东西……”
“堵嘴!”
一个军士过去,粗鲁的用破布堵住了亲从官的嘴,那几人也是如此,亲从官呜咽着,看向秦为的目光中全是哀求之色。
秦为走近他,惋惜的摇摇头道:“许多东西不能看,许多话不能听,可你却觉着自己了不起,这就是自作自受。”
秦为和许茂则进去,两个大罐子被内侍拎着,一路到了殿外等候。
“陛下,秦为来了。”
今日没什么大事,赵祯闻言就说道:“走,看看。”
君臣一起出了大殿,秦为指着两个罐子说道:“陛下,这两个罐子里,一个是军中配方的火药,一个是臣自己配方的火药。”
赵祯饶有兴致的道:“那就试试,就在这里吧。”
“这里?”
殿前这里倒是空旷,可秦为觉得人太多了些,容易泄密。
“陛下,人太多了。”
赵祯看看左右,说道:“都退下。”
“陛下!这不合规矩。”
许茂则没明说,但暗示到位了,大宋帝王几乎从未有单独和谁见面的情况,身边得有人。
赵祯看向秦为,秦为点头。
君臣二人相识多年,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
于是赵祯就摆摆手,说道:“那就你留下,其他人……退下!”
等人走了之后,秦为先把一个罐子放在空地上,点燃引线就往回跑。
“躲进去!”
众人都躲进了殿内,吕夷简探头探脑的往外看,赵祯也有些急切,正准备出来时,就听到了爆炸声。
轰!
这个爆炸声听着很威猛,吕夷简赞道:“这般爆炸能吓坏敌军的骑兵吧。”
众人出来看了看效果,都夸赞不已。
吕夷简说道:“这东西守城时点燃了丢下去,对了,里面再弄些毒药和铁片之类的,谁能受得了?”
庞籍蹲在地上,摸着被熏黑的地面,赞道:“此言大善,此物当多造,如此汴梁将会固若金汤。”
都是扯淡的货色!
秦为想起了后来的汴梁,金兵兵临城下时,君臣都被吓尿了,最后几乎是不战而降。由此可见武器再厉害,可军心士气,君臣的智商才是最重要的。
“朕方才觉着脚下震动,恍如地龙翻身,果然是军中利器,好!”
随后就是测试秦为的火药。
“都进去吧。”
秦为的神色严肃,可刚才君臣体验过了爆炸的威力,都不当回事。
吕夷简说道:“赶紧吧,莫耽误了老夫早饭。”
议事结束后,赵祯会赐宴宰辅们,算是一个隐形的福利。
秦为认真的道:“吕相,下官没开玩笑,真的要进去。”
我不是在和你们开玩笑,这东西真的会出事。
庞籍笑道:“老夫多年宦海,枢密院里什么阵仗没见过?什么厉害的军械没了解过?只管来便是。”
吕夷简笑道:“老夫当年……罢了,不提当年,不过老夫活够了,你只管来,死了和你无关。”
这就叫英雄不怕死啊!
秦为很无奈,他担心一把炸死了大宋的三个宰辅,连赵祯都没法交代。
幸好王臻年纪大了不经常上朝。
老庞算是呈了王臻的情,早早地就成了宰辅预备成员,万一还没转正就嗝屁了……
这事儿好说不好听啊。
想想,大清早吕夷简、范仲淹等人就出门上朝,一直在宫中做事,怎么再次见到时就成了缺胳膊少腿的尸骸……
陛下,莫不是你下了毒手?
秦为看向了赵祯,见他也有些跃跃欲试的,就叹道:“陛下,退后吧。”
他没办法,只得妥协了。
几人退到了大殿的门外,秦为下去把包好的火药取出来,他不敢用陶罐,否则今日大宋君臣一起被炸死在宫中,估摸着会成为一个千古笑谈。
哥到时候就遗臭万年了。
秦为小心翼翼的插引线,小心翼翼的点火……
“看他那胆小的模样,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也有今天?哈哈!”
吕夷简笑的很开怀,庞籍也豪迈的道:“现在的年轻人,哪里知道咱们经历过什么,一惊一乍的,真是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