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到了殿前,这里已经安置了案几。
赵祯等人坐着,有美酒,有美食,边上还有人扇扇子。
太腐败了啊!
见秦为来了,赵祯笑道:“朕想赐宴,可却知道你是个性子急的,那就等都弄完了再说吧。”
没有诚意啊!
秦为年轻饿得快,来回跑一趟,肚子里早就开始叫唤了。
“把东西拿来。”
赵祯拍拍手,一群内侍扛着些木靶子来了。
挺聪明的啊!
秦为看到吕夷简在矜持的笑,就知道是他的主意,要看火药的效果,周围弄些靶子最好不过了。
爆炸他们经历过了,但火药的摧毁能力还有待考究。
“退下!”
这次赵祯很谨慎,等了许久,大抵是等这些人退到了很远的地方,这才放心。
“臣要点火了。”
赵祯点点头却没有进殿,秦为赞道:“陛下大无畏的精神让臣钦佩不已,自叹不如……呃!”
许茂则进殿拿出一个大盾牌,得意的站在了赵祯的身前。
吕夷简等人也是这样,每人一个大盾牌,正好躲在后面。
只是他们把距离拉近了些,大抵是想亲切感受一下爆炸的威力。
我呢?
我拿什么?
秦为发现他们忘记了自己,心中大为恼火,就飞快的点火,然后跑到了吕夷简的身后蹲着。
许茂则躲在盾牌后面,嘴里念念有词,大抵是祈祷别炸到自己。
“轰!”
砰!砰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声音传来,许茂则觉得手中的盾牌仿佛是被无数兵器在劈砍着。
他心中大骇,只能奋力的顶住,爆炸过后,他放下盾牌,只见前方的吕夷简三人都躺在了地上。
“哎哟,这大风好厉害!”
“老夫当年在西北什么风没见过?刚才只是没站稳,否则……”
吕夷简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盾牌,等见到盾牌上多了不少细微的铁片后,就欢喜的道:“中者必死,这才是兵家利器!”
马德禄和庞籍拍拍屁股走到了那些被气浪摧毁的靶子前一一查验,稍后赵祯也去了。
“这些都是吧?”
靶子上镶嵌着不少东西,赵祯前后看了一眼,发现有的竟然被打穿了。
“若是人会如何?”
他比划了一下靶子的厚度,觉得换了人来,大概会变成蜂窝。
吕夷简唏嘘道:“以前和辽人在外野战,我军骑兵少,就只能用大阵来抗衡,所谓的抗衡实则就是用命来填……”
说道战阵,研究了多年的军事信息的庞籍也忍不住道:“辽人的骑兵不断蜂拥而至,将士们就用刀斧,用长枪来抵御……那时若是有这等火药该多好啊!只要有两百包,那些辽人就别想组成冲阵。若是有五百包,大宋何尝不敢一战!”
吕夷简想起了当年澶渊之战的那些惨烈,不禁老泪纵横。
他缓缓跪下,哽咽道:“陛下,臣等当年……怕了啊!大宋少了骑兵,可辽军敌军来去如风,一人换十人,甚至一人就可换我大宋将士二十人,那是用人命在夯啊!当初寇公下了死命令,退者死!可……将士们都怕了,军心沦丧,臣等罪该万死。”
当初的澶渊之战在场者都很清楚,有几人更是亲身经历参与过的。
所以秦为很清楚,吕夷简那句一人换十人不是借口。
不光是他们怕了,真宗也怕了,那些主和派的官员更是抖若筛糠。
于是乎,在大宋四十万人马即将合围辽军二十万人的大好局面下,真宗却选择了讲和……
寇准被满朝君臣逼得无奈退兵。
从此大宋成了中原历代王朝中,第一个向外邦纳贡的王朝。
尽管真宗赵恒自我催眠了半辈子,并企图用封禅来洗刷自己的屈辱,将这丧权辱国的跳跃粉饰成大宋和平的功绩。
可……屈辱就是屈辱!
吕夷简这一刻情绪崩溃,他跪在地上,以头叩地,咚咚有声。
他犹记得当日辽使在大殿上,一人一刀就吓得大宋君臣畏畏缩缩不敢说话,若不是后来寇准以命相搏,今日之大宋……恐怕就不只是赔款了。
赵祯叹道:“吕卿快快起来。当年之事朕知道,朕知道,那一败……”
那一败,让大宋至此再不敢窥视燕云十六州!只能耗费无数钱粮人力构筑防线,并每年以邦交的名义给辽国巨额纳贡。
那一败,让大宋彻底沦为被外邦耻笑的‘南国’!
那一败,就是大宋衰败的开端。
那一败,大宋君臣的骨头都被辽人打断了……
可今日呢?
大宋有了诸多威力巨大的武器,能否雪昔日之耻?
没有哪个皇帝不想收复失地、开疆拓土的,只是现实不允许罢了,等到蹉跎几年后,被彻底磨平了勇气。
赵祯看着秦为,眼中有振奋之色:“这火药可能致胜?”
秦为说道:“陛下,战阵胜败兵器只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朝中从容布置,将领得力,军士勇猛,如此方能战无不胜。”
他见赵祯抚须点头,就大胆说道:“恕臣直言,那个阵图……若是阵图能打胜仗,那臣以为就无需再用将领了。”
庞籍问道:“为何?”
他近年来一直在研究阵图,想要更好完善之后,以备日后作战使用。
这不是迂腐,而是被枷锁束缚的时间太长了本能如此。
秦为微笑道:“既然照着阵图就能御敌,那何不如派几个监军、几个文官上阵,想来照猫画虎他们总会的吧?”
“咳咳咳!”
庞籍干咳几声,给秦为使个眼色,“此事休提。”
那是祖宗传下来的御下法宝,控制军队多年了,虽然那个啥……专打败仗,可军中却没有藩镇,可见是卓有成效的。
秦为想起上次在邕州遭遇叛军时,有人还惦记着要阵图,心中一股子火气就上来了,“为何不能提?”
他指着西南方向说道:“上次某在西南时,大军遭遇叛军,随行的文武官员竟然不是先迎敌,而是要找阵图……若某是敌军将领,必然趁机冲阵,在我军立足未稳,将领们还在惶然摆阵之际,谁胜谁负?”
赵祯皱眉道:“此事再议。”
这个算是比较宽容的态度,可秦为却不忿的道:“陛下,军中用阵图,那些将领们也懒了,遇敌就摆阵,若是胜了还好说,败了就说自己,长此以往,怎么打胜仗?”
大宋军队中的奇葩事儿很多,阵图只是一种。
目前看着还行,至少西北方向有折种两家将门顶着,西夏人还没法打进来。
至于北方防线,大宋和辽人和平多年了,没人会想着开战。
只是等以后国内造反的规模越来越大时,军队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按照当时的环境来看,就算金人不打过来,大宋迟早也会被国内此起彼伏的造反大军们给推翻了。
要革新啊!
秦为冒险说出这番话,就是想提醒赵祯,大宋的处境不妙,你可不能保守。
这是一次新的试探,试探赵祯对革新的态度。
以前他被刘娥压着,有些事想做不能做,时间长了就导致性子畏畏缩缩的,不敢轻易越界。
吕夷简知道,庞籍也知道,马德禄老眼昏花的还在懵逼中。
赵祯看着秦为,嘴角紧抿。
秦为坦然垂眸,并不躲避。
“臣只是希望大宋早日摆脱困境,毕竟……臣见过那些辽人,他们高高在上,依旧凶悍无比,臣揣度过,若是以目前大宋军队的实力去迎战辽人,臣以为……”
在场的吕夷简有过征战经历,但却是在后面指挥;庞籍临战过,但那一战却是秦为指挥的……
所以大家一琢磨,骇然发现在场的就数秦为对战阵之事最有发言权,最权威。
丢人啊!
一群老汉有些脸红,但他们更想知道秦为对大宋军队的真实看法。
秦为说道:“臣以为大宋不是辽人的对手。”
这个在以后被验证过,所以秦为说的很是自信,吕夷简心中一紧,就故作不经意的看着赵祯,庞籍等人也是。
陛下会是什么态度?
赵祯的态度关切到未来的朝政走向,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众目睽睽之下,赵祯淡淡的道:“上次你在西南时……朕记着那场仗就不是按照阵图打的吧?”
秦为的身体一松,欢喜的道:“是啊!臣当时发现敌军有埋伏,就马上率军迎敌了,哪有功夫去摆阵?”
赵祯负手而立,眉头微微皱起,“那你还说什么?”
一股狂喜袭来,秦为的眼睛有些发酸,大声的道:“陛下英明。”
“朕……什么英明?莫名其妙的。”
赵祯负手回去,宰辅们齐齐躬身相送:“陛下英明。”
声音回荡在殿前,赵祯大袖飘飘,步伐稳健。
他还是那个当初在相国寺的禅房里踌躇满志的少年,现在他有了权力没了束缚,正在一点点的改变。
这与这些改变是会让历史上那个仁君不再仁慈,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大宋要的铁血,不是仁慈!
殿前的硝烟依旧残存。
吕夷简直起腰,眼中全是欣赏之色,说道:“阵图乃祖宗之法,先帝时大家都有些废除旧制的想法,毕竟一时事、一时境,可真宗晚年……今日你利用火药之事为引子,一句话撬动了阵图之事,传出去,那些武人会欢欣鼓舞,随后怕是不少人要苦习兵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