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
秦为笑道:“你是来背锅的……”
赵允让满头黑线,又没好气的道:“你这话难听,但不得不说……这是实话啊!”
莫以为皇帝的恩宠是白来的?
你在受宠时多么得意,就要在皇帝发愁时排忧解难。
两人并肩而行,今日的朝会规模不小,臣子们盯着秦为和赵允让,心中艳羡不已。
“这秦为好运气啊!”
一个官员嘀咕道:“和宗室交好,如此便能时常与陛下论政,以后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游昌道走在边上,闻言冷冷的道:“幸臣罢了。”
“谁是幸臣?”
一个声音传来,游昌道下意识的道:“秦……”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就缓缓回身……
王臻的老脸木然,游昌道想示弱,可却觉得丢人。
他看看左右,大伙儿都在看着这边。
上吧,怼王臻,我们支持你!
老王虽然这阵子沉寂了好久,但他之前可没少得罪人,尤其是他在开封府、枢密院的那几年,不少人都被他喷过。
大伙儿虽然知道他是刚正不阿,可老王说话太直,直挺挺的让人难受,话说泥人也有土性吧?
比起最近晏殊狂喷群臣的场面,大家都觉得还是比不上当年的老王。
这位可是敢用口水给陛下洗脸的猛人啊!
于是游昌道就成了大家心中的英雄。
你老游竟然不怕王臻喷!
我们服气!
吕夷简甚至在想着,是不是让游昌道升个职?
比如说御史中丞啥的,反正现在御史台马德禄一家独大,时间长了也不是啥好事儿……或是知谏院。
众目睽睽之下,游昌道昂首,王臻冷飕飕的盯着他。
“秦为!”
他不负众望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大伙儿都笑了。
“你为大宋做了什么?”
王臻的问题让大家都有些惊异。
这是王臻?
太温柔了吧?
游昌道愕然,王臻继续问道:“秦为又为大宋做过什么?”
游昌道心中大喊不妙,正准备说话,大宋第一喷子上线了。
“不管是外交之事还是武事,不管是复合肥还是水军……秦为为大宋立下的功劳能让宰辅汗颜,让老夫汗颜。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游昌道指着王臻,面色红的和猴子屁股差不多。
秦为在那边叹息一声,觉得游昌道的段位太低了,估摸着还不能让王臻热身。
王臻抬头,“如今他依旧是直图阁侍讲,可你却是学士,论官职你比他高,论品阶你也高于他……可老夫敢问,你这个学士是怎么来的?他那个侍讲是怎么来的?你若是能做学士,他的功劳做宰辅可行?”
游昌道不能答。
他就是混资历,加上运气好郭家成了后戚,他这个皇后的姑丈自然也就上来了。
此时已经到了殿外,大家都在等候通禀。
游昌道面色发红,期期艾艾的道:“某……某……”
“说话!”
王臻突然大喝一声,游昌道下意识的道:“某不及他……”
噗!
吕夷简偏头过去,不忍看游昌道那张惨白的脸,这人竟然被王臻一吓唬就吓唬出了真心话。
丢人啊!
你若是死咬着秦为不放,那大家还敬你是条汉子。
可你竟然怂了……
这种人,就算能做出些功绩,也没有那个气势,他不是当宰辅的料啊!
看看秦为那小子。
此刻他一脸淡然,双手背负看着别处,好似那些话与他无关,一个孤独高手的模样。
而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他有底气!
这就是差距啊!
王臻点头道:“看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游昌道羞愤欲死,正好里面来人给他解了围。
“上朝了。”
赵允让全程旁观了王臻对游昌道一次教科书式的进攻,不禁叹为观止。
“我要学习的还很多。”
秦为低声道:“别担心,我们总是赢。”
赵允让偏头看着他,秦为回以微笑,赵祯坐在上面,恰好看到了门边的这两人。
年轻真好啊!
他也年轻,可却又不得不装的老成起来……好累。
行礼。
站位。
这是赵允让以朝臣身份,第一次正式参加朝会,所以很受人瞩目,大家都在看着他,想看他的表现如何。
结果赵允让的表现很沉稳,一旦都看不出怯意。
不错。
几个老臣相对一视,都微微点头。
先帝在位数十年,为了接班人的事儿闹腾出了许多事,后来接班人有了,大家又担心母替子兴。
好在赵祯不错,掌权后每件事儿都做得可圈可点。
赵允让也不错。
虽然他明日里一副纨绔相,但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是装的,不过是为了担心有人会忌惮,借此攻讦罢了。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这个和陛下一般大的年轻人,一出手就遏制住了宗室权贵们喉咙。
若他不姓赵,日后也许能成为皇帝身边的肱骨之臣。
只可惜他姓赵。
所以今日之后,他只能是汝南郡王,能以朝臣身份上朝已是莫大的宽待,至于职位权利,他别想了。
赵祯看了赵允让一眼,说道:“汝南郡王为国尽忠,为朕分忧,赏金银五百,赐锦缎坐轿一顶。”
“谢陛下!”
赵允让掐住了宗室权贵这个耗费无数的无底洞的口子,这便是赵祯给的报酬。
只是他不能赏赐实职,也不能给权,只能用金银钱物这种东西来回报。
“秦为……”
哎!
这是要论功行赏啊!
虽然没听到,但赵祯确信有人在叹息。
此番缩减宗室耗费之事,不少朝臣都摇摆不定,担心因此得罪了那些权贵,或是触动了自己的利益。
可当时大家也不知道皇帝是这个意思啊!
大宋自开国之日起,就一直遵循着祖宗之法,宗室权贵历来都是由皇帝荣养的,一代一代绵延不绝。
所以大家认为,这次削减开销也不过是口头哔哔一阵而已。
以前又不是没提过,然后呢?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都不往心里搁。
可谁知道,赵允让一朝釜底抽薪,将那些人的退路都给断了。
要钱要是要命,选一个?
那些人看似张扬,实则都是纸老虎,没了皇家撑腰,不出两代就得被踩下去。
所以答应了还好,至少大家的身份还在。
若是不答应,连这个赖以为傲的身份都没了……
若他们知道赵祯的想法如此坚定,就算损失些利益又何妨?能得到皇帝的青睐,害怕以后没钱花吗?
赵祯目光转动,看着殿下群臣的表情。
“秦为,于国有功,龙图阁侍讲!”
我去!
竟然这么狠?
秦为之前有个天章阁直学士的名头,现在又兼了龙图阁侍讲,这可是帝师才有的待遇啊!
赵祯这意思很明白,以后若是有了继承人,那么这个太师的位置非秦为莫属。
能荣宠一代帝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现在……赵祯这是把秦家下一代的恩宠都给提前发放了。
日后太子登基,只要秦为不作死,秦家依然是天子近臣!
他的子孙仍旧是位极人臣!
群臣不禁哗然了起来,吕夷简干咳道:“肃静。”
这没法肃静啊!
秦为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竟然担任了未来太子的老师?
那可是帝师啊!
有宋一朝,到如今也就晏殊算是正儿八经的帝师,可他也不过只有个龙图阁大学士的名衔,秦为可是还兼着直图阁……这是要把他捧成圣人么?
陛下你是不是犯病了?
游昌道涨红着脸,出班道:“陛下,此人不学无术,如何能担任帝师?”
“你学了什么?”
王臻怒道:“你游昌道有什么术?你的术为大宋做了些什么?说来老夫听听。”
“住口!”
游昌道刚想反驳,就被赵祯喝止了。他看了一眼上面,发现赵祯黑着脸,心中不禁一惊,赶紧退了回去。
这位可不像之前刘娥在时那么好说话了,一旦激怒了他,那就等着被收拾吧。
赵祯见他知趣,这才面色稍霁,“秦为。”
“陛下,臣在。”
眼下唯一还能淡定自若的,也就只有秦为了。
因为他知道,赵祯这辈子就没儿子的命……不过没儿子也不算坏事儿,等赵允让的儿子长大,他这个帝师依然有效,现在算是提前预定了。
只是,若真的做了这个帝师,那将来要给太子讲什么?
杂学?还是怎么革新。
赵祯说道:“侍讲之职重大,万万不可懈怠。”
“是。”
秦为一个激灵,想起赵允让那小子的腹黑,他的儿子能好到哪儿去……哥会不会为他背黑锅?
铁定的啊!
赵祯见他听话,就笑道:“这马上就是元旦了,新年新气象,国本已定,这便是新气象了。”
群臣就恭维了一番。
在这等时候,谁不张眼去进谏就是蠢货,游昌道就是如此。
稍后结束,大家一起出来时,秦为被晏殊叫住了。
老帝师和未来新帝师的谈话,让不少人都驻足了脚步,这也算是跨世纪的会谈了,他们岂能不上心。
“若日后有了皇子,你要给太子讲什么?”
“什么都讲。”
就不告诉你我要讲什么,急死你!边上几个伸长脖子的家伙失望的叹息一声,觉得秦为这货太缺德了。
“杂学?”
秦为没反应。
“文章?”
哥不会做文章,除非是剽窃。
“那就是诗词?”
这个可以有。
秦为回想了一下自己脑海里的诗词,觉得冒充一个诗词大家还是够了,于是底气十足的道:“什么都讲!”
吕夷简和庞籍走在一起,见晏殊碰壁,就说道:“若陛下明年诞下皇子,二十年后……四十多岁的帝师!前无古人啊……不过秦为不同,这厮的手腕颇为灵活,见多识广,脑子里全是那些新奇的念头。有这样的人在大王的身边,陛下的态度值得揣摩啊!”
赵祯把秦为带在自己身边,这明晃晃的就是在表态。
庞籍面色凝重的道:“秦为是坚定的北伐派,而且他不但主张北伐,还是最坚定的革新派。陛下此举就是在告诉我等,他是要准备革新的。”
“革新啊!”
吕夷简有些惆怅的看着远方,“老夫也想革新,可却觉得浑身都被人给绑住了,动弹不得,哪怕稍稍挪动一下屁股,就会被无数人赶下来。”
庞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叹道:“终究是要你争我夺的斗一场,这……吕相,你以为可能成吗?”
“不知道。”
吕夷简有些颓然道:“你看他们,陛下和秦为都是精神抖擞,仿佛什么困难都难不倒……当年老夫也是这般,可最终还是被时间蹉跎了。”
当年他雄心壮志,企图用自己的一腔热血,让大宋文武皆兴。
可结果呢?
随着官职不断攀升,他忌惮的东西越来越多,牵绊他的人和物也越来越多……多到,连想一下都是天翻地覆。
庞籍突然问道:“老夫当年远远比不上如今的秦为,吕相以为自己如何?”
吕夷简一怔,旋即苦笑道:“是啊!老夫当年可没秦为这等本事。你看他这几年东捅一下,西挠一把,可却做成了许多事。这便是不吭不哈的……”
“秦为虽然革新的口号喊得响亮,可这些年他却没有什么大动作……此人做事先筹谋,把前面的事做了,然后才捅出自己的目的。比如说当年灾民改厢军之事,他就是借着灾民的口,说出了这里面的弊端,然后力保灾民不会动乱……这一下就堵住了许多人的口……”
庞籍笑道:“他事先并未提出改动厢军之事,若是旁人会如何?”
吕夷简想了想,“若是旁人想革新厢军,定然会先在朝堂之上辩驳,随后外间也会议论纷纷,最后才开始……”
都特么闹得沸沸扬扬的了,对手不知道?
这就好比开战之前先递消息:哥们,我马上就要对你下手了哈,你准备好。
历史上,多年后的庆历新政就是如此。
从范仲淹上书建言再到赵祯下定决心,其间天下都知道了朝中君臣的打算,那些既得利益者们早早的就准备好了刀枪,挖好了大坑,就等着收拾这些傻鸟。
“这秦为的城府竟然有如此之深?”
两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