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的面色渐渐冷漠。
“速手无策?还是无所谓,坐观其变?”
“臣等不敢。”
后人大抵很难理解此刻大宋文官对武人的厌恶和警惕,但如果去看看唐朝中后期和五代十国的历史,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武人跋扈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啊!
武人跋扈,国将不国!
这是经过无数惨痛的例子得出的答案。
臣子们不说话,赵祯满意的说道:“大宋军队统御出自三方。枢密院调兵监察;三衙管辖……临战调派将领统军,如此之下武人还要谋反,那说明什么?”
他起身说道:“那说明朕和你等都失职了,活该!”
我去!
秦为万万没想到赵祯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堪称是振聋发聩,让人振奋,这位帝王尽竟然这般想吗?
三方制衡都无法控制军队,那真的是活该灭亡。
这话说得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吕夷简等人心情复杂,但却知道这话一点都没错,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来,他们自然要呵斥。
可这是皇帝啊!
皇帝占理就能无限压制群臣,否则就是傀儡,赵祯自然不想做傀儡,所以目光冰冷,就等着看谁跳出来。
秦为出来了,赵祯无奈,知道自己想敲打群臣的心思算是白费了。
“陛下英明!”
秦为毫不知耻的拍了马屁,同时也是举双手赞同赵祯的话。
“陛下,三方制衡已经足够了,若是再把武人踩到泥地里,以后还有谁愿意为了大宋效命?”
王臻出班来补了一刀,和秦为前后一起,把那块棺材板给钉死了一只角。
赵祯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既然敲打不成,那就顺水推舟吧。
“此后军中的将士们应当得到尊重。”
赵祯的话让秦为不禁喜上眉梢,他和赵顼相对一视,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坑人的感觉真爽啊!
“今日陛下本想敲打我等,只是被秦为打岔了。”
出来大殿,庞籍有些头痛的道:“陛下的性子啊!这也变得太快了,以前可不是这样……原先他赞同解散神勇军,可等后面情况一变,旋即就留下了神勇军,并以此为由敲打我等……吕相,所谓的尊重武人,更多的是要尊重陛下,咱们这位陛下,已经不是当年太后身边的那个摆设了。”
“陛下要权利。”
吕夷简看着走在前面的秦为,笑道:“太后在时我等强势,但根本是太后本就得位不正,我们强势也无人说什么,可现在陛下掌权了,而且当今陛下是个不甘心权利旁落的帝王……”
“是啊!”
庞籍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忧愁:“不过陛下却也有了几分英主的姿态,大国之主不正该如此么?吕相,你以为如何?”
吕夷简饶有深意的道:“帝王就是帝王,陛下继位没多久,就要开始收回权利,此事大家心中有个数,莫要起冲突,否则……莫要忘了他被太后压制了十年,十年啊!……可他依旧没有屈服!”
庞籍点头,指着前方笑道:“年轻真好。”
前方的秦为也在说着此事,“陛下今日算是彻底的发威了,一阵明敲暗打,把宰辅们打得晕头转向,想反击却找不到理由,真是畅快啊!”
赵祯登基后,更多是在观望朝中的诸人,在观察每个臣子的秉性和立场,直至此时才来了一次突袭,把宰辅们打得措手不及。
王臻点点头,又道:“此事陛下智珠在握,你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无所谓,引子也好、根子也罢,至少结果是好的……”
秦为并不觉得这事儿赵祯做错了,反而他如今的手段才更像一个合格的帝王。
王臻想想也是,“老夫先前没来,听说你们去了神勇军?”
秦为把先前自己进宫进谏的事儿说了,又说了君臣在神勇军里的事,王臻不禁赞道:“还是你灵活。不过……大宋军队你以为可能抗衡辽军吗?”
“进攻艰难。”
秦为很客观的说出了目前宋辽两国军事力量的对比,“不过防御却是没问题。”
“别看不起这个防御没问题。”
王臻说道:“当年大宋可是在北方广布水网水田,甚至还想给黄河改道,就是为了抵御辽人的进攻。如今大宋竟然能说挡住辽人,你这话十年前说出来,许多人会把你看做是疯子。可今日却不会,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吗?”
“某当然知道。”
秦为的眉间多了振奋之色,“这是大宋军民的心气提高了。以前怕辽人怕的要死,可现在却不同了。”
王臻笑了,抚着胡须道:“若是军心士气在此事之后再有提振,辽国那个小皇帝耶律宗真可会心慌?”
秦为也在憧憬着,“我就想着何时能在沙场和耶律宗真会面,随后亲自在战场上击败他……”
这个愿望说出去会被人说成是疯子,可秦为却说得那么随意,就好像这件事儿咫尺之间就可实现。
王臻止步,任由冷风吹拂过来,只觉得畅快之极。
他说道:“老夫已经没几年好活了,但也可与你定下十年之约,若十年之后老夫还在世,大宋可能恢复幽燕?”
“王公,您小瞧了自己身体,也在小瞧大宋。”
秦为说道:“若是要二十年才能恢复幽燕,那某此次冒险为武人说话就是犯傻!某早就在期待着那一天,越早越好!”
两人相对一视,不禁就笑了起来。
……
经历了一场叛乱的耶律宗真显得更加的冷漠了。
他才将从远方的草原归来,身上还带着血腥味,目光所向之处,没有一个臣子敢和他对视。
这就是威严吗?
可随即他又悲哀的发现,臣子们怕自己的程度,远远没有他们怕太后的深……那个女人啊!
耶律宗真心中无奈,脸上却淡然,说道:“叛逆必须要用鲜血来忏悔,如今他们忏悔了,朕将会拭目以待,看看还有谁敢来试试朕的刀锋是否锋锐,谁?”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身居顶峰之上,俯瞰着一干臣民,这才是帝王啊!
那位远在大宋的赵祯就是个蠢的,被臣子们欺压的没地方说话,当真是窝囊,不过想起那位已经薨逝的刘娥,他还是有一瞬忌惮。
他名义上的母亲,那个女人……
若有一天,她是否也会学了宋人的刘太后还政于朝,还是她决心独断,准备找机会把自己废掉?
“陛下……”
一个臣子磨蹭了半晌,终于出班来了。
“朕看你许久,就等着看你能磨蹭到什么时候!
耶律宗真此行草原耗费了不少时日,他猛地想起一事,就问道:“当初用西夏人为饵,准备一举断掉宋人的麟府路,此刻麟府路在谁的手中?可是西夏人吗?”
那些臣子们的脑袋更低了,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脖颈上,让他们不堪重负。
耶律宗真心中发冷,问道:“麟府路如今在谁的手中?”
“陛下,在宋人的手中。”
瞬间耶律宗真的脸色就变了,他大声的呵斥道:“你莫非是昏头了吗?大辽的重骑无往而不利,宋人就算是有刀斧手,可边上还有轻骑可从侧翼突袭,让宋人防不胜防……怎么会败了?”
重骑在如今就是核武的存在,不管是辽人还是西夏,他们的重骑就是战略部队,一旦动用,那几乎就是决战的味道。
这次为了拔除麟府路,让西夏人直面宋人,耶律宗真派出了重骑,这就是最大的支持和倚仗。
可现在他却被告知,大辽失败了。
宋人这几年一改过去的谨小慎微,渐渐的对外张开了獠牙,这让耶律宗真很不舒服。而宋人对西夏人的几次胜利更是让他夜晚做梦都在想着怎么限制大宋。
那个大宋太特么有钱了,一旦他们真要重振军队,大辽就会出现一个难缠的对手。
西夏是对手,但耶律宗真并未吧他们放在眼里,只要大辽真的想灭掉西夏,那就是倾国之力,李元昊没有抵抗的余地。
可边上有个大宋啊!
三国制衡换来了和平时期,可耶律宗真却发现这个制衡渐渐在动摇,而起因就是大宋。
“陛下,宋人……当时西夏人已经把折继祖引了出来,我军伏兵尽出,断掉了折继祖的后路,逼迫他只能拼死一战……”
这一战的思路就是这个,所以耶律宗真才百般不解怎么会失败。
“就在折继闵绝望时,秦为……秦为来了。”
“那又如何?”
耶律宗真冷笑道:“难道他还能挡得住大辽的重骑?不管是高粱河之战还是澶渊之盟前的大战,大辽重骑都是宋人的梦魇!”
宋人少骑兵,少得可怜。他们仅有的那些骑兵在耶律宗真看来就是个笑话。
那些下等马无法承载重甲,和大辽重骑的对决自然是一边倒。
“陛下……那秦为此次带来了一种兵器……”
说话的是一个武将,耶律宗真仁认出来了,就是领军去的那个。
“什么兵器?”
他的眼中多了杀机,随即隐没。
自从登基后,耶律宗真可谓是心力交瘁,外要放着大宋和西夏强大,内还要和太后萧菩萨斗智斗勇。
脾气也因此变得异常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