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在北面,那里是燕云十六州的中心,更是辽人的南京道!用这个名字开书院,秦为这是铁了心要北伐啊!”
“这谁敢来报名?说不准进去就会被人弹劾。”
“还有,传闻秦为教授的是杂学,那还能科举吗?”
“不能科举还弄什么?没人会来报名。”
“……”
众人一哄而散,书院前又只剩下了秦为和学生们。
“贫道要回去了。”
舍慧稽首道:“万事开头难,贫道在冷眼看着这个世间,看着秦大人不断的在影响着大宋。如今您再开书院,这便是开宗立派,此后当流芳千古,为世人敬仰。”
“不遗臭万年就行了。”
秦为觉得自己在走一条很艰难的路,但却自信满满。
道人看了他一眼,“旁人忙碌,贫道会说他是在蝇营狗苟,不屑与之接近。秦大人忙碌,却是在为万民谋福祉,为大宋开太平……大人保重,但有所求,翻山倒海贫道义无反顾。”
秦为心中一震,正色道:“是,某不敢懈怠。”
道人稽首一礼转身离去,身后跟着一群道士。
长袖飘飘,脚步轻盈。
“世间万般好,不及门前树……”
道人的歌声悠扬,听不到一点尘世的味道,这才是真正的方外人。
秦为回身,就见一个太学的学生疾步走来。
这是啥意思?
秦为微笑着,学生近前后说道:“祭酒,太学里喊出了些话……”
“什么话?”
离开太学之后,秦为本可以享受开山老祖的地位,可他一开燕山书院,这太学的开山老祖就变成了太学的对头,为了政绩,郭谦他们也会拼命。
学生用仰慕的目光看着他,“祭酒早上操练结束后,喊道:‘太学为国育才’。”
这是一个高姿态。
太学是官办的学校,而燕山书院不过是野路子而已,换后世就是野鸡学校。
太学有自己的发解试和解额,这是天下头一份,就凭着这个,太学就能傲视群雄。
“辛苦了。”
秦为很和气,学生激动的道:“祭酒,学生想来这里读书。”
呃!
这个学生大抵是秦为的忠实粉丝,不但来通风报信,还准备来给秦为当小弟……
“多谢你了。”
秦为笑道:“不过你在太学已经学习了许久,骤然换地方,体系不一样,对科举没多少好处。”
临近高考去换学校,那可不是什么好主意,只会让学生无所适从。
这学生焦急的道:“可他们说您这边招不到学生……”
秦为看看左右,除去几个看热闹的百姓之外,压根就没人。
“这燕山书院……燕山就是幽燕。那里是辽人的地盘儿,先前还有道人来作法,可见这书院戾气不浅……这样的书院谁敢来?”
几个围观者临走前的话让秦为有些欲哭无泪,后世干点什么都喜欢挑个时辰,这样大吉大利。
可大家一结合书院的名字联想了一下,瞬间就不好了。
不过这只是调侃,大家的关注点还是在燕山书院能否招收到学生这个层面上,太学在观望。
京城无数人在观望。
……
孙彦的家境不错。
他的父亲孙迪是个生意人,还是个行商,常年行走南北,眼界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可就是这个眼界让孙迪和孙彦父子之间爆发了一次冲突。
“你从太学出来时,为父觉着你跟着待诏专心学业,科举自然有望……”
孙迪端着茶杯,眉间依旧平静。
“整个冬天你都在武学巷里转悠,为父在期盼着,期盼着待诏能开个好书院,可他竟然要以杂学为主……”
孙迪的眉间多了怒色:“为父早些年走南闯北,见过多少读书人?那些人无不是以科举、以做官为目标去苦读,而你呢?先前有人给为父说,说是燕山书院里,杂学和儒学要平分秋色,这不妥!”
“爹爹,为何不妥?”
孙彦觉得这是偏见。
“科举考什么?”
孙迪觉得儿子还是太过于感情用事了,“科举考的是文章诗词,杂学里可有?没有。别人学十个时辰的儒学,你只能学五个时辰,你可考得过他们?”
孙彦低头。
孙迪以为他是有所觉悟,就欣慰的道:“读书所为何来?不就是为官做宰吗?别听他们说什么学问,学问就是个敲开宦海之途的东西。所以……去太学吧,就算是不去太学,也可以去别的地方读书,一心苦读,下一科为父就期待着你能鱼跃龙门……哈哈!”
他笑的极为畅快,觉得自己给儿子铺就的道路无比正确。
“爹爹,孩儿此生许了杂学。”
呃!
孙迪的笑声停住了,他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颤声道:“你……逆子,你莫不是疯了?”
孙彦认真的道:“爹爹,孩儿没疯。您不知道何为杂学,孩儿跟着待诏学了许久,连皮毛都没学到……”
“那还学它作甚?”
孙迪痛心疾首的道:“为父常年在外挣钱,却疏忽了对你的教导,如今归来却悔之晚矣!”
父母忙着挣钱而疏忽孩子的教育,这等事屡见不鲜。
“爹爹,您这是功利!”
他喜欢家人能坦诚,能抛弃功利去看问题,正如同秦为在教导他们时说的那样:在学问面前,道理最大。
“功利?功利怎么了?”
孙迪怒道:“为父见过的人,商人行商谋求赚到最多的钱,农人下地谋求收获最多的粮食,官吏做事,谋求最快升官……谁不功利?”
“可杂学不功利!祭酒不功利!”
孙彦梗着脖子说道:“杂学弄出了望远镜,弄出了新式武器,弄出了复合肥……无数的好处都从杂学而出。祭酒从未因此而炫耀什么,他只是默默的呆在那里,教导我们怎么去重新认知这个世界……爹爹,我们不功利!”
孙迪知道新式弓弩,也知道复合肥,所以他有些愕然,然后不自在的道:“可那不是进士。”
在他的世界里,行商再艰苦也要扛着,只为能让妻儿衣食无忧。
新式弓弩很厉害,复合肥更是惠及无数农户,可这些和做官有啥关系?
“唯有进士方能为官,此事无需再说!”
孙迪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止步回身,“为父这些年真的是疏忽了对你的教导,钱一辈子都挣不完,如此为父就在家多待一阵子,就算是把生意搬到汴梁来也行,好歹要让你成材才好。”
“孩儿不想去科举!”
孙彦想起了当初自己发誓此生许给杂学的场景,就坚定的道:“连宗室权贵都学杂学,爹爹,孩儿为何学不得?”
“权贵?”
孙迪冷冷的道:“为父知道你说的是谁……赵允让?他本就是郡王,一辈子衣食无忧,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可咱们不行!你好生待在,为父去找人问问哪家的先生好……”
他急匆匆的去了,等在城中转了一圈,带着十余个先生的信息回来时,却发现儿子不见了。
“小郎君背着个包袱跑了。”
我……
孙迪勃然大怒,当即就想去书院找麻烦,却被妻子给劝住了。
“某把生意弄回来,以后就看着大郎读书!他不考中进士,某死不瞑目!”
千年来的父母都是一个样,望子成龙的心从未变过。
随后孙迪先是敲定了以为先生,家中更是弄了一间书房来给他教授孙彦。
“秦大人人不错。”
他的妻子有些忧郁的道:“就怕大郎不肯回来,到时候闹得沸沸扬扬的。”
“妇人之见!”
孙迪皱眉道:“这关系到大郎的前程,由不得他!”
他带着两个仆役,气势汹汹的就去了武学巷,巷子口有几个男子站着聊天,目光却很警惕的扫了他一眼。
“去哪?”
孙迪心情不爽,就说道:“这里难道不许人走?”
话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几个男子的眼中多了冷色,缓缓走了过来,行商的第一信条就是别惹事。
可今日孙迪却有些忘形了。
这几个男子看着很彪悍,却没有泼皮的那种气息。
是官府的人!
孙迪动都不敢动,堆笑道:“小人的孩子在里面的燕山……燕山书院读书。”
说到燕山书院他就觉得膈应,这个名字太霸道了。
连大宋都默认了当年的事情,可偏偏有人不信邪,还想北伐收复失地?这样的书院谁敢去?
几个男子的眼中多了惊讶,其中一人问道:“你儿子是谁?”
孙迪松了一口气,“小人的孩子叫做孙彦。”
男子打量着他,良久说道:“只需一人进去。”
“多谢。”
看到这个架势之后,孙迪此刻心急如焚,担心儿子是不是被牵扯进了什么危险的境地里。
他堆笑着拱拱手,然后脚下悄然加快。
再胆小的男子,在自己的孩子遇到危险时,都会化身为勇士,这一刻孙迪敢和任何人拼命!
他一路到了书院前,大门外站着两个大汉,见他过来就问道:“哪来的?”
至此孙迪已经是浑身发冷,他拱手道:“小人孙迪,来寻自家的儿子孙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