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满六被送回僻静小院的那天晚上之后,他便与姜砚临二人留在了小院当中,并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返回糕点铺子。
短衫少年在后续的几天里,通过二楼的窗沿留意糕点铺子的情况。
惊奇地发现阮姨时常会有意无意地路过,并且在无人的情况下,还会在糕点铺子位置停步。
这让林满六不得不心生疑虑,阮姨的举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即便是二人第一天入城时,他不小心撞见了阮姨,以此引起对方的注意,进而促成了傍晚时铺子门口的谈话...
就算因为这些种种,又怎么能让其日日路过,不时停步呢?
姜砚临在这几日的观察下,也看出来林满六的不解。
他在旁出声问道:“柳大哥,可会是有人要阮姨盯住你,比如那日你说的紫袍道士?”
林满六摇头道:“阮姨就是一个在凤城土生土长的百姓,他们行事不可能做得这般纰漏的...”
姜砚临突然言道:“或许是以熟悉之人,来降低柳大哥的戒心...”
不知是不是跟在林满六身旁有了些时日,使得己身阅历渐长,都开始揣摩起了人心了。
林满六笑言出声:“砚临多想多看却是好事,但也不能可事事揣测,这样人会累的!”
姜砚临只觉他的柳大哥是在夸自己,立即眯眼笑起,甚至还晃荡起了脑袋。
“不说好不好吧,砚临可是聪明了些!”
看着眼前人的嬉笑模样,林满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往后要学的还很多,尽管跟我身后学哈!”
“一定跟在柳大哥身后!”
夸完了姜砚临,短衫少年再看了一眼糕点铺子方向。
时间正好,就在他们这会闲聊的功夫,那妇人模样的阮氏出现在了店铺门前。
阮氏依旧左顾右盼之后,确认了四下无人,她就在糕点铺子门口驻足等待。
看着阮氏的背影,她好像只是在盯着那屋门门缝,根本没有其他的打算。
没过多久,阮氏身子就重新动了,她开始朝其家方向返回。
林满六一直看着阮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这才将窗沿轻轻掩好,转身看向了姜砚临。
短衫少年开口问道:“可是与先前一般?”
姜砚临点头道:“嗯,这几日下来都是这会,恰好跟我们与之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一致。”
在林满六的观察中,阮姨并非每天只来一次...
有时是清晨天明之后,有时是午饭过后,最后便是方才,他们入城之后正式碰面的时候。
前两次并不常见,只是偶尔会出现在糕点铺子门前。
可唯独这最后一次,却是每天都会来。
林满六出言道:“砚临,今夜我会先将出城的器物全部摆来此地,明日寻个机会去与之见上一面!”
姜砚临点头出声:“一切都听柳大哥的!明日我们一起去!”
短衫少年言道:“你留在此地!若有情况不对,你即刻牵马出城!照着我说的,先行躲入参星观山下林中,等我来寻你!”
听着林满六的安排,姜砚临显得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听从了少年的建议。
“放心,既然先前那紫袍道人主动来寻我,在这凤城之中应就有了保障!”
“可万一不论那道人,还是阮姨之事,是个环环相扣的圈套...”
“正如那人所说的,我们成功与弈剑山庄会面,是有人乐见其成的,那我们此去前路,即便不顺遂,但也不会太难熬!”
面对自己柳大哥的解释,姜砚临只好作罢,不再提起心中猜忌。
眼前少年郎的沉默无声,林满六只得再次拍打了下姜砚临的肩膀。
这一举动,引得后者不免重新看向了他。
短衫少年言道:“我去与之会面,也是为我们后续路途打消疑虑,砚临尽管放心即可!”
姜砚临立即应声:“我明白,柳大哥!”
入夏的白昼总要长些,戌时过半,天色太渐渐暗了下去。
林满六推开了僻静小院的院门,准备去糕点铺子收拾东西。
可他还未走出巷弄,就看到了巷弄口位置,靠墙站着一位紫袍黑冠的道人。
短衫少年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却邪之人——“和光”苍玄同。
林满六言语出声:“何事?”
苍玄同笑言道:“林小兄弟以为我口中私事,就算过去了?”
短衫少年看向了他,苍玄同也笑容玩味地盯着林满六。
“林满六,你的依仗就是觉得自己还有用,但这终归不能算是特令...”
“这些我知道,但为今之计,只能加以利用了,不是嘛?”
“的确,可是...”
苍玄同正准备继续言语,却被短衫少年直接出言打断。
林满六紧盯身前的紫袍道人,开口问道:“所以找我何事?”
这就是有所“依仗”啊...紫袍道人就此让出了位置,朝巷弄边上又靠了靠。
苍玄同言道:“时日待得够久了吧,当然是该送客了!”
“哦...不对,我才是客!那便是该催促此地的主人,早些动身赶路了!”
林满六应声道:“我们会即刻动身,不劳烦苍道长费心了!”
“我们”二字被短衫少年拖得极重,很明显就是再与苍玄同强调自己的态度。
紫袍道人看着少年从自己身旁路过,期间没有进行任何阻拦或是言说。
直至林满六走出巷弄时,才听到了苍玄同的声音。
像是在提醒短衫少年一样,“往后遇事还是这般态度,可真的会死的...”
林满六重复着先前的话,还是那一句,“不劳烦苍道长费心了!”
与紫袍道人巷中短暂对话过后,短衫少年只用了来回两趟的功夫,就将他们后续继续南下的东西全数搬到了僻静小院。
除却一些备好的简易干粮,就是些可用作乔装、打扮的旧衣物,以及那柄夏鸣蝉。
知会了姜砚临自己要晚些歇息,林满六就独自一人在院中忙活了起来。
他先是在寻了块大小匀称的石头,开始在院中泥地上开始比划...
先是将两人从埋剑谷出发的时间,以及一些有印象的村镇,都一一在心中过了个遍。
每想起来一处,林满就在泥地上划过一横或点刺而下。
他是在复盘此行路上,可能遭遇到却邪监视行踪的可能,也是在推算往后返回江南时,最为稳妥的返回路线。
可随着少年越是复盘,越发现不对劲...
于他们而言,从最开始出发时,林满就已经在有意避让村镇,尽可能地朝山野当中行去。
即便是有却邪暗哨一直紧随其后,也不该如此之准。
他们前脚刚入凤城,后脚就遇上了那苍玄同,这可以解释为有参星观山下遇到的人,将消息告知了苍玄同这个幕后话事人。
但是从苍玄同的话中,是知晓他们或推算过他们此次南疆行路的过程的。
那么却邪,究竟在何处跟踪的他们呢?
林满六心中响起“乐见其成”四字,接着就看向了二楼方向,此时的姜砚临正在屋中歇息。
倘若姜砚临出现在埋剑谷时,就是却邪的刻意为之?
短衫少年想到这里,心绪不免得有些乱了,赶忙抬脚将泥地出现踩平。
不可多想了,早些休息为上。
......
翌日,清晨。
林满六率先返回糕点铺子当中,将屋门故意半掩好,等待着阮氏的“路过”。
并没有让短衫少年等太久,很快门外就传来了缓行的脚步声。
距离最近时,声音就随之消失了。
林满六装作打着哈欠去开门,而门外之人,果真是阮氏。
短衫少年惊异出声:“阮姨?好巧!”
阮氏言道:“哎,满六今日好早...”
林满六哈哈笑起,笑着说道:“方才饿醒了,就寻思着去买些大白馒头...”
阮氏点头应声:“前些时日路过时,都没见到满六...我还以为你走了...”
“满六手笨了些,怕坏了娘亲的手艺,便就不开门了!”
“你娘往前些年,当真是心灵手巧...”
“听爹吃酒醉了之后,说过几次!”
阮氏突然陷入了沉默,就没有再与林满六唠家常了。
短衫少年只得开口道:“不过今天确实该走了...阮姨这些时可是有事相求?”
面对林满六的突然挑明,妇人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眼神接连闪躲数次。
不过阮氏很快便重新看向了林满六,目光显得有些呆滞。
是林满六第一次登门时,少年看到的眼神。
阮氏言道:“林家小娃,只是因为先前未曾与你道谢,这几日便想着补上罢了...”
短衫少年连忙摇头,出声道:“满六并未帮到阮姨什么,无需这样...真的...”
阮氏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向她家的方向。
“我虽然没啥见识,但也看得出满六确实想帮我和老三...就是老三他命不够硬,这不怪你...”
“其实那会城里遭了大难的时候,我就想与你说了,不过未能说出口...”
“所以,真的谢谢你!”
阮氏言语完毕,没等短衫少年开口就转身走了。
唯独林满六留在了原地,看着那萧索的身形渐渐远去。
少年与妇人的对话,在僻静小院的二楼上,姜砚临将这一幕全数看入眼中。
最后他将目光盯向了那已是走远了的阮氏,在他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丝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