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虽有所念所想,但世事却不随人愿。
焚骨三山所属在御牛化及、柳凡情二人合力下,刚刚使得青唐城内外局势稳定。
他们便迎来了第一批反攻敌人,从南面的崇山峻岭当中,浩浩荡荡的行来了三千余骑兵卒。
根据隐匿林中的探子来报,是为先前驻守东都的乌夜骑。
并且此次前来收复青唐城的领头人,是那南门城楼的永桥主将——王霄。
王霄自东都一役后,就跟随着褚戌一同回防西京,此次西北方向的石门关、青唐城接连失陷,他便领命来此清剿反贼。
他对于这一路上探得的消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毕竟在他王霄看来,不过就是些浑水摸鱼的山林匪寇罢了,根本成不了气候!
此刻直接领兵行至青唐城南面城门,便是他的意思。
对此曾有下属提议,是否要先探一探匪寇虚实,遭到了王霄的回绝。
“倘若应对这些寻常匪寇,我乌夜骑都要准备完全,与那些废物何异?”
这样的答复,作为新晋亲卫的下属而言,就不好再直言劝说了,只得听从王霄的安排行事。
反观青唐城一侧,所有防御工事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对于柳凡情的一切部署,御牛化及都极为放心。
毕竟此时此刻,他们俩无疑是一条渡船上的人,并且已经行至汪洋之中,谁也没有退路可言。
御牛化及看着南门城外的乌夜骑,没来由地朝不远处的柳凡情发问出声。
“凡情觉着,面对这些乌夜骑,我焚骨山有几分胜算啊!”
柳凡情将手头事情暂时搁置,跟着御牛化及一同看向了那些乌夜骑人马。
“唯有十分...不得有半点差池!”
听得柳凡情的答复,这位焚骨三山共主好奇的“哦”了一声,像是在等待书生郎的出言解释。
柳凡情双眼微眯,就这样看着城外蠢蠢欲动的三千乌夜骑,他像是在看着一具又一具的死尸,整个人没有表现出任何退却想法,同样也没有丝毫狂热的神情。
“乌夜骑也好,先前拦阻在石门关,以及驻守此地的炎阳兵卒也罢,都是阻拦我等南下的障碍,必须全数清扫殆尽...”
书生郎口中轻描淡写的回答,出乎了御牛化及的意料,他随即双手握紧自己的佩刀,仰头朗声大笑起来。
“自打进了这中原,我就越发地开始好奇了...以凡情之才,究竟是为何被这些杂碎给埋没的!”
柳凡情淡然出声:“兴许是中原大地安逸得久了,故而凡情所学,就毫无施展拳脚之处...”
御牛化及将手中佩刀朝向城门地面砸去,直接将脚下石板砸得碎裂炸开。
“那今日一战,就当做你重返中原的扬名之战!”
柳凡情抱拳出声:“凡情在此谢过山主!”
随后,御牛化及长啸一声,若如林中狮虎震吼。
“我焚骨三山的儿郎们,出城御敌!”
此话一出,青唐城南面城门竟然是主动打开,从中涌现出六百余骑兵卒。
在这些兵卒手中,有的人手中紧握刀刃,有的人操起一柄长戈,更有甚者,手中拿着一节棍棒就冲杀出城。
并且从他们的冲杀军阵来看,都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王霄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错愕,域外的石门关和眼前的青唐城,就是被这些山野匪寇给攻占的?
自开城门也就罢了,冲杀之势就像野兽狂奔,能被这样的“虎狼之师”接连攻陷,原先驻扎于此的炎阳兵卒,究竟是怎样的废物至极...
他立即挥动手中战斧,直指前冲而来的焚骨三山匪寇。
“中军随我向前,将贼人先锋军全数剿灭!”
随着王霄双腿夹紧马腹,整个人就率先冲出军阵,在其身后立刻有千骑人马操戈响应。
杀——杀——杀——
先有主将领兵在前,又有战阵厮杀声在后,此刻乌夜骑的士气近乎到达了顶点。
在这些乌夜骑的眼中,那些个青黄不接的焚骨三山兵卒,只是他们随意宰割的鱼肉罢了,根本抵御不了乌夜骑的马战冲杀。
可若是真的如此,城头之上的御牛化及还会笑得出来?
随后不过几息功夫,两方人马便已冲撞在了一起。
乌夜骑一路势如破竹,直接将焚骨三山的六百先锋军冲散,整个军阵都被他们撕裂粉碎,再无重新聚拢抱团的可能。
王霄带领着乌夜骑在人群当中砍杀,手中战斧随意递出,便是一个人头落地。
他时刻注意着城楼上的变化,依照着心中的推算,王霄可以断定,此刻还未进入羽箭射杀范围。
“无需管顾那大开的城门,先将这六百人绞杀殆尽,我倒是要看看...这些蛮子有什么章法!”
跟随在王霄身侧的传令兵听得指示,立即用手中号角传递消息。
紧接着,在不远处高举行军大旗的兵卒,也开始挥舞手中大旗,用来调动千骑攻势。
乌夜骑每当合力冲杀一次过后,就会一分为二,开始向那六百先锋军两翼回撤,沿途再次出手袭杀一番。
本就深陷乌夜骑围杀的先锋军,再这样的攻势之下,逐渐出现败亡迹象。
陆续有兵卒丢盔弃甲,寻到了机会就想要脱离战阵,准备朝着城门大开的方向逃窜。
王霄看着眼前首战即将大捷,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
从北边逃窜来的蛮子,也不过如此...
就在他心中刚刚萌生出这样的念想,突然间,耳畔就有一道劲风刮过!
嗖——
王霄定睛看去,竟然有一节粗如圆木的利箭,从那城门之内射出。
利箭直穿两军交战之处,瞬间就将十七八人穿成了“糖葫芦”,无数的惨叫声随即在战阵之中响起。
其中不光是乌夜骑兵卒,前来迎战的焚骨三山兵卒也不在少数。
就在王霄思索着如何应对时,又是一道劲风扑面而来,这一次是指向了他所在的位置。
扑面而来的利箭,裹挟着狂风呼啸而来,此刻已经容不得王霄多想了,他一掌拍在马背上,整个人就凌空跃起。
王霄看着从自己胯下穿过的利箭,以及那些又一次被穿成“糖葫芦”的兵卒,两颊上不禁渗出些许冷汗。
若是自己再慢上一分,恐怕此刻已然成为其中一员了...
他在空中几次腾挪身形,最后借着战斧挥砍重新落地,将身前一名焚骨三山兵卒劈成两半后,抬眼看向了青唐城南门城头。
此时此刻,在那城楼正中位置,站立着一名中年汉子。
王霄可以肯定,那便是焚骨三山的主事之人。
六百人组成的先锋军,以及那城门之中准备的暗箭,想必都是此人的手笔了...
御牛化及像是察觉到了王霄的注视,在人群当中精准地找到了这位乌夜骑主将。
他将手中佩刀扬起,在脑袋上胡乱比画了一个圆圈,以此来嘲讽王霄。
御牛化及言语出声:“先前安排战事布局时,听得不太仔细...凡情啊,这首战何解?”
一直站于城楼屋檐下的书生郎捻动手中折扇,看都没有看向城外的战局。
他应声说道:“当是示敌以弱,以行军之乱,兵刃之杂来迷惑那位乌夜骑主将,城门之内的弩车只是第一步...”
随着弩车一箭又一箭地射出,青唐城南门外的战局,逐渐发生了改变。
王霄看着一串接着一串的“糖葫芦”在他眼前出现,心中的不解和憋屈都在暴涨。
他不解的是,此刻竟是首战,那焚骨三山的主事者,就能将手下兵卒一并作为弃子,以此来抵消乌夜骑的战力。
就不怕士气消减...就不怕军心涣散嘛!
还是说先前石门关,以及眼前的青唐城,这些从北边偷溜而下的蛮子,都是这么一个战法?
他憋屈的是,本该是乌夜骑胜券在握的战局,就因为那不安放在城楼上,突兀地出现在城门位置的弩车给搅黄。
骑兵杀力最强的时候,便是在广袤平地上冲杀,即刻此刻那六百人组成的先锋军,变成了乌夜骑前行的绊脚石。
即便他们不曾向前挺进一步,也被这六百人阻滞的寸步难行...
王霄不愿手下千骑损耗太大,立刻呼喊出声。
“全军后撤!”
原本时刻守卫在他身侧的传令兵,因为先前的利箭侵袭,此刻离着王霄稍远了一些。
但听到了他的号令,也立即握紧手中号角吹响出声。
嗡嗡——嗡——嗡嗡——
随着撤退的号角声响起,都不用那名持旗兵卒如何动作,所有乌夜骑都开始向后开始撤离。
站于南门城楼上的御牛化及,看到整军向后的乌夜骑,脸上立即浮现出一抹狂喜。
他直接转头看向书生郎,整个人显得极为激动。
“乌夜骑之行径,当真如凡情所料!”
说罢,这位焚骨三山共主双臂猛然抬起,很快就抬到跟脑袋平齐的位置。
就在他双臂开始舒展的同时,青唐城南门外同样发生了异动。
先是那些一气尚存的焚骨山先锋军,开始跟着乌夜骑回撤的队伍狂奔,只要有十六七人靠近乌夜骑两翼时,他们就猛然扑倒在地。
更有甚者,直接冲入了乌夜骑军阵之中,面对挥砍来的兵刃,根本没有躲闪的意图,只管将身子扑倒在地。
随后这些焚骨山先锋军,根本不顾个人死活,双手就直接插入了泥地当中!
王霄看着这些在两翼狂奔的“疯子”,看着他们的动作,心中立即察觉到了不对。
他正要呼喊出声时,前方就显现出了人仰马翻的画面!
十骑...百骑...
从最开始的十数骑人马侧翻倒地,变到百余人摔落下马,前者被后者踩踏至死,后者也因为道路上出现的“阻碍”,也跟着一并跌落下马。
待王霄定睛看去,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些焚骨山先锋军的动作。
这些人近乎全数死绝,但他们的手中都是做着一样的事情,握紧了那一条又一条的铁链。
便是这些藏于泥地之中铁链,成为了乌夜骑后撤路上的一记杀招...
王霄长啸出声:“给我停下!!!停下!!!先将匪寇袭杀殆尽!!!”
等到那些乌夜骑反应过来时,已是为时过晚,原本前冲城门的千骑人马,如今只剩下了半数不到。
王霄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失利,他竭力嘶吼出声,似是想要以此平复内心。
啊啊——啊——
等到王霄嘶吼结束,在其身侧的乌夜骑也将那些焚骨山先锋军彻底杀完了。
他双手握紧缰绳一扯,就此勒马停步,随后王霄便调转马头,再次看向了南门城头。
发现那名中年汉子,依旧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
王霄此刻的双眼中,浮现起一股死寂的神色。
他在东都之时,就曾这样看过一个人,那名南地联军的主将李延鹤。
而今在这青唐城,他又一次盯紧了一人,便是眼前高坐南门城头的焚骨三山主事人。
这两人必须死于他的战斧之下,不管往后战事如何,他们都是自己的必杀之人!
南门城头之上,御牛化及也在注视着王霄。
他讥笑出声:“这小小乌夜骑...也不是我们先前听闻的所向披靡啊!”
站在御牛化及身后,隐于屋檐下的书生郎,轻轻摇晃起了手中折扇。
柳凡情出声道:“是因其操之过急,而致破绽百出...”
御牛化及故作疑惑出声:“难道不是这些时日里,凡情未雨绸缪在先,早早地就将御敌之策布置完毕嘛?”
柳凡情摇扇的手臂略微停滞,他向前行出一步,与城头边缘的位置近了一些。
“如若乌夜骑没有这般急功近利,自然会察觉到这六百死士的异样,随后也在后撤途中识破我等谋划...”
御牛化及脸上笑容不减,抬手在腰间肚皮拍了拍。
“那依旧是凡情算无遗策,才可让这些乌夜骑大败而去!”
柳凡情面对御牛化及的夸耀,只得向其拱手行了一礼。
“山主谬赞了,不过略施小计而已!”
御牛化及鼻息一声,突然出声问道:“那不知凡情此计,可还有其他妙用啊!”
今日首战的应对策略,柳凡情早早地就与御牛化及说过了,后者口中的没有仔细听,至多是句虚言罢了。
第一步,示敌以弱,诱敌深入。
以行军松散的六百人,诱使乌夜骑一往无前,就此深陷战阵当中。
随后以弩车利箭相迎,就此挫败乌夜骑的首战士气。
第二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在乌夜骑回撤过程中,让六百死士引动先前藏匿好的铁链,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有一有二,那便有三...
柳凡情出声问道:“以山主所见光景,那些乌夜骑可是退回山林边缘了?”
御牛化及应了一声:“已是全数退回了!”
此话一出,书生郎就将手中折扇收拢,抬起手臂的同时,便将折扇直指南边的崇山峻岭之中。
“山主,此战之关键...最后一步,可以开始了!”
御牛化及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他用尽胸腹间的全数气力,朝向乌夜骑所在方向呼喊出声。
“风起!”
从这位焚骨三山共主口中,呼喊而出的一声长啸,就仿佛会慑人心魄一样,激荡在每一个乌夜骑兵卒的心中。
特别是方才出战迎敌,最后不过五百骑的兵卒,更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王霄察觉到了周围兵卒异样,立刻呵斥出声。
“休要听信贼人言语,稳固心神!稍后整军再战!”
可他的这一声呼喊,远不如御牛化及那“风起”两字来的有效果。
王霄看着依旧躁动难安的乌夜骑兵卒,一脚就踹向了身侧的传令兵。
后者赶忙吹动号角,以此警示在场的乌夜骑兵卒,不过多时,其余两个方阵也有号角声开始回应。
就在军心逐渐稳固,乌夜骑兵卒不再惊惧于那声“风起”时,他们的身后的崇山峻岭中,忽有异象升起!
滚滚黑烟在林间浮现而出,紧随其后的便是点点星火接连燃起,看着架势是要将乌夜骑后路阻断。
不知是谁在山林当中呼喊了一声:“火!大火!”
只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将一众乌夜骑心中刚刚压下的惊惧,再次提到了心口上!
王霄不敢置信地向后看去,这一刻的他也慌了...
并不是因为林间燃起的烈火惊慌,而是对于乌夜骑的此刻的士气感到慌乱。
乱了!
不止是士气,军心也已经乱了!
先前的首战失利,再加上此刻的军心不齐,哪里还有与那焚骨三山再战的可能!
王霄双拳紧握,额头之上青筋暴起,此刻的他已然愤怒到了极点。
但因为有军令在身,他万万不能将三千骑兵卒全数折在这里,只能选择带兵撤离。
王霄沉声说道:“全军上下,尽快向后突围,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驻军营地...”
早已慌了神的传令兵听得这一号令,连忙将口中号角吹响,以此指挥三军向后撤军。
第三步,上兵伐谋,攻心为上。
山林间的火光和黑烟,是柳凡情事先安排好的,由一支四十人不到的队伍,在那崇山峻岭当中待命。
等到时机成熟,也就是御牛化及高呼“风起”时,他们便在各处点燃备好的草料,营造出一种放火烧山的景象。
就这样,彻底惊吓住了那些首战失利的乌夜骑,还有那位主将王霄。
与此同时,南门城楼之上。
御牛化及看着那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灰头土脸的乌夜骑,整个人振臂一挥,朗声大笑了起来。
“以六百人搏三千骑,凡情此计当真了得!”
柳凡情踏步向前,终于行至南门城头边缘,就此与御牛化及并肩站立。
“六百换三千不算什么...当是山主不费一兵一卒,就将乌夜骑逼退,才是壮举!”
御牛化及抬手拍在了柳凡情的肩上,脸上浮现起了一抹得意笑容。
“是有凡情谋略在前,才有我抖搂小计在后啊!”
柳凡情缓缓呼出一气,看向眼前的焚骨三山共主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由六百人组成的焚骨山先锋军,其中根本没有一人是焚骨三山所属。
而是从石门关、青唐城两地,以及沿途占据的各处村寨内,收编俘兵组建起来的。
御牛化及为了让这些人听从安排,将其家眷、亲朋全数关押起来,以此作为要挟的资本。
然后为了避免哗变的可能,还将这些俘兵全数毒哑,彻底变成了敢打敢冲的“哑兵”。
起初,柳凡情是反对这种行为的,但却遭到了御牛化及的回绝。
理由自然是...欲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