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姆的男朋友是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但相貌在玛季一众越南人中算是相当阳光帅气的,与当红香港歌星古巨基很有几分相似,因此中国女学生背地里都叫他“越南古巨基”,男生们则戏谑的将他称为“小古巨基”或是“迷你古巨基”。
今晚几个越南学生一起坐地铁去校外朋友家吃年夜饭,到站后达姆和其他人陆续下车,却迟迟不见男朋友出来。
当时晚高峰还没过去,地铁站人头攒动,他们以为是周围高大的俄罗斯人遮住了视线,并没太在意,直到车门关闭才发现车厢内有几个大光头正按着一个人暴揍,被围在中间的正是小古巨基。
眼见列车缓缓启动,越南学生们大惊失色,忙派达姆去报警求助,其余人登上下一趟车沿途寻找。当他们终于在十站开外的终点站站台上找到昏迷不醒的小古巨基时,他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五官都变了形。
据终点站的几位目击者讲述,看到一群光头党在车厢里用腰带和铁链往死里抽打小古巨基,待车门一开便扬长而去,周围的好心人忙将他抬出列车并打电话叫来了急救车。
越南学生们跟着急救车赶往医院,好在小古巨基身上所受多为挫伤,并没有太大危险,只是鼻梁和眉骨等多处骨折,牙齿也断了几颗,整张脸肿胀异常,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模样了。达姆等人一直守在医院,直到他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然后再次沉沉睡去,这才返回宿舍。
越南女学生简要讲述完迷你古巨基的遭遇,达姆在旁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于菲菲得知她们还饿着肚子,便赶忙去厨房准备饭菜,胡易词不达意的安慰了达姆几句,咂着嘴叹息一阵,匆匆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宿舍,桌椅都已复归原位,屋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隔壁彭松的呼噜声时隐时现。胡易归拢一下地上的空酒瓶子,打开窗户想要散散房间内污浊的空气。
刺骨的冷风夹着雪花吹进来,让他打了个寒战,忙取过外套裹在身上。稍一出神,又想起了小古巨基的惨状。再联想到之前卢涛和李宝庆、巴音和柿饼脸的遭遇,胡易不禁一阵心悸,呆呆的琢磨假如轮到自己头上该如何应对。
正咬牙瞪眼的胡思乱想间,李宝庆一摇三晃踩着拖拉板回到屋里,胡易扭头道:“你去送玛莎了?”
“对!刚送走。”李宝庆脸上泛起幸福的微笑,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脱下外套挂在墙上,走到胡易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老胡——现在屋里没别人了,我得批评批评你。”
胡易一怔:“嗯?咋了?”
“你今天晚上有件事做的不对。不乐呵,非常不乐呵!”
“啥事儿?”
李宝庆眯起眼打了个酒嗝:“今天过年,过春节...除夕之夜,对吧?”
“没错。”胡易一脸莫名。
“我知道,你看彭松不顺眼。说实话,我也对他有意见。但就算彭松平时有千般不对,大过年的是不是也得多少给他留点面子?人家好心好意下厨为大家炒了个菜,你可倒好,愣是一筷子没动!连尝都不尝一下,是不是有点…啧,太明显了?”
“哦…你是说这事儿啊…嗯……”胡易拖了个长腔,转头看向李宝庆:“哎?你今天晚上喝了多少?难受不?”
“喝了…半斤伏特加,还有四五瓶啤酒,中间几次想吐都没吐出来,这会儿感觉快堆到嗓子眼了。头有点疼。嘿嘿,脸也挺疼的。”
李宝庆摸着脸上的疤傻笑了几声,猛的一扑棱脑袋,将手从胡易肩头收回,一本正经的喷着酒气道:“你…你别岔开话题,我批评你呢!”
胡易抿嘴一乐,点上一颗烟道:“好好,你请继续,我洗耳恭听。”
“彭松这个人呐,是有点问题,可是本性并不坏。我知道,你有好几次冲他发火都是为了替我打抱不平,但那些事情我都不在乎了,你何必还揪着不放呢?”
李宝庆摸过一颗烟叼在嘴里,摇头晃脑的继续说道:“你老胡在玛季中国人里面算是混的挺好,大家都给你面子,人家彭松更是一口一个胡哥、易哥的叫着。但你也得表现的…那什么,大度一点嘛,不能因为讨厌彭松就欺负他,这样不好。”
胡易微微侧头,哭笑不得的看着李宝庆:“我没欺负他吧?”
李宝庆仰头打了个哈哈,伸手在胡易胸前虚指两下:“你…别以为我喝多了,今晚的事儿我看的很清楚、很明白,你就是成心要给彭松难堪。我吃鸡的时候你老阴着脸瞅我是什么意思?桌上无论谁夹一块辣子鸡,你都盯着人家看半天,菲菲拿起筷子还得瞧你的脸色,最后愣是一口没动,肯定是你提前跟她说什么了对不对?你说你怎么这么…这么牛逼呢?你这样做好吗?何苦呢?何必呢?”
李宝庆连摇头带叹气,越说越激动。胡易犹豫了一下,慢吞吞的开口道:“说实话,那辣子鸡炒的是挺不错。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吃吗?你知道我为什么瞅你们吗?”
“不管为什么,我觉得你的做法是有问题的!你这明摆着是要排挤人家彭松。”李宝庆痛心疾首的弯腰轻拍几下窗台:“咱们都是中国人,在这个兔子不拉屎的破地方生活不容易,别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闹不团结,ok?今晚那锅鸡我自己吃了一大半,为什么?还不是怕彭松心里不好受嘛!”
“唉,你可真是个好人。其实那个鸡…那个鸡…”胡易似笑非笑的长叹一声,含含糊糊的说道:“掉马桶里了。”
“啥?!”李宝庆骤然收起说教的表情,恢复了平日那副憨乎乎的模样:“什…什么玩意儿?掉哪儿了?”
“那只鸡,掉马桶里了,还在里面转了好几圈呢。”胡易冲厕所一指:“不信你去看,搞不好还有鸡油在上面没冲掉呢。”
李宝庆直勾勾盯着胡易:“真的??”
“咱俩认识这么久了,我骗过你吗?”胡易笑嘻嘻的低声道:“你琢磨琢磨,彭松自己吃他炒的辣子鸡了吗?”
“好像…好像…嗯?我没太注意…”李宝庆目光逐渐凌乱起来,愤愤然道:“你咋不早点说呢?!”
胡易一摊手:“本来是想告诉你来着,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嘛。后来看你吃的焖儿嘛的,也就不忍心说了。你放心吧,这事儿除了我和菲菲,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也陪着你吃了不少呢。”
“不知道反倒好了!”李宝庆一脸气急败坏,伸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你还不如别告诉我呢,恶心死了!”
胡易委屈道:“我没打算告诉你呀,可你非得问我为什么不吃鸡,还不由分说给我扣了一大堆帽子。我也是怕你误会,被逼无奈才老实交代的。”
李宝庆咬着嘴唇做了几个深呼吸,没吭声。胡易使劲憋着笑安慰道:“没事儿!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眼不见为净嘛。其实炒熟了也就不脏了,恶心只是心理作用,不去想它就好了。不信你仔细回想一下,吃的时候是不是没觉得有啥怪味儿?”
李宝庆静静沉思半晌,忽然喉头艰难的动弹了几下,嚯的转身直奔厕所,抱着马桶嗷嗷一阵狂吐。直吐的天昏地暗,眼冒金星,眼泪都流了出来,这才起身哑着嗓子骂道:“你个兔崽子,你个兔…嗷…呕…”忙又对着马桶弓下腰去。
胡易扒着卧室门框笑出了眼泪,一个劲儿的冲李宝庆作揖:“怪我怪我,没想到你反应如此强烈,早知如此我宁肯被误会一辈子也不告诉你了。”
李宝庆漱了三遍口,扶着厕所门框大口大口直喘粗气。正巧彭松被尿憋醒,睡眼惺忪的出门来上厕所,见二人眼角都挂着晶莹的泪滴,便迷迷糊糊打着哈欠嘟囔道:“唉,每逢佳节倍思亲,何必太伤感呢,开开心心过大年嘛。”
“你给我滚!”李宝庆低吼一声,哭丧着脸冲进卧室,反手狠狠摔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