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披白袍,骑白马,佩银剑,踏春风,一身轻快地走在去朔州的路上。
他还不知道,他正在走进一个传奇。
李家奴骑一匹枣红老马,挟一根长长的黄铜烟杆,不徐不疾地跟在李小后面。
作为贴身随从兼监护人,他的任务就是要让李小的经历中多一些平淡,少一些传奇。
此时是天宝十四年,大唐风雨飘摇,百年惊变即将震动天下,但李小浑然不觉。
他经常外出闲游,行路何止万里,对世事却懵然无知。
因为他不需要知道。
在父母家人的羽翼下,没有什么他必须去做的事,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没事找事。
也没有什么难题需要他去克服,如果有的话,那就是自己给自己制造难题。
在所有人眼里,李小是个好命的人。
因为他有一个了不起的父亲:玉隐山庄李长风。
武林有三大神话:玉隐山庄李长风,瑶池仙子冷如月,逍遥道人杨如意。
冷如月神隐瑶池,不涉世事。
杨如意仙游四方,神龙见首不见尾。
二人的武功,无人见识过,只留下不同版本的传说。
李长风内外双修,铁掌摧山折石,金剑出神入化,年轻时曾一掌击败少林圆觉大师,一剑挑败武当冲虚道长。
因为他有真实可信的事迹,在三大武林神话中,名列第一。
但近二十年来,李长风接掌家族事业后,渐以豪富闻名,他的武林事迹,仅在老一辈武林人士中相传,很少有人知道了。
李家的祖业,有大王山周边十余里一大片山地。山地甚是贫瘠,只长杂树杂草,什么作物都种不好。
但山中有一个铜矿。
铜作为铸造铜钱的基础材料,供不应求,挖铜等于挖钱,而且永远不愁销路。如果主动卖给政府,还有各种荣誉奖励和政策优惠。
李家的铜矿不大,产量不高,靠挖矿可以致富,但不足以豪富。
李长风有生意头脑,接掌家业后,聘请铜器制作名师,创办铜器作坊,制作铜镜、铜杯、铜壶、铜香炉等精美铜器,向豪富显贵之家销售,获利甚丰,日进斗金。
当时,因铜原料紧缺,一些商人冒着杀头坐牢的风险,“销钱为器”,用铜钱制作铜器,可获利数倍。李家自己有铜,制作成本更低,利润更高,还可规避法律风险。
因李长风经营有方,李家的财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的社会形象也渐渐变成一个成功商人,成为各方追捧的对象。
有钱就能养人成势,李长风招收了数百弟子,平时承担各种事务,闲时练功习武、操练阵法,俨然一支私家军队。
李小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有一个如此杰出的父亲,有什么需要他操心的呢?
所有他想得到的事情,都有人替他代办。
他想不到的事情,也有人替他操办。
他的生活中,一切无不如意。
一切如意等于幸福至极吗?
错!
自然之道的运行逻辑是:阴阳相生,物极必反。
一切如意,即等于一切不如意。
李小最大的不如意是:他不知道自己活得有什么价值。
为了找存在感,他经常离开隐玉山庄,离开温暖舒适的生活,去外面闯荡,哪怕吃些苦头,也乐此不疲。
起初,母亲担心世道不太平,怕他吃亏,不让他出去。他就偷跑出去。母亲一看,这哪行啊!与其让他偷跑出去,不如让人陪他一起出去。
李家奴办事老成,江湖经验丰富,是经常的陪伴者之一。
李家奴本名赵击子,曾是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独行大盗。
十年前的一个春日,李长风携夫人、弟子踏春赏景,竟路遇赵击子拦路抢劫。
赵击子有一怪癖,专劫名贵玉镯。当时李夫人手上戴了一个绿玉镯,赵击子不识高低,竟向李长风提出赌约:以武功定胜负,赢则取走玉镯,输则屈身为奴。
李长风见此人行事奇特,遂亲自出手,将其擒下;又与夫人商量,将绿玉镯送给他。
赵击子为李长风的武功气度所折服,甘愿为奴,更姓名为李家奴,自此留在玉隐山庄。
但李长风从不拿他当奴仆,而是当成客卿,对他十分尊重和信任。
李小外出时,也常派他跟从监护。
朔州离隐玉山庄只有三四十里,李小去过多次,没有什么新鲜好玩的地方。他只是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去,才决定去朔州。
去朔州干什么,他也不知道,先去了再说。
李家奴知道他的脾性,也不问他去干什么。
朔州古称马邑,是秦朝名将蒙恬为防备匈奴所筑。因其战略地位重要,唐朝在此置节度使,同时也是马邑郡的郡治。此地地处交通要冲,商旅往来频繁,经济活跃,人口也较多。
李小进了城,信马由缰,东瞧瞧,西看看。
在他眼里,朔州城里只有一个世界,只有两类人:一类是男人,一类是女人。如果细分,有老中青少。如果添上情感色彩,一类是好看的人,一类是不好看的人。
让他不理解的是,街上每个人似乎都活得比他有劲。
在李家奴眼里,朔州城里有两个世界,一个凡俗世界,一个江湖世界。
在凡俗世界里,不论美丑智愚,都是普通过日子的人。
在江湖世界里,有当官的、读书的,有卖艺的、相面的,有算卦的、卖药的,有小偷、骗子手……他们各有机缘、技巧,因而呈现不同的人生形态。
他还看见,至少有五名武林人士,行色匆匆地去往同一个方向。
那是郡守府所在的方向。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赏金猎人。
他们都是业余侦探,协助官府缉捕罪犯,以获取赏金。
如此多的赏金猎人赶往一个地方,那里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