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源北塘公园,一到晚上就有很多小年轻在这里跳街舞,还有大批的围观群众。白天这里就安静许多了,垂柳依依、鸟声清亮,圆拱门短廊桥,是个很容易让人安下心来的地方。
而且正中的北塘湖盛产大鱼,运气好的话半个下午能钓一大水桶。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坐在一个榆木小板凳上,抓着鱼竿微微耸着肩,目不转睛望着湖面。
这人有着严重的谢顶,中间是地中海、额上是大m,亮堂得可与湖光交映。他的体格很是魁硕,脖子后面的纹路像一根粗弹簧。穿着灰色的褂子,并着三排米色一字扣,打扮极是朴素。
时间过去很久了,一条鱼也没有上钩。
有人说,真正的钓鱼者钓的不是鱼,可对修炼不到火候的人来说,大把的时间过去鱼竿颤都不颤,难免会有些许意乱。
不知何时,一个年轻人蹲在了不远处,没有鱼竿,却抓着一根一米多长的纸筒。他有些不高兴了,把鱼的事怪在那年轻人身上,“走远点嘛,拿纸筒子钓鱼啊!”
“请问您是钱总吗?”
这一直没敢打扰的人正是胡殊同。
“呵!”钱总抽起鱼竿,对胡殊同翻了一个嫌弃的白眼,立时就要挪个地方。
胡殊同赶忙上前,“钱总,我今天找您是想给您看样东西。”
说话间,胡殊同就要把纸筒展开,钱总大喝一声,陡然腾起来暴脾气,“滚开!”
这种人钱总见得多了,瞧他那出老牛舔了也似的头发一绺绺,几天没卖出货急得眼红耳朵烫的样子。
想都不用想,这是个卖假画的。
但胡殊同怎能放过这样的机会,此时在他面前的可是众乐斯的大老板,明源海柜车市场的扛把子钱伯斯!
胡殊同大步往前跑了几步,一边展开纸筒面对着钱伯斯,一边倒着往后走。
钱伯斯已经怒不可遏,脏话都飙到嗓子眼的时候瞥了一眼那纸上内容,这一瞧忽然噎住了话。
只见那宽出双臂的纸张上,赫然是一辆辆海柜车的图纸,其上还标有大量的数据,车架结构、底盘结构,画得极为详实。
钱伯斯皱了皱眉,难道不是画家,反而是行家?
“钱总,有一点我想您一定清楚,迟早有一天会有新的国标出台,到时候尺寸、重量、排量都将成为硬性标准!”
“所以又想骗我花钱?”
“钱总,这是一个减重增空间的方案,将大幅提升众乐斯的竞争力。降重先降大梁自重,生产货箱时改造箱底增加螺纹预埋件,这样就可以使厢体和车架共同承重。”
钱伯斯一时恍然,这也算奇事一件了,因为他在这优美惬意的公园里,头一次有了在会议室开会的感觉。
胡殊同哪管什么场合,此时对他来说是至为重要的时刻!
对这样一把手的人物,他根本没有机会没有实力营造什么良好的沟通氛围,能做只有说一通学识,完后还要期望对方能听进去几分。
“降重的第二个方案,您看这里。”胡殊同把一个角夹在腋下,一边奋力指了过去,“车架从双层大梁改为单层大梁,悬架轻量化,欧美挂车就是这样的操作,将承载结构加在厢体底板,这样就可以把挂车自重降到九吨以下,单这一点就比其他海柜车少了一吨,自重一旦降下来一吨,意味着可以多装五吨的货物!”
忽然间,起风了,刮得纸张呼呼啦啦,全然看不贴切。钱伯斯把胡殊同叫停,用鱼竿压住了这一端,胡殊同捡来两块石头,双手放开更加自如了起来。
此一来,景象变得像是两个下棋的人。
“增空间方面,14米长、2.6米宽不能再多,但是高度仍有空间,如果我们用1.1米的低鞍座挂车,冷箱的高度将大大增加,这对城市间运输毫无影响。”
钱伯斯的情态让胡殊同心中大振,他觉得事情有戏!
“除了冷机,半挂结构、骨架生产、冷柜改造,众乐斯三位一体。钱总,这放在别处或许只是想法,但在众乐斯,可以形成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
众乐斯1995年成立,多年以来订单量喜人,不吹不嘘,众乐斯的性价比整个明江省无出其右。98年前后,他们打败了整装原装冷藏车企,让二手海柜愈发蓬勃,直至占据了九成以上的市场份额。但时代日新月异,每一个业内人都清楚,粗放式的二手海柜势必面临改良。
此时呈现在钱伯斯面前的堪称惊喜,可他挠起头来。
什么都对,唯独流程不对。
这样一份材料,众乐斯采纳与否是一回事,它所蕴含的价值是另一回事。钱伯斯比不得专家学者,但令人眼前一亮又具备操作性的东西,他心中有数。这正是他困惑的地方,无论是校企联合还是企业招标,都得是可观的排场以及一轮轮的流程,最起码它不会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片刻之后,钱伯斯细望了一眼胡殊同,发觉从前的臆测走偏了。这眼前人应该是为了赶这个东西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了,那种肢体、语言与神情的迫切,透着一种时不我待的惶恐!
一时间,钱伯斯也有些拿不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个人是想证明什么还是要摆脱什么?这般炽烈的情形,让钱伯斯也警觉了起来。凡是想不通的东西,最是不取不予时,随时如履薄冰,是他一路走到今天的座右铭。
“说实话,我不习惯这样的私会,有事的话走流程。我只能说,东西不错。”
钱伯斯抓起鱼竿,忽然也没有了再去钓的兴致,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来。
“报个家门听听。”
“胡殊同,明大研究生。”
“原来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