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锋汉起第五百一十二章长算远略科举舞弊的话题被朝廷军情司破坏科举、雍公准备上万民疏要求惩处军情司所代替,襄阳城内群情激愤,特别是寒庶试子对军情司此举的异常愤慨,纷纷前往雍公府***。
杨安玄将自己的奏疏抄录张贴在粉墙之上,粉墙侧设着六张案几,上有笔墨纸砚,供人写下自己的出身、名姓,附录在奏疏之后一同上疏朝廷。两天不到,便收集到四千多个署名。
大堂内,逾尺的署名纸摞在一起,分外醒目。吏部侍郎将目光从上面移开,望向居中而坐的杨安玄,涩声再劝道:「雍公三思,为朝廷略存体面。」
杨安玄施雷霆手段,一举抓获了军情司十一人,破获了一处据点,这十一人的身份铜牌摆在那里,确凿无疑;从伪装成米铺的店中搜出钢刀六把,还有一些传送情报的器物,两封尚未发出的情报。杨安玄将查获的情报交给司马珍之等人阅看,上面正是襄阳试子准备陈情的描述。..net
「军情司屡次针对,愚若沉默不言反被其视为软弱可欺,此次科举取士是天子许可,军情司此举分明是违抗旨意,不严惩沈田子愚绝不罢休。」杨安玄断然拒绝道。
司马珍之面带微笑,道:「雍公上疏天子奏明此事亦好,军情司此次确实做得有些过份了,确实需要惩处。」
庾欢步入堂中,笑着揖了一礼,将手中厚厚的案牍呈上,道:「雍公、梁王,这是此次七百六十名取中试子的安排,请雍公示下。」
名单杨安玄早就看过,装模作样的翻看了几下,将名单递给身旁的司马珍之,司马珍之当然不会细看,粗略地看了看两榜前几名的情况。
进士榜中,京兆杜骥,汶山郡太守;襄阳余应,雍公府参事;樊城魏宗,秦州武都郡主簿……六十人多为县令、县丞、县主簿等职。
举人榜上七百人,显然不如进士榜,第一名上党严松授北青州城阳郡主簿;上洛何承,西乡县令;宣汉裴锡,汉德县令……前十名得授县令以上,前八十为县丞、县丞、主簿、县尉等职,前三百名多为县曹掾、记室、文学掾等;三百名以后则是书佐、议生、循行、小史、佐干、亭长等职吏了。
随便看了两眼,司马珍之随手将名册递给身旁王虞,淡淡地道:「甚好。」
王虞翻看着名册,道:「雍公,这名册上有些人想前往建康为官,愚以为试行科举取士,目的也是为国征召可用之才,为朝廷效忠,便应允了他们。」
史平忙笑道:「不错,上党严松亦有前往建康之意。」
杨安玄沉下脸来,大堂内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散,王虞感觉后心有点发潮。
司马珍之笑着缓和道:「安玄,襄阳取士七百六十人,少数人愿意前往京中任职也属正常,不必太过在意。」
杨安玄铁青的脸色缓和了几分,生硬地道:「既然梁王说情,愚便懒得计较,将那些愿意前往建康的试子名单勾出,不再任用。」
王虞等人松了一口气,七嘴八舌地凑出了四十六个名字,进士榜十四人,张克、郭棱等七人赫然皆在,杨安玄心中暗道自己巴不得这七人离开。
举人榜上三十二人,最为可惜的是榜首严松,两榜之上前十的试卷杨安玄都看过,孔懿评点严松的策论「立意高远、识事明微,知民间疾苦,尚在余应之上」。
杨安玄让丁全打听过严松的根脚,知其不容于嫡母、兄弟,被迫从魏国前来晋国为官。这样的人才深知北魏虚实,杨安玄打算先让他到北青州历练两年便调他回襄阳重用,哪料他被史平诱惑前往了建康。
杨安玄吩咐将这些人的名字划去,冷声道:「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但愿这些人在京中能得到重用。」
司马珍之道:「科
举之事已告一段落,过两天老夫就要返京了,先向安玄辞别。」
杨安玄笑道:「明日愚设宴为梁王和诸公饯别。」
送走司马珍之等朝廷官员,杨安玄单独召见丁全,交待道:「不妨将那些前往建康任官的名字向外宣扬,让这些人千夫所指、遭人唾弃。」
丁全愤声道:「这些人当真不识好歹,主公承受压力为他们谋一条晋身之路,这些人得中后便忘恩负义,转而投向刘裕。他们也不想想京中门阀林立,哪有他们的出头之日。」
杨安玄冷声道:「鼠目寸光之辈,终将自食其果。刘裕屡次暗中出手,若不还击将会变本加厉。」
丁全躬身,肃声道:「请主公示下。」
杨安玄低低地声音交待丁全,丁全频频点头,领命离去。……
七百多个名字张贴在金榜之上,后面是他们授任的官职,引得整个襄阳城火爆,便连商贾也来雍公府外看个热闹。
到处都是兴奋地议论声,榜单上的名字被人不断提及,父母教育学庠中读书的孩子苦读,将来有一天也能像榜单上的名字那样一步登天,成为官吏,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天。
授官当然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七百多个名单中近五分之一走了门路,在规定的范围内选派了好县、肥缺。
庾欢这些日笑得合不拢嘴,主公让他操持科举之事,累是累了些,好处着实不少,收到的珍玩字画就有二十多件。
傅容中在三百九十二位,他在官府没有门路,被授任了略阳清水县议生。
看榜归来,傅容有些失落,议生九品,大小算是个小官,可是秦州略阳,又远又偏,前段时日还与秦军在打仗,印象中是苦寒之地,去那里为官恐怕性命堪忧,这个议生成了鸡肋。
回到北门住处,侍姬玉香殷勤地端上茶,小声问道:「容郎,授官的结果可出来了?」
「唔」,傅容哼了一声,饮了一口茶方道:「秦州略阳清水县议生。」
「什么,这么远。」玉香惊呼道。
傅容没好气地骂道:「晚饭可准备好了,愚饿了。」
玉香敛身一礼,默不作声地出厅堂前往厨房。
傅容坐在厅堂内发呆,他今年三十有七,在江州鄱阳余汗县已然娶妻生子,因为生计远赴襄阳做典计谋生。此次得中举人榜,他已经让人给家中送信,大概不用多久家中妻子便会前来相聚。
雍公很仁厚,让得官的试子不用急着赴任,可以先回家与家人团聚,在明年三月前到任即可,时间足够充裕。
傅容捋着胡须思忖,未中举之前自己处境艰难,店铺掌柜都处处刁难,而名列榜单立时改变,不光在襄阳有了房子还有了侍姬,这一切都因中举而来,所以从长远计再苦再难这个议生出要去做。
此次科举是首次,从趋势来看将来必然取代九品中正制成为取士的首选,自己作为第一批被取中的人才,将来的前程可期。傅容眯起眼,便在清水县熬个两三年,然后找机会迁至司兖之地,有个十年八载自己也可能成为一县之令。
这样想着,傅容郁闷的心情舒畅了许多,盘算着等家人来到后一起在襄阳过完年,便将这处宅院和玉香转卖掉,应该能凑个八九千钱。雍公说了前去赴任之人沿途由驿馆接待,这一路用不着开销,等到了清水城这八千钱足够购处二进的宅院,官俸够一家人平时开销,自己一面做官一面教子,将来良儿也能像自己那样凭借科举为官。
中举之后,不少门阀结交得中的试子,傅容随众也参加过几次门阀召集的酒会,与庞家的炎郎君相识,替他写了两首诗讨好妓楼中的伎娘,这
位炎郎君给了他两千钱润笔。
这位炎郎君喜欢听奉承知,傅容想着找机会再与这位炎郎君相见,想办法讨他欢心再讨要个五六千钱,那样一来自己前去清水便不用发愁了。
玉香端着酒菜入堂,酒足饭饱之后傅容折腾到半夜才沉沉睡去,枕边人玉香却侧转身子,默默流泪。
她原籍是荆州零陵郡营道人,被家人卖身为仆,辗转来到襄阳,后被徐掌柜看中收为侍姬,接着又被徐掌柜转送给了傅容。
玉香得知傅容是得中的试子,原以为苦尽甘来,会被傅容收入妾室,为他生个一男半女也算将来有个倚靠。哪知晚饭时傅容流露出要带妻儿前去清水赴任,将她和这处院子变卖,玉香深感万念俱灰,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耳边傅容的鼾声刺耳,玉香披衣而起来到院中,坐在檐下发呆,月光如水洒落,眼落如珠滚落。
隔壁院落传来咳嗽声,是王婶。玉香想起前几日邻居王婶说起沈家庄上大量招织工,包吃包住每匹布给一千钱,她要不是家中脱不开身都想前去。
玉香随母亲织过布,织一匹布大约六七十天,那一个月就能赚四五百钱,玉香当时很心动,只是她的卖身契在徐掌柜手中,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
傅容想将她转让给别人,让玉香心如死灰,这日子没有丝毫盼头,想着偷偷前去沈家庄做织工。玉香向王婶打听过,沈家庄的女主人是雍公的妹妹,听说收人很宽泛,不用什么手续,自己去了那里傅容绝不敢前去寻人。
只要能挨过年,傅容前去清水县上任,自己或许能脱了身,找个好人家嫁了,安生过完此生。打定主意,玉香回到屋中,嫌弃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傅容,和衣在榻尾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