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旦听出张承乾故意找茬。
他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他也不想知道。
“既然张君主想看陛下亲手所题的国书,那么,奴便成全张君主。”
给脸不要脸的事,他这一路上见得多了。
“希望张君主看过之后,慢慢地商量,反正奴不急着南下,这里山清水秀的,再呆上三五日也无妨。”
赵旦十分配合地将贴身国书掏出来。
南越大将军双手举过头顶,毕恭毕敬地接过。
身为一国大将却对着一宫总管如此谦卑,说出去让人笑话,但实际上这就是一个笑话。
谁叫南越国无能人可用,大将军也不过才武者六阶中品的实力。
张承乾凭借着一国之主都不敢对横行霸道的赵旦说重话,他更加不敢。
国书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大将军瞟了一眼,怔住。
这是国书?
这就是一卷明黄的绢纸。
特别是这卷绢纸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能写下的字,恐怕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愣着干嘛,走快些!”
张承乾急切地催促一声。
他要是慢慢商量,可他更要瞧瞧肖朔那个王八蛋到底写了什么。
居然能够让十几个城池的守将都敢明着渎职放赵旦进入南越境内。
“陛下,请查阅!”
大将军硬着头皮把薄薄的绢纸国书递上。
张承乾看到这种儿戏般的国书,顿时气笑了。
好啊!
好你个肖朔!
居然拿这种东西当幌子糊弄他,竟还真的将那些守将们糊弄住了!
“朕竟不知北齐肖君主如此节省,国书只用这么巴掌大小的绢纸来写,却还省吃俭用地来援助我南越金陵,援助吾儿君临!”
张承乾把“吾儿君临”这四个字咬得死死的。
周围的人想到金陵城中流传多年不消停的谣言,此刻才发现原来幕后黑手不是皇后,恐是皇帝本人。
“奴也不知李君主为何要阻拦奴,但奴知道,既然奴的陛下让奴去金陵,李君主欲阻奴,就是欲阻奴的陛下。”
赵旦不懂。
这天底下为何还有男人总想给自己戴绿帽子。
不过他倒是懂了,为何陛下火急火燎地派他前往金陵。
看张承乾敢当众编排南越太子的身世,怕是这些年大公主他们的日子并不像信上所讲,能够得过且过。
“朕可没说过要阻肖君主,是否让赵总管通过,还要看完国书后与朝臣们商……”
张承乾展开绢纸。
在看到上面的内容时,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发言,当即一口恶气一齐憋回了肚子里。
他用力地睁了睁眼,仿佛要把上面的两行字盯出花来。
肖朔!
你怎么敢?!
“陛下,肖君主到底写了什么?”
在侧的陈皇后担心地探过头来。
她也不想让赵旦过去。
担心西楚国派来的刺客被赵旦击败,张君临和谈完成的话,那么这个太子之位便坐稳了!
然而,当陈皇后看到丝绢上的字迹时,整个人如遭雷劈,脸上神情变幻。
有震惊有担忧,更多是的嫉恨。
北齐皇帝!
一方霸主!
却在墨青那个贱女人死后十年,依旧如此维护她的儿子!
凭什么?!
“若阻赵旦,孤便亲至!”
张承乾低声喃喃着,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里的丝绢也握成一团。
但他却不敢将这个把他尊严扔到地上用脚踩的“国书”,扔进泥里假装没看见。
因为他知道。
肖朔说得到便做得到!
而且肖朔也绝不是说说而已!
“李君主,奴记得陛下只在国书上写了八个字,李君主是没看清楚还是没看明白,要不要奴当众宣读?”
赵旦看到张承乾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却隐忍不发,脸上笑容加深。
像这种打了左脸递右脸的人,他也遇到过……
“不必了。”
张承乾作为一国君主,到底还是要脸的。
“让路!”
他从喉咙里低吼一声。
在看到朝臣还有将领们不敢置信的表情时,张承乾只觉得脸像被人抽肿了似的,又嘶吼一声。
“让路!”
胆敢笑话他?
要是让肖朔与西楚两路大军一起进入南越国,南北互分。
别说脸了,他连尸体都会被肖朔挫骨扬灰。
“让路!”
张承乾三吼其声。
刚才还严阵以待的那些士兵纷纷撤退,给赵旦一行腾出宽敞大道。
“多谢李君主配合,待到与南越太子会合,这国书的回复就让南越太子直接回复奴的陛下可好?”
赵旦杀人诛心。
张承乾也只能受着。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心中的愤恨快要燃烧出来似的。
做人留一线,日后不相见。
赵旦看在墨皇后的面子上,没再激怒张承乾。
等到国书送回,贴身放好后,将马匹掉头朝着下一个城池赶去。
轰隆隆。
后面跟着的辎重一辆接着一辆,看得权贵与皇族们纷纷眼热。
“陛下,金陵又不大,这么多器物可怎么放得下?”
“等这些东西到了金陵收缴到国库里,必须要让太子殿下分一些给陛下送来。”
“父慈子必孝,分一些?至少要分八成!”
张承乾听到这话,心里的怒气消减了一些。
对啊。
既然肖朔敢送,他就敢让张君临收下,回头再让人把这些东西卖回北齐去,气死肖朔!
他要让肖朔知道,被北齐皇帝当成私生子养的张君临,在他眼里不如一根路边草!
糟蹋不了你肖朔老子还糟蹋不了狗杂种?
“起驾,继续北上!”
“过两日安顿下来,便给太子拟旨,等北齐的物资运达金陵,再让他送过来,爱卿们商量一下该如何处理。”
“陛下圣明!”
夜逝如流水。
晨起自鸡鸣。
伴随着军营里喊口号的声响,张君临缓缓睁开双眼又闭上。
好累。
拔了半夜的毒,感觉身体被掏空,连饭都吃不下去。
还好苏姑娘照顾他喂了碗小米粥这才让他不至于饿着肚子睡觉。
但他现在,已是又饿又累,真不想动弹。
“殿下,醒醒!”
白芷的大嗓门把他合在一起的眼皮震开。
一堆白色纸钱和金元宝将胖乎乎的姑娘埋在其中。
“太师刚才差人送了纸钱来,你家亲戚死了吗要去烧纸?”
“嗯……算是。”
张君临想到有正事要办,终于强撑着坐了起来。
好言好语地哄着白芷帮他去讨碗饭米粥,喝完后有了能够走路的力气,便找了根烧火棍撑着,背着一大包纸钱,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过膝的野草,朝军营西边不远处的坟地走去。
天刚破晓,有黑压压的乌云挡住了晨光。
住着一群难民的窝棚正对着那块新刻着“梁忠辰”名字的草原。
窝棚里,吃饱喝足一切准备就绪的项於期,正坐在一根枯木桩子上,等候多时了。
一步一步又一步。
看到虚弱的张君临越来越近,走近他一剑便能毙命的距离内。
项於期站了起来。
唰!
长剑出鞘,所向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