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辛的东西很多,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拖泥带水的时候。只是收拾了一些书,一些钱,几件衣服,几件首饰,就催促着李征的警卫员尽快启程。李征的警卫员陈尚是四川本地人,平日里戴辛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个字中等,见人有些腼腆,圆脸,二十多岁的年纪却也已经算是老兵一个,看上去人不坏。李征留了一部吉普车,还有四个勤务兵,其中有两个勤务兵会作为随从兼保镖陪着戴辛和警卫员一起回乡,剩下两人照看宅子。
戴辛实际上特别想回家,那破败的山河曾经作为禁地无法驻足,如今敌人大势已去,她一定要看看老家的模样。离家已有七年多,她有时梦里会想起这些年到过的地方,淮北向南,路过徽州,扬州,柴桑,武汉,长沙,昆明,重庆,恰好是溃败的路线。这对于每一个跟随队伍后撤的人来说,恐怕都是耻辱的路线。
她迫不及待地回去,还有个原因。她打算回到ah后,和李征断绝关系,然后老死不相往来。这个男人不是她戴辛的心之所向,在这些年的相处里,她看穿了他的骨髓。这并不是说李征有多么不堪。李征从小文武兼修,一心报国,志向远大,对自己也算尽心尽意。但这样貌似完美的人,她的心却逐渐与之远离。近些年甚至隐隐产生了心理的厌恶,生理的排斥。
但她是善良的,这不是李征的错,她只能通过某种平和的方式让他接受自己的远离。而此次可能是个机会。
陈尚发动了车子,戴辛回头看了看这个公馆,随即把它抛到九霄云外。两个勤务兵除了带了些吃食,居然有一堆的武器弹药,这让戴辛颇为不解,不是已经实现和平了吗?
出了重庆,路况变得很差。日本人的轰炸机从前投下的炸弹,有很大一部分都砸在各条能行车的道路上,借以打击支援的后勤,美式吉普车在路上行走,不时会陷入泥沼,偶尔一个弹坑还需要填土。走了几日,也只进入湖南张家界地段。
此地人迹罕至,地势险峻,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开始戴辛兴致很高,可出了山地来到集镇和街道,发现此地和当年的幕阜镇一样满目苍痍。道路桥梁破坏情况十分严重,吉普车走走停停,有时两个勤务兵下车推着才能勉强前行,民房多被付之一炬,烧的只剩漆黑的断桓,路边有很多新坟,有时竟一片荒山连着几十几百坐新坟。让本就落后的村落,显得格外的苍凉破败。不管战场上的形势如何变化,平民百姓默默承受着这一切苦难。
更有些地方路边居然有露出枯骨的土丘,被雨水冲刷后,白骨森森,应该是湘西战役里死去的士兵被匆匆掩埋。她听见勤务兵低声聊天,说这个是日本人的,那个是自己人的。而行至一处乱葬岗上时,三人都不说话,戴辛反倒奇怪,开口问:”这些都是国军战士的吗?“
”不全是。“
戴辛心想,既然是日本人的,你们为什么不张嘴说话了?刚才那兴奋劲哪去了。
陈尚像是看穿了戴辛的疑问,轻轻地说:“日本人十分尊重自己士兵的尸体,但这么大片的倭冢,证明战事惨烈,必然有更多的我方士兵伤亡。”果然行车不过数米,就看见大范围的墓园。刚才所见的新坟,倭冢和这个比都小巫见大巫了。这些新坟起的时间不过半年,这些牺牲的同胞,绝大部分的坟头并没有立碑,戴辛问陈尚为什么有的坟头上还立了十字,陈尚补充说那是盟军士兵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