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大喝伴着密集号角声。
“王爷有令,王爷有令!”
后方军阵之中,刹那间陷入短暂的沉寂。
刘行实急速赶来,神情依然有些恍惚。
裴旻盯着他,重复道:“刘将军,即刻派遣一千骑,从侧面将联军战场中央切断,使其南北无法相顾。”
刘行实微微压低头颅,望着运来的满车厢炸药。
负伤的士卒脸色肃穆,有恐惧,亦有决然。
刘行实攥紧拳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朝着瞭望塔方向痛骂:
“苏宸,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擦干嘴边的唾沫,他突然笑了笑,从铠甲掏出两封家书递给身边的校尉。
而后走到板车前,将压缩的炸药捆绑在腰间。
刘行实迎着风,低声说一句:
“可我下辈子还跟你。”
……
联军白色纛旗之下,优素福缓缓松了一口气,脸上逐渐露出愉悦的笑容。
观战场形势,汉奴最多支撑两个时辰。
超出两个时辰,那就是他这个伟大英勇的主帅无能。
他打心里承认,苏玉城出类拔萃,可惜悬殊的兵力注定此人沦为战败者。
十倍于你的兵力,极端的生穿硬凿之下,你拿什么挡?
“报——”
突然一个斥候快步上前,急声道:“一只装备精良的骑兵,正从我方右侧二十里极速靠近。”
什么?
萨拉丁面露骇然,难道苏玉城要施展暴风骤雨似猛攻联军的薄弱之处?
“多少兵马?”他死盯着斥候。
斥候回禀:“最多两千骑。”
优素福紧张的情绪陡然倾泻,反笑道:“士气摇摇欲坠,打算最后突一突么?所谓的奇兵真能奏效?”
他摆摆手,命令联军将领集合五千铁蹄去阻截。
要说苏玉城这招算很出色,联军腹部空出了一个致命的巨大空隙,极为适合插刀子。
只可惜,你正面主力呈溃败之势,一切都再难挽回。
他将身躯站直,张开双臂,似乎想将整个中原大地拥入怀里。
……
层层叠叠的骑兵,铁蹄翻滚,往联军急冲而来。
他们娴熟的砍倒面前的长矛,撞翻联军的盾牌,身影交错,肢体横飞。
瞬间撕开联军胡虏刀盾长矛阵口子,所到之处,鲜血喷溅,脑浆涌射。
“拦住!”西域将军吼了一声。
面对漫山遍野的胡虏,面对濒临死亡的处境,那一千人没有恐惧,而是竭力全部从侧面冲进战场中央。
远远望去,像是要割裂联军几十万兵马。
在主力兵马全部推进正面战场,这只骑兵冲破阻截,面对的却是一群步兵。
“为了中原!”
有骑兵被一箭射中,仰天呼啸出这句话,然后按住胸膛的压缩器。
“为了中原!为了中原!”
一千道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惊涛骇浪,刺破漫天血雾,涌向战场每个角落。
霎时,震动苍穹的爆炸在战场中央形成一道冲击波,一千骑兵被火光席卷吞噬。
轰!
轰!
轰轰——
这一幕,太过骇然惊悚!
冲击波所到之处,断肢头颅飞起,血雾在硝烟中逐渐浓烈。
惨叫哀嚎声此起彼伏,犹如天塌地陷,无数胡虏在爆炸中呻吟。
战场彻底崩乱,局势翻转!
联军那一股气完全泄掉,沦为一盘散沙。
接近爬上顶峰,突然坠入深渊,绝望感会让人窒息。
中军战旗下,优素福四肢发凉,惊惶之下,脑中一片空白。
他甚至失去了表情控制能力。
战车倾倒,烈火舔舐着车辕,发出噼啪的声响。
一面象征着荣耀的旗帜浸泡在血水中,逃窜的联军从上面踩过,将鞋印烙印在泥泞中。
放目望去,到处都是纠缠在一起黑黝黝的尸体,堆叠的好似小山。
“监军,保持阵型!”
优素福的嗓子都干裂了。
“咚!”
“咚!”
嘹亮的号角从前线传来,唐军重整阵型,以飞快的速度挺进,步履稍迟的联军即被唐军赶上斩为肉酱!
“唉,力竭矣。”有西域将领仰天长叹,“就差一口气,苍天何故护佑汉奴啊!”
“滚!”
优素福闻言,刚要拔剑,却被身旁的亲信阻拦:“全军崩溃,士气荡然无存,先鸣金收兵吧!”
优素福脸色难看,这一场溃败至少扔了二十多万有生力量,还不包括伤员,昱岭那边也死了好几万精锐,形势已经极为不利。
或许一开始就不能打这一仗,碰上苏玉城这般不要命的打法。
“报——”
侦察兵满脸血迹,冲向旗帜下,微微欢喜道:“胜了,昱岭胜了,汉奴溃败而逃,连炮器都来不及带走!”
砰!
优素福一拳轰在扶手上,周遭将领僵硬的脸庞扯出一抹笑容。
安拉啊,您可真会吓唬人。
这一刻,战败的阴霾彻底消散。
大军去昱岭,直面凉州诸城,苏玉城一场惨胜,防线纵深大大削减。
“撤军,开拔昱岭!”
优素福喝了一声,眯着眼望着溃散的联军,以及气势越来越盛的汉奴。
他突然想到,以苏玉城的谋略,昱岭山坡反斜面会不会有诈?
不行,这一场溃败犹如耳光甩在他脸上,打醒了他!
稳!
一定要稳!
“传令,大军完全绕过昱岭。”
他怒吼了一声,命令旗帜的方向转向而去。
随着这句话传开,石国某个将军遍体生寒,仿佛被惊雷劈中。
一切都算准了!
苏玉城难道是神祇?
绕过昱岭的方向,末日降临,联军将迎来一场惊天噩梦!
为什么此獠笃定矮子会绕过昱岭?难道战场局势,细致到每一步,都在此獠的算计之中?
石国将军勉强平复情绪,给身旁亲信使了一个眼色,隶属石国的骑兵渐渐分散而走。
那里,是他们亲手埋葬的神器,具有毁天灭地之能!
从洛务整的视线中,联军近乎遭受海啸般乱成一锅粥,如无头的苍蝇奔跑逃窜。
人踩着尸体随着那面旗帜蜂蛹而走。
有士卒坐在战车里,丝毫没半点反应,怔怔看着渐渐远去的胡虏,茫然道:“赢了,我们赢了。”
有校尉脚步踉跄地奔跑向前,“赢了,赢了!”
漫天遍地,声音渐渐整齐,失态地大喊:“赢了!”
无数翻腾地甲士铁流,回头去翻同袍的尸体。
瞭望塔的骑使突然打出骑语,示意立刻追击。
“是时候了。”苏宸面无表情,喃喃道。
他提着一壶酒,指关节绷得发青,仿佛背负整个天下的杀戮,煞气冲天。
“敬,万千生灵。”
他抬手扬起,酒水从最高处,淋淋洒洒的飞扬而下。
……
鏖战犹如一场恶梦,自信满满的联军,败得如此之惨,使人始料不及。
战争是无情的,战败留给人的悲切更无情。
抬眼远望,夕阳西下,浊浪车流,四处混乱。
原就是乌合之众的诸国联军,此刻丧失了一切斗志,要不是粮仓被毁,没了逃回西域的粮食,否则早就跑光了。
优素福面色沉重,竟感觉孤寂袭上心头,分割着他那颗痛苦的心。
如果粮仓没有烧毁,他会第一时间选择撤回阿拉伯,远离东方大地。
越靠近昱岭,一股不安的情绪越浓,关键是斥候不停传来身后追兵的讯息。
追击?苏玉城凭什么追击?难道那片防线不要了?
优素福脑海里一片混乱,他想征询诸国将军的意见,可迎上的都是一张张沉默的面庞。
他很清楚自己威望尽失,如今唯有在昱岭取得战果,要不然甚至会被篡取指挥权。
“赫迪夫,联合诸国,就地召开……”阿拉伯将军的话刚说一半。
突然一声巨响,前面骑兵被炸得人仰马翻。
苏玉城惊恐万分,四处张望,颤声道:“伏兵,苏玉城有伏兵!”
仿佛踩到了什么起爆器,整个大地掀了起来。
轰隆隆!
平生听过最恐惧的震动声,大股浓密的白烟腾起,弹壳四处席卷飚飞,竟将一个高阶将军的脸庞刮得稀碎。
四野哭叫声形成的声浪,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听得优素福脑门似乎发炸,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
求饶声、哭喊声、叫嚷声轰然一大片,惊慌失措的联军,恐惧的气氛像瘟疫一样蔓延。
轰!
爆炸冲击波沿着伤肢蔓延,触雷部位附近撕裂渗血。
轻者骨折,血管断裂,重者身体被炸成几十个碎块。
而且爆炸还呈扇形范围扩散,周遭百里连绵不绝,像是怪兽张开血盆大口,慢慢将活着的生物吞噬。
还算宽敞的坡道,简直惨不忍睹,密密麻麻全是尸体,血水横流,像是屠杀场一样!
优素福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浑身充斥着绝望感。
不该撤退,不该分兵,不该转道,不该来这里。
倘若选择八十万大军全部压上,苏玉城必败无疑啊!
为什么!!!
快,安拉眷顾,真主赐予我力量。
优素福无力地瘫软在战车里,英明毁于一旦,他再没有出征拜占庭,占领君士坦丁堡的机会了。
或许,他连回到阿拉伯祭拜清真寺的资格都没有了。
“撤——!!”
虽然知道命令没有多大用处了,但优素福还是下达了一条这样的命令,而后带着自己的铁卫们,疯狂朝南撤离。
目的,当然是吐蕃高原。
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危急时刻,优素福仅存一丝理智。
兵败如山倒,眼前的局面已是难以收拾,想要反击翻盘更是绝不可能。
这一局是败定了,唯有逃出更多的有生力量。
就在这一刻,他浑身汗毛竖起,感受一股危险降临。
破空声。
一支来自不远处的箭矢穿破血雾,掠过了逃窜的阿拉伯将领,死死锁定优素福。
砰!
优素福蓝眼瞳鼓起,满脸不可置信。
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死。
没有死在君士坦丁堡,没有死在东方大地,却死在遍地尸骸的人间地狱里。
尖锐的箭头射中额间,血迹缓缓流下,优素福眼神渐渐黯淡无光。
他仿佛看到耀眼的光辉,真主在怒视着他,咆哮道:“你毁了阿拉伯帝国,你是罪人!”
我是罪人?
优素福蠕动着嘴唇,惨然一笑。
而后轰然倒地,死不瞑目。
一个铠甲破碎的西域小卒子挥舞着手臂,大声道:“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我要献给伟大的昌黎王,祈求他的谅解!”
说完扔掉兵器,跪在地上。
先是只有几个人,已经又绝望又恐慌的胡虏们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纷纷效仿,投降者不计其数。
主帅一死,多国联军顿时失去联结的纽带,开始各自行动。
降的降,往南逃的又惊醒了沉睡的雷声,引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于是乎,越来越多的胡虏止步不前。
……
移动的瞭望塔,纛旗飘展。
众将望着那道背影,竟不知用什么言语来表述心中的情绪。
一场辉煌的英雄史诗,缔造了不朽的战争传奇。
“立刻建立集中营。”
声音顺着呼啸的狂风,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