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勐然见到男人,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一退,惊讶道:“这是瑞大爷不是?”
贾瑞看着王熙凤俏丽的脸庞和窈窕的身段,心里不禁一热,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不是我是谁?”
王熙凤也曾见过这个贾瑞,只是向来没什么交情,当下便语气澹澹地说道:“不是不认得,只是没成想大爷会到这里来。”
贾瑞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适才我偷偷离席,到这里略微歇一歇,不想就遇到嫂子也从这里来……这不是有缘么?”
说完,又挤眉弄眼地盯着王熙凤看。
王熙凤是个人精,见他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便已猜到他的七八分心思了。
“难怪你哥哥时常提起你,还说你很好。今日见了,又听你说这些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只是这会子我要到蓉大奶奶那里去,不得跟你说话儿,等闲了咱们再说话。”
假笑着说完,王熙凤抬步便走。
却又被贾瑞拦住道:“我想去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
王熙凤顿住脚步,心里十分不满,却还是维持着假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
一听这话,贾瑞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神情越发不堪起来。
王熙凤见了不喜,蹙眉道:“你快回席去罢,仔细他们拿住你罚酒。”
贾瑞到底是太年轻,又被一颗涩心蒙蔽了理智,竟真的以为这个仙女儿似的嫂子在关心自己,半边身子都不禁木了起来。
就连回席的时候,他也是一步三回头,还对王熙凤露出自我感觉良好的笑容。
王熙凤见贾瑞走远,心说如果这禽兽真的敢登门来觊觎自己,那自己不免就要使些手段治死他了。
腊月二十四。
杨庆陪着秦可卿,一起接待了又是今年最后一个到来的庄头乌进孝。
秦可卿没有理会那张记载了物资和折银的单子,只是在帘子后面勉励了几句,便让杨庆负责接待他了。
现在,杨庆已经把宁国府看成自己的东西。
对于庄头们上交的东西,他会对照历年的平均值设置一个底线。
如果乌进孝这类人以后想随便湖弄,那杨庆不介意送他早点归西,换他儿子来管庄子;如果他儿子还是湖弄,那就继续干掉他儿子,再换另一个人。
反正他们这种庄头心都很黑,根本不会把少交的东西分给苦哈哈的底层生产者,杨庆干掉他们真的毫无心理负担。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大大影响府里的收入,杨庆并不太在意,因为他还有其他手段捞银子。
“杨总管,这点心意还请你收下。”
乌进孝听说了宁国府里的事,觉得自己明年又可以少交一些了。
当然,该有的打点还是不能少的,尤其是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杨总管。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杨庆的时候,乌进孝总感觉他比先前那个珍大爷难对付。
“你有心了!”
杨庆看了一下礼单,见他送的东西不少,便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叮嘱道:
“府里的事想必你也已经听说,这日子委实不大好过……望你明年也多用点心。”
乌进孝自是笑着答应,然后在小厮的带领下去客舍休息。
***
今年过年,还是贾敬回来主持祭祖。
他对家中事务一概不感兴趣,对杨庆管家的各种举措,也都没有丝毫意见。
除了祭祀以外,他还是一人独处静室,无听无闻,不管不顾。
其实,他这次回来,心里还有很大波动的。
因为活死人一般的贾蓉,和两月后生产的秦可卿,让他感到了人生骤变无常,令他更加迫切地想要得道成仙了……
说不定他还会因此加大‘金丹’的摄入剂量,在身体里加速富集各种重金属元素,让自己升仙的日子大大提前。
正月十五这一天下午,王熙凤正在屋里与平儿说话。
忽闻外面婆子来报,说是瑞大爷来了。
王熙凤心里十分嫌弃,面上却十分热情地让人把他请进来。
贾瑞听了,觉得这嫂子也对自己有意,心里暗乐不已。
于是他一进门,便贼眉鼠眼到处张望,等见到王熙凤后,就满脸堆笑地连连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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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也假意殷勤,命人给他让茶让座。
贾瑞因这番礼遇越发的失了魂,半闭眼道:“二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王熙凤轻轻摇头:“不知什么缘故。”
贾瑞笑道:“别是路上有人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也未可知?”
王熙凤脸上装出失落的神色:“也未可知……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
贾瑞略微坐直了身体,认真道:“嫂子这话说错了,我就不这样。”
‘你不是这样,还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王熙凤暗哼一声,面上假笑道:“似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来。”
贾瑞喜得抓耳挠腮,更进一步道:“二哥哥南下多日,嫂子应是闷得很。”
王熙凤顺着他意说道:“正是呢,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闷儿。”
贾瑞自告奋勇:“我倒是闲着,就由我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困闷可好不好?”
王熙凤故意嗔道:“你哄我呢,你哪里肯往我这里来?”
一见她这副模样,贾瑞大感吃不消,当即赌咒发誓:
“我在嫂子跟前,若有一点谎话,天打雷噼!”
发完毒誓,他又继续解释道:“我常听人说嫂子是个利害人,不愿和人亲近,如今见嫂子并不似他们说的那样,又极为疼我,我怎么不来?便是死了也愿意!”
‘听人说我是个利害人?听人说我曾养了贾蓉贾蔷这两个小叔子罢!’
王熙凤知道这贾瑞应该是听了传言,以为自己是个作风不好的女人,所以才胆大包天的来偷。
尤其是贾蓉病倒、贾蔷已死的当下,他肯定更觉得自己容易得手……
想到这里,王熙凤终于下定整他的决心,俏脸上绽放艳丽的笑容,对贾瑞说道:“你果然是个明白人,比他们强远了。”
贾瑞几乎无法自持,想要再靠近嫂子一些:“嫂子戴的什么戒指,竟然这般好看?”
王熙凤把手放回桌下,小声道:“放尊重了些,别叫丫头们看了笑话。”
贾瑞登时清醒,再不敢急涩。
王熙凤笑了一下,叫他先离开,等明晚再到西边穿堂里等自己。
贾瑞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高高兴兴地离开了王熙凤的院子。
“瑞大爷这是要到哪儿去?”
杨庆正步往赖大家,在夹道遇见了贾瑞。
“去和薛大爷吃酒,总管你要不要来?”
贾瑞听说过杨庆的为人,有心和他结交。
“不了,我还有事。”
杨庆笑着拒绝,他不想跟这帮小子来往。
“可惜了,薛大爷常说要请你吃酒,只是你向来没空。”
贾瑞想做出一副可惜的样子,只是先前那事让他十分高兴,说话时仍是笑着的。
‘怕是去招惹王熙凤了吧?’
杨庆只是这么一想,如果真有这回事,他也并不打算救这家伙。
于是同他闲聊几句,便往赖大家里去应酬。
用了晚饭之后,他又去林之孝家说话,这次没有见着林红玉那丫头。
***
十七日,祭祖完毕。
贾敬没有立即回玄真观,准备等秦可卿生产后再回去修仙,省得来回奔波。
到了二月十二这天凌晨,秦可卿在提前准备的情况下,顺利产下了两个男婴,眉眼几乎和她一样。
贾敬得知后也忍不住暗暗欢喜,在亲自取了名,又庆贺了一天之后,他才带着轻松的心情出发,再度踏上了凡人修仙之路。
毫无疑问,在为几代单传的贾家长房一脉诞下两个儿子后,秦可卿彻底坐实了她宁国府女主人的地位,再也没人敢打小心思了。
次日夜里。
杨庆逗了一会儿自己的儿子,然后坐到秦可卿床边,给她做检查。
“贾运,佳运;贾达,家达……这名字取得很好。”
贾家第五代是草字头,预示贾家人变为草民。如此一来,第六代以走字底的字取名,倒也挺合适的。
“可惜不能以杨为姓。”
秦可卿抓着杨庆的手,一脸遗憾地说道。
杨庆安慰道:“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两个的身上,流淌着我和可儿你的血,是我们感情的结晶,以后还会看着我们白头偕老……”
秦可卿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去年她还发愁贾珍对自己的逼迫,而今她有了爱自己的男人,生了两个可爱的儿子,还有宁国府这偌大的家业。
她感觉自己此生,真的别无所求了。
两日后。
王熙凤过府看望秦可卿。
见两个侄孙安静地躺在婴儿床内,她也忍不住过去逗了一会儿,然后走到秦可卿身边坐下。
“我这俩侄孙儿随你,不但眉眼像,还很有精神,不像我那丫头整天病恹恹的。”
“你和二叔的日子还长着呢!”
秦可卿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单在说巧姐体弱,还说她是个女孩儿。
“日子再长,也要他肯顾家才行。”
想到贾琏在外面花天酒地,王熙凤就忍不住抱怨。
“婶子,你也莫要管得太厉害,让二叔怕了你,不敢与你亲近。”
“他若是真怕我就好了!”
王熙凤微微摇头,叹息道:“我们女人就是再强势,也管不到他们那些爷身上去……上次他提着剑对我喊打喊杀,老太太还是要我原谅他。原谅不原谅的又怎么样呢?还不是一样背着我在外面养女人!”
秦可卿有些感慨:“真是苦了你了,又要管大家,又要管小家,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王熙凤笑道:“说得你不是这样?有了这两个小子,蓉哥儿又不行,以后可有你头疼的了!”
秦可卿附和道:“是呢,我这样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教好儿子?以后还要婶子你和二叔帮衬才是……”
王熙凤笑嘻嘻道:“你找人教儿子,何必舍近求远?那杨庆的学问连政老爷都认可,让他帮你带孩子不行么?”
秦可卿闻言脸上一红,然后轻笑着打了她一下,说道:“他都那么忙了,我又怎好再去烦他?我们家待下人向来宽厚,不能做这样的事。”
话虽如此,秦可卿当然还是会把儿子们交给他们的亲爹去管教……毕竟杨庆可是承诺了给她教出两个进士来。
“我们家就是太宽厚了,府里那些奴才一个个的都把眼睛长在头上,实在难管的很。”
“原先我们府里也是一样,等杨庆做了总管,这才让他们收敛了些。”
“不只是收敛了一些吧?我都听说了,来升家给我这俩侄儿的贺礼,是一万的银子,他们还去老太太那里诉苦哭穷……”
“嘻嘻,婶子的消息倒是灵通。”
“唉……我真想让杨庆也去我们那里管一些日子,让他帮我好好治治那些刁奴。”
“婶子既有此心,不如现在就去找他?只要他愿意,我这里可不会阻拦。”
“……算了,若他过去管事,府里登时就要大乱,还是让他给我出出主意吧!”
到了下午,王熙凤和平儿一起,见到了杨庆。
依然还是在那个小书房里。
杨庆的那副仕女图已经画好,和原先那副并排挂在一起。
如果说杨庆笔下的女子是姮娥仙子,那副图上的最多就是只兔子精,差距太大了。
王熙凤对这个不感兴趣,直接问道:“你是怎么让来升出银子的?”
倒是平儿先看了几眼,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在杨庆身上。
杨庆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从小炉子上拿了热水壶,给她们主仆倒了茶后,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二奶奶何出此言?来升愿意出多少银子,都是他的心意,和我并没有关系。”
王熙凤哼了一声道:“你这话能骗得了谁?你们蓉大奶奶都同我说了,是你使了手段,才教他把银子送来。”
杨庆奇怪道:“蓉大奶奶怎么连这个都告诉你?”
王熙凤扬着下巴道:“我是她婶子,她不告诉我,告诉谁?快说与我听,有用的话,我自不会亏待于你。”
“说起来也没什么,自从我做了总管后,那来升时常在下人跟前抱怨,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蓉大奶奶听说后,念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没和他计较。他到底也是有良心的人,知道蓉大奶奶如此宽宏后,就感激涕零,多送了一些贺礼。”
杨庆一边和王熙凤说话,一边用眼神偷偷和平儿交流,让她脸上飞起许多红晕来。
王熙凤可不会真的相信来升是那种有良心的人,她猜杨庆应该是抓到了什么把柄,以此来要挟那个老东西就范。
“如此说来,他到真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不枉我们家这么多年来对他家的看重了?可惜我们府里没有这样的人,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念着主子们的好……你以后会不会念着蓉大奶奶的好?”
说到后面,王熙凤便用审视的目光看向杨庆。
杨庆当即像某个姓车的天文学家一样,以一种忠不可言的气势说道:
“对我来说,天无二日,我心里只有蓉大奶奶一个太阳。”
王熙凤尚未反应过来,平儿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又忙不迭的捂住了嘴,用抱歉的目光看了杨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