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几经周折,终得以在城中某个隐秘处,寻到一座格外奢豪的贵店,名曰“凤来楼”。只因问及之人皆异口同声地说,整个鸡鸣驿只有那处不会是宰人坑人的黑店。只要你是那店主瞧得起的人中龙凤、英雄豪杰,甚至还能免你的账,倒贴些银子予你作路费。
白凤一行人便胸怀着好奇与敬畏之心,及到“凤来楼”门前。乍看之下,凤来楼与一般客栈并无二异:规整排放的桌椅,往来不绝的食客,与嬉笑打骂之声一同交错在那座建筑之中。
只消再细看一番,便可发觉两者之间的迥异。此处的来客,大都身携兵刃,是步履踏实有力的习武之人。还未等来客惊讶须臾,一位堂倌便随着一阵奇风倏然出现。
“几位客官,是吃饭还是投宿?”
阿鹃见这厮神出鬼没,禁不住叹道:“小哥!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身法竟如此鬼魅。”
那堂倌生得一副不起眼的面庞,身材矮小,指着楼上的方向便笑道:“小弟人送外号‘迅如风’正是从那上面赶来的!看样子,各位是慕名而来的新客吧?”
“诶呀!姐姐你跟他啰嗦什么呀!我都快饿昏了!”赵小妹抹着肚皮,抱怨道:“快找个地方让我们坐下,好酒好菜送上招待好,钱少不了你们的!”
“嘻嘻……”迅如风窃笑须臾,回道:“好嘞!小弟这便引诸位就坐,再呈来一坛陈年花雕,让诸位品一品本地的‘风尚’!来,这边请……”说罢,迅如风便将来客引到客栈一楼最显眼的中央位置,不知是何用意。
周围食客议论纷纷,只是话题与寻常茶馆、客栈略有不同。他们议论的话题皆绕不开“以武犯禁”四字。谁人比武获胜;谁人杀出重围,寻得宝藏;谁人手刃仇家;谁人碰上世外高手,让人教训了一顿……
这些奇闻轶事,让人听得津津有味。不经意间,白凤他们业已从“黄毛小儿”变为大江大湖中的一份子。这之间仿佛历经了数年,其实也不过是一月有余的时间。
“来咯!陈年花雕!”话语间,迅如风又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个闪身便及到慕容嫣身边,吓得她即刻捂着胸口,怔怔地叹着气。
“姑娘,你没事吧?”迅如风一边摆放着酒杯,一边关怀道。
慕容嫣默不作声,只微笑着遥遥头。待那迅如风笑嘻嘻地走后,一旁的阿鹃和小妹方才问及其状况。
“其实,我从进城后便开始觉得不适。在看到那些士兵后,心中的奇怪感觉便更强烈了……”慕容嫣瞥了眼远处的白凤,手是一直没离开过胸口,似是一直在感受着那奇怪的跳跃。
赵括不慌不忙地倒着酒,抿了一口后,说道:“上次慕容姑娘生此异状,是在万灯镇时候的事情了吧?”
“确是……”白凤应和道:“两者之间有何异同呢?”
“万灯镇那时的不久前,曾发生过沉船命案。而此地的士兵也是刚从战场上归来……”赵括对着旁边的白凤讲道:“莫不是同‘死人’相关的事情,都会让慕容姑娘心生异状?”
“死人?”白凤忽地想起自己曾在几日前将“大漠金刀”击入湖泊之中,此事为何没引得慕容嫣生得异状?“难不成……”这少年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那迅如风的恭维之音。
“老板,这边请!”迅如风抬手低眉,将一位圆脸大鼻,腰身顶阔肥的雍容之士迎到众人跟前。
“咳咳……”那雍容之士欺身上前,拱手敬道:“先自我介绍一番。鄙人鄂炳还,还钱的‘还’。你们把这坛酒,已经是喝的第几口啦?”
“鄂老板?在下只抿了一口。”赵括疑惑地瞧着对方,又道:“难不成,你们这的酒不是论斤两买卖的?”
“抿一口,就算你五十两。那这一坛酒,少说也得上千两了吧?哈哈哈……”鄂炳还打着随身携带的小算盘,说道:“看来阁下不知道我们‘凤来楼’的规矩啊!迅如风,你说说!”
“给不起钱,就得像小弟我一样,打工还债!不过在这打工除了没工钱以外,好吃好喝的,夜里还睡得特别香!”迅如风仿若极尽自己毕生的口才,又道:“特别是我们的老板和五小姐,对我们这些工人特别好……”
“够了,够了!你这小子,讹人的本事倒是学到不少啊!”鄂炳还插嘴道:“若不是讹完这一笔够你赎身,你这狗嘴能说出恁好听的话来?”
赵括看着眼前一唱一和的二位,心里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被占便宜的一天,怒嗔道:“你……你们这明摆着是黑店啊!我……我!要要报官!”
“报什么报,我就是官!”鄂炳还又道:“这‘凤来楼’本就是我为了招贤纳士而建,顺便也为自己的腰包添添彩头,抓抓吃白食的浑货。就例如鄙人身旁这个‘迅如风’,他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飞贼。有一日作完案要销赃,便来到鸡鸣驿,让我抓了个正着。若是你们之中也有甚么厉害的人物,拿出来让我瞧瞧,让我服气了,我就免你们的账!”
赵括思索半刻,便将自己身旁的友人推了上去,说道:“他,是智退匪贼的‘阳城任侠’!还单枪匹马活捉了燕子镇的‘燕子三侠’!鄂老板,您说,这是不是厉害人物!”
一旁的小妹赶忙和道:“对对!他很厉害的,我们从南到北,一路走到这,都是白公子在一旁护卫,方才保得周全!”
“最近江湖上,确实是有这么号人物……”鄂炳环细细观察着白凤,又狐疑道:“只是……我听闻那人生得虎背熊腰,样貌似龙虎般凶悍,公子这根本就不像啊!”
阿鹃想起于江州琉璃阁时的说书人口中之白凤,无奈道:“这都是那些说书人以讹传讹,把人都说得跟天上的神仙一样!”
“这我可不管,我怎知这不是你们在骗我?”鄂炳还说罢,一旁的小厮捧上一个大木盒子,示意让他看看。鄂炳还如是照做,岂料里边是一个人头,头上的钢盔仍在,只是臭气熏天,惹得旁人无不心生离意,捂嘴塞鼻。
“诸位英雄豪杰,请看看鄂某手中的木盒!”鄂炳还提着木盒子环绕四周展示了一番,说道:“不还钱,就得做些证明自己是英雄豪杰的事情,方能抵偿。此乃丝路上的响马首领‘独眼鹰’之人头!”随后又对方才将木盒捧上的小厮说道:“你的债就此抵偿,去掌柜那取些路费,自便吧。”
话毕,旁人的掌声如雷轰般袭来,皆对鄂炳还的义举赞不绝口。只见鄂炳还摆摆手,又转向白凤,说道:“公子啊!鄂某同你们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不过,我方才思得一计!不如……待我取那人头之上的钢盔来,随后投掷于半空。若是公子你能在钢盔落地前用剑刺穿它,鄙人便认你是那‘阳城任侠’!不知,意下如何?”
“这也太难啦!”赵括慨叹道:“在空中落下的物体,根本寻不得着力点,如何出招?白兄,你可要好好思量!”
白凤思量少倾,颔首接受了挑战。鄂炳还当即连声应好,取下了钢盔,并唤来自己的女儿出来当作投掷钢盔之人。
“英儿!快出来,别在那看了。你不是成天埋怨爹爹手下的人都是些莽撞有余、智略不足的憨蛋吗?这里有个智勇双全的‘任侠’,爹爹此次让你亲自考验他!”
一位剑眉星眼,眉宇间颇具男子气概的英气女子,从二楼慢慢走了下来。只见她一身深红衣裳,紧紧缚着身体,头束高冠,若不近观,俨然若男子耶!她及到白凤面前,拱手道:“小女鄂霏英,霏霏小雨的霏,英姿飒爽的英。”
“在下白凤,请多指教。”白凤低眉拱手回道。
“哼!装模作样!”鄂霏英不知为何突然讽刺对方,然后从鄂炳还手中拿过钢盔,一蹬脚便跃到一张桌子上,接着道:“快些拔剑,我不想同你这些伪君子再多处一刻钟!”
“锵!”龙鸣剑应声而出,“鄂姑娘,你是不是对在下有些误会?”众人见那少年手中之剑满是磨损,残破之相不像是利刃,倒更像是铁棍,皆发出阵阵议论之声。
“这剑如此残破,怎能刺穿钢盔?”
“还碰上了五小姐,看来这伙人得帮‘凤来楼’做牛做马一辈子咯……”
“五小姐还是这样泼辣,哪个男人敢娶她呀!”
鄂炳还见白凤手中剑如此残破,便提议让他重新选一把好剑。只是那少年微笑拒绝,反而向鄂炳回讽道:“在下持何剑都无异,只怕五小姐身体孱弱,怕是连钢盔都掷不起来!”
“你说什么?”鄂霏英被白凤之话语气得连连跺脚,震得那桌子的饭菜都倒泄在桌上了,“你这小子,等着给我做牛做马一辈子吧!接招!”说罢,她便拿起钢盔,对着白凤的头颅狠狠掷去。
白凤正是“借此东风”,顺势往后一退,弯腰扎马,举剑猛然刺去!五小姐的蛮力施加在钢盔之上,便使得本来无从着力的钢盔,在白凤面前变得处处是着力。只需持剑者用剑得当,便可轻易刺穿钢盔。
“锵!铛!”龙鸣剑随遭毁坏,但其凌厉的剑鸣却从未消失,在这陌生的地方,又一次响起。
“刺穿了?”饭桌上的五小姐鄂霏英被眼前之少年惊得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