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的声音淹没在了喧闹的人声之中,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音乐声恰在此时响起,银幕上eve带着wall-e突破音障越过天空。那是一个小姑娘要用尽她的一切能力去拯救她心爱的小衰仔,最后它们在老式爱情片的音乐声里相依相偎。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感人!十分符合现在的场景,赵孟华搭着陈雯雯的肩膀,陈雯雯低头靠在他肩上。
放映员从侧门进来,嘴上叼着路明非送他的假中华,他对着路明非点了点头,爽朗地竖起大拇指,那表情仿佛在说着:“兄弟我靠谱吧?”
路明非没空去理那不合时宜的大叔,他身后的银幕上eve慢慢贴近wall-e的脸,场景十分温馨,陈雯雯笑着,她还是eve,但路明非不是wall-e,他什么也不是。
路明非想了很多,他的心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决定大闹一场。
路明非脱下西装,随手丢在了地上,然后扯下领带,一圈一圈缠在了右手上。
他越过人群,一步步走到了赵孟华的面前。
放映厅内渐渐安静下来,大家察觉到了路明非的状态很不寻常,不像是去送上祝福,反倒是像是去兴师问罪。
“路明非,你想干什么?”赵孟华将陈雯雯拉向身后,看向来者不善的路明非。
赵孟华那一帮兄弟们也围了上来,神色不善地看着像是要砸场子的路明非。
路明非没有管其他人,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赵孟华,他冷冷地开口,全然没有了往日蔫了吧唧的样子:“赵孟华,给我一个交代。”
“路明非,你发什么疯?”人群里传来一句。
赵孟华脸色不太好看,他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恶作剧会让路明非反应这么大,他迟疑着开口道:“路明非,都是同学一场,大伙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我要往心里去,我还要你给我道歉。”路明非似乎对这话早有准备,赵孟华话音刚落这句话就追了上去。
赵孟华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在仕兰高中从来没有人这么不给他面子过,这令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也不想扫大家的兴。”路明非说着,克制住去看赵孟华背后的陈雯雯的冲动,他怕自己一旦忍不住去看她,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气势就整段垮掉。
“我只要一个道歉。”路明非说。
放映厅里安静下来,有人看着路明非,有人看着赵孟华,还有人偷偷看着陈雯雯。
陈雯雯低着头,没人能看出她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赵孟华看着路明非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愤怒与冲动,没有一切的负面情绪,只有十分自然的平静,赵孟华意识到,路明非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他坚定得如同一块顽石。
赵孟华思考了几秒,最终对着路明非低下了头:“对不起,路明非,如果我们今天的安排冒犯到你了,我向你道歉。”
路明非笑了起来,握着的右拳也放松了下来,他拍了拍赵孟华的肩膀,然后深深地看了陈雯雯一眼:“祝你们幸福。”
路明非看到,陈雯雯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未曾见过的奇怪东西。
路明非又笑了,这次是释然的笑,他转过身,向放映厅的大门走去。
那句喜欢,终究是没能开口,也没有人替他开口。
青春期的悸动人人都有过,但有一条潜规则不曾改变,那就是:喜欢不说出来是不作数的。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路明非的背影,正在这时,放映厅的大门被人推开了。
红头发的女巫走进来,四下扫视着,目光如刀。
本就沉默的人群更加安静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个外人闯进了他们的聚会,这个人的光芒还压倒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刚刚向赵孟华讨完说法的路明非。
如果说路明非面对赵孟华时的气质像是一座山,那么闯进来的这个人就像是夏天正午的太阳,毫无顾忌地照耀每一寸空间。
耀眼,太耀眼了,耀眼得让路明非感觉她就是故意来出风头的。
“李嘉图,我们的时间不够了,活动还没有结束吗?”诺诺用一种清晰冷冽的声音说,声音同样不大,但放映厅里每个人都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的着装风格完全不一样了,原本披散的暗红色头发梳成了干练的马尾,深紫色的职业套装搭配着月白色丝绸的小衬衣,还用上了全套黄金嵌紫感简直让路明非也觉得有点腿软。晶的定制首饰,脚上那双路明非认不出牌子只知道肯定很贵的高跟鞋恐怕足有十厘米,这份压迫
“哦,也差不多快结束了,我正准备走。”路明非顺着诺诺的话讲,他不知道诺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出于对狗头军师的信任,他不介意配合一下。
“这是表演用的衣服么?质量不好,节目结束就换掉吧。”诺诺看向路明非缠着领带的右手,皱了皱眉头,顺手扯下来扔在一边,随后向身后招了招手。
两个妆容精致的女孩立即响应诺诺的指示,上来就拿着皮尺量着路明非的尺寸。
路明非刚要躲避,诺诺像是预判一般,已经从贴身的小包里摸出一把梳子来为他梳理起头发了,那种极致的温柔介乎于他老娘和她姐姐的感觉之间,令路明非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那两个女孩在量完尺寸后就拿着五六件西装和五六双皮鞋不停地给路明非试穿和搭配,言语间似乎还在偷偷嫌弃裤子的裤型不好搭配。
“这才是我们的李嘉图·m·路啊。”诺诺面向着路明非的一众同学,脸上带着那种体贴备至的笑容。
而在同学们看不到的路明非这边,诺诺一边梳头一边高兴地捏着路明非那张紧绷的脸,把那张脸搓圆捏扁,好像得到了新奇的玩具怎么也玩不厌。路明非的气势全被捏下去了,只好苦着脸看她,知道她很得意于自己吃瘪的模样。这个小女巫似乎十分热衷于压倒别人,拯救别人,然后看着别人狼狈的样子开怀大笑。
“那个赵孟华存心整你诶,学弟。”诺诺说,手上还在不停的捏。
“我知道。”
“那要不要学姐我来帮你找回场子啊?”
“不用麻烦您老了,我已经让他道歉了。”路明非翻了个白眼,他怀疑诺诺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估计是想整点大新闻。
两个女孩好像是终于找到了觉得不错的搭配,最后把一页叠好的方巾放进路明非胸前的口袋里,以目光征询诺诺的意见。
诺诺微微皱了皱眉头:“时间紧急,也没时间过细修饰了,就这样吧。”
“各位同学好,李嘉图今晚还有活动,我们就先走了,大家慢慢玩,玩得开心一点。”诺诺对着路明非从她进来开始就化身背景板的同学们微微欠身,露出那种标准的礼仪用微笑,冷漠,却又让人无从挑剔。
“李嘉图?”赵孟华说。
“名字,或者代号什么的,我们一般都这么称呼他的。”诺诺说。
“走啦!别傻愣着了!接下来还有要紧的事呢!”诺诺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
像是得到了某种信号,路明非终于从那种僵硬的状态下解脱了出来,这时的他终于放松下来,脸上恢复了平时那种无所谓的表情,手插进了裤兜就向着外面走去,诺诺跟在他身后,看起来亦步亦趋,如果不是高跟鞋令她看着比路明非还要稍高一些,大概他会更有面子一些。
影院门口的灯下停着一辆是红得像是火焰的法拉利599gtbfiorano,路明非看过汽车杂志,知道这东西差不多要500万。他犹豫地看看诺诺,虽然他猜测过诺诺可能很有钱,但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东西是不是诺诺偷来的。他现在心目中的诺诺是个小女巫和飞天小女贼,哪怕是很简单的事情她恐怕也不会使用些什么正常手段。
“喂喂,镇静一点,他们跟出来了,都看着你呢,要摆出一副‘法拉利算什么,我家里除了布加迪威龙就是迈巴赫’的表情啊!”诺诺一边打开副驾的车门,一边小声念叨。
“你应该知道我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个。”路明非窝进法拉利的真皮座椅里,懒懒地道,“我跟他们认识也快三年了,你说的那种表情我装不出来。”
诺诺钻进驾驶座,合上车门发动了引擎,这辆火红色的法拉利怒吼着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冲出,路明非看着车窗外那些同学们一闪而逝,好像连同他的过去也一起都抛在了后面。
两人上车之后谁都没有再说话,诺诺开车有一种年轻人飙车特有的火爆,好像不甘心有人超过自己,火红色的法拉利在高架路的车流中肆意穿梭,将无数车辆抛在后面。
车身猛地一震,好在路明非一上车就系好了安全带,诺诺猛打方向盘拐下了高架路,驶入了一条看不见人迹的小道。发动机居然熄火了,车停在一家24小时的药店门前,这条街上只有这家店门口有这么点光。
路明非看了一眼油量表:“没油了,好事,你这么开车我挺怕的,都没敢跟你说话。”
诺诺撩了撩自己那暗红色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道:“怕什么,我十四岁就开始开车了,像你这样的从现在开始学车,学个十年估计也没有我现在的水平。”
这个红头发的小女巫好像生怕有谁不知道自己的优秀,处处都要显得高人一头。
“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路明非试探着给出了一个建议,“要不走几步去打车?”
“我穿了高跟鞋,脚疼,不想走路。”诺诺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等他们派车来接我们吧。”
路明非看着诺诺低头发短信,突然问道:“你们对我这么好干什么?”
“‘我们’对你可没这么好,是‘我’对你这么好,学院可管不了你喜欢谁,古德里安教授现在还在宾馆里傻等你的电话呢。”诺诺猛搓了一把路明非的头,把梳好的头发又弄得乱糟糟的,“算我还你一个人情,你不是还请我吃冰淇淋了么?”
“一个冰淇淋值那么多钱啊?”路明非看着诺诺,“是不是你早就计划好了,就等着看我出丑呢?我看你连穿高跟鞋都不习惯,不像是喜欢搞这种的人。”
“嘁,我要整你还用得着这么麻烦?”诺诺翻了个白眼,“我穿我原来的那一套出的门,看你上台就知道你被人整了,这才临时开车去买了套衣服,换上就去找你了,时间凑巧罢了。而且我看你也没出啥大丑嘛?不是还逼那个赵孟华给你道歉了吗?哈哈,昨天晚上你拒绝学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小子有种!”
路明非看着她的眼睛,知道了她没骗人,心里多少有点小感动,不过他没作声。
“好了,现在你也没什么念想了吧?”诺诺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你看,你惦记的陈雯雯已经成了别人的女朋友,你算是彻底失败了,要不然,我们按原计划来?你来卡塞尔学院当我学弟,姐姐我以后罩着你,也不枉我这么仗义。”
路明非脸上有些烧,诺诺的这番话多少有点不给他面子,不过他也无可奈何,孤胆剑客在宿命对决里输了,这也是故事里时常有的事情,不太能避免得了的。
“别提陈雯雯了,你说的按原计划来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卡塞尔学院的大门对每个人只开一次吗?”路明非觉得有点尴尬,摸着鼻子说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诺诺打了一下路明非的头,半开玩笑地说道,“如果你实在介意这个,我建议你以不是人的身份报名卡塞尔学院。”
路明非自然不是什么傻子,刚才只是没话找话罢了,他低着头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最开始就提出来的问题:“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