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沉,天空上小雪飘扬,道路旁广阔的农田平铺在原野上,数十亩地之间有明细的界限,显然是经过县衙的划分。
阡陌旁,羽林卫等人正安营扎寨,或往山间捡拾柴火,或往附近村落购买食材。
刘禅迎着雪花,系着披风,于田亩间踏步而行。腊月的田亩,一片萧索,加上近日小雪,田亩内已经积累着些许积雪。
刘禅哈着白气,指着附近的田亩,说道:“休昭,今岁虽有兵事,但这些田亩并无荒废,此户人家腊、正二月应当过得不错。”
董允拍了拍衣袖上的雪花,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近些年虽战事频繁,但还未真伤及农事。”
“雪大,且回营帐。”刘禅看了看天上越下越大的雪,指了指营帐方向,说道:“两年前,我大汉伐陇,正值冬季,腊月出兵,春夏之交罢兵;一年前,逆魏犯我,四月出兵,六月罢兵。”
“往年两次征伐,时间短,且路程也近,对百姓影响并不甚大,唯有此岁,四月出兵,至腊月还未罢兵,对今岁农事,可是影响甚大啊!”
董允落后半个身位,说道:“陛下勿忧,今逆魏兵退,想必无需多时,上丞相应能回师,或此时上丞相就在回师的路上。”
刘禅笑着摆了摆手,说道:“算了,不误明年春耕即可。还是看看今晚能有什么吃食吧。”
刘禅谈笑间已经回到营帐,刘禅解下披风,交给清秀的侍女,端坐案上。
刘禅正准备拿出《吕氏春秋》阅读之时,帐外亲卫禀告道:“陛下,此白水乡亭亭长已被唤来。”
秦汉之时,乡、亭基本可以看作大汉的第二小的行政体系,十里一亭、十里一乡,乡亭并举。
至于十亭一乡之言,则是抄写错误而已,西汉六千六百多个乡,两万九千六百多个亭,平均下来也只不过一乡四亭,而且若是十亭一乡,一里约有百户人口,一乡则有万户人口,是故根本不可能。
亭长年俸禄百石,与乡吏相同受县衙管辖。
至于更小的里,则设里正一职,负责掌管户口、赋役之事。
刘禅合上刚刚打开的《吕氏春秋》,沉声说道:“唤白水亭长入内!”
白水亭长年约四旬,衣着干净,弓着身子,身形消瘦,扑通跪地,高呼:“吏白水亭长马宝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年,陛下万年!”
说完,白水亭长就跪地不敢起身。帐外寒风凌冽,而他却紧张得头冒冷汗,颤抖的身躯,尽显惊惧之情。
刘禅抬了抬手,让亲卫拿着绳床放在地上,亲和说道:“无需紧张,朕问几句话而已,如实禀告即可,坐下说话吧!”
“诺!”
白水亭长用衣袖擦了擦汗液,拘谨着坐着半边马扎,很是乖巧。
“卿年岁几何,担任亭长多久了?”刘禅语气温和地问。
白水亭长愣了愣,恭谨答道:“启禀陛下,在下年长四旬有五,担任亭长一职不过五载。”
“这五载间感觉乡亭百姓生活如何?所食之粮足否?”刘禅问道。
“如实问道!”刘禅叮嘱道。
白水亭长迟疑半响,实话实说道:“陛下,前三载,乡亭间百姓生活甚好,后两载,一年不如一年,特别是今岁,百姓家中男丁徭役所服时间甚长,田亩之间皆是妇人及老者耕之,若非往岁留有冬衣,今年百姓接受寒。”
刘禅闻言叹了口气,这就是农业社会,家庭是生产单位,而非是个人。男耕女织这词所言不假,男人耕种,妇人纺织,缺一不可,一旦妇人无织,接下来家中衣物,夏寒衣装,必然短缺。
顿了顿,白水亭长补充说道:“不过有赖陛下,我等幸得新式耕法、蜀中犁,百姓家中这些年皆有所积蓄,今岁不过比往日艰难些许。”
刘禅收敛心神,继续问道:“蜀中犁与新式耕法,县中推广几载了。”
白水亭长掐指算了算,说道:“今岁算入,已有六载,不过百姓全部用之不过四载。”
此时,建兴八年腊月,六年前大概就是建兴二年,四年前就是建兴四年,当初推广的时候是建兴元年。
刘禅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梓潼郡官吏没有懒政,抛除培训,推广的时间,汉德县能够在建兴二年向乡亭推广非常不易,
“用此法之后,收成如何?”刘禅笑着问道。
说到此处,白水亭长嘴角一咧,说道:“赖陛下天恩,亭内百姓用后,收成皆涨二至四成,有些百姓细心照料甚至可涨五成。因此近岁虽战事频发,但百姓有往年积蓄,可勉强济之。”
听完,刘禅心中才稍微安定,梓潼郡百姓能够度日,那么蜀中平原的百姓想必也是无虞。//
刘禅甚是欢喜地说道:“你回去之后,告诉白水亭百姓,明岁可无战事,可安心劳作。”
“不,未来二至三载内也无战事。”刘禅改口,郑重承诺说道。
白水亭长大喜过望,跪地叩首,说道:“在下替白水亭七百户百姓谢过陛下。”
刘禅上扬嘴角,忽然淡淡问道:“朕还有一问,卿家中可有奴仆,田亩又有多少?”
白水亭长心中狂跳,不知刘禅何意,紧张地将家长情况如实说出:“启禀陛下,在下家长有仆二人,妻妾各一人,子二人,女二人,长子成家已分户而出,长女出嫁。至于田亩的话……”
“如实回答!”刘禅又是一句轻飘飘的话。
白水亭长吞咽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在下家中上田一百亩,中田一百四十亩,差田三百亩,牛二头。”
按照古时田亩制度,差田与中田1:3,三百亩差田等于一百亩上田,良田与中田1:2,二百亩差田等于一百亩上田。
这样来算的话,白水亭长家有两百七十亩左右的上田,奴仆一人,加上妻妾二人,未成年子女二人,自己一人,七人之家,牛二头。
刘禅闭眼手指轻敲案桌,心中盘算着白水亭长的家产。
随着手指敲击声不断响起,白水亭长见天子还没有说话,一咬牙,继续说道:“长子成家后,在下分出六十亩上田,中田一百亩,差田二百亩,牛一头,奴仆一人。”
闻言,刘禅终于睁开双眼,这才符合白水亭长的身份,一个掌管数千人的亭长,怎么可能就那些家产。
刘禅看着白水亭长,淡淡说道:“你兄弟几人,田亩也是无差多少吧!”
白水亭长擦拭着冷汗,连连应道。
他没想到年轻的天子对乡间门门道道这么清楚,自己马氏一族在汉德县小等豪强,父亲在刘焉为州牧时发家,自己有兄弟三人,大部分所占之田皆是父亲死后分家平分所得。
只不过诸葛亮公执政之时,虽抑制土地兼并,但自己和兄弟几人也偷偷摸摸占了些许田亩。
白水亭长心中七上八下,生怕眼前的天子要追查此时占田之事。
“退下吧!”
半响后,出乎白水亭长的意料,天子没有话语,就让自己走了。
白水亭长松了口气,起身拱手说道:“陛下仁德万年。”
“休昭明日扎营之时,诏普通百姓,朕继续问话。”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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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国志·魏书·魏武帝》引用《曹瞒传》:“公将过河,前队适渡,超等奄至,公犹坐胡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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