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贤王面对暴跳如雷的侄子,语气平淡的说:“大单于,接到您的命令,我率领部下星夜兼程前往河朔增援,在斜谷口外被周军阻击,激战四日伤亡惨重,故而失约未能准时赶到河朔战场。”
大单于的近臣怒冲冲的说:“据探子所报斜谷口的周军总兵力不足五千,你左贤王麾下近十万人,整整多二十倍!被他们挡住四天?”
左贤王白了这人一眼:“你的意思本王是在故意磨洋工,借故不来增援?”
近臣不敢硬顶左贤王,却也不甘心吃瘪,说:“左贤王您兵强马壮,二十个打一个,‘激战’二字令人费解!”
一旁陪同的白鹿王见左贤王受气,不干了,指着近臣的鼻子骂道:“驴日的!你阴阳怪气的想干什么?左贤王是大单于的叔叔,哪一场仗不是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你睁开眼去看看,我们也死伤了数千人!三王子、四王子他们……他们……”
此言一出大单于都惊呆了,好半晌才说:“金东禅、牟黎华这两位兄弟……”大单于知道二位王子英勇,他们都战死了,左贤王所说的伤亡惨重不是作伪。
左贤王老泪横流:“阿狼、萨济、浒须尔,他们都……都不在了!”
这五位王子是左贤王诸子中最出众的,金东禅更是王位的继承人,大单于原本一腔怒火也发不出来了,反过来还要安慰痛失五子的王叔。
过了一阵,大单于拉着左贤王的手说:“王叔,这一次败得太惨了,西边几个大族见我势微不听号令,匈奴内部的联盟有分崩离析之势,您得帮我啊!”
左贤王道:“老臣正是为此事而来,斜谷口被阻老臣不甘心决定报复周庭,出兵渔阳的路上意外遭遇了右路出兵的冯异后军,激战之后俘敌两万缴获大量辎重,今日一并带到了大单于这里,想来可以弥补一些损失。”
左贤王报了一下带来的人和物,大单于脸上都笑开花了:“王叔,这可真是严寒里送来了一把火啊!有了这些我可以重整旗鼓,度过下一个冬天!”
“另外斜谷口那支周军的统帅力竭被俘,此人乃是大周皇帝的外甥,前左将军赵破虏的独子,咱们可以利用他和大周皇帝交易!换取更多的利益,把失去的东西赎回来!”
大单于眼睛一亮:“这个人带来了吗?”
“此人武艺极高,老臣怕他跑了,将其关押在了北方!”
大单于有些失望,却也不能表现出来:“王叔以为该如何操作?”
左贤王沉吟一会儿:“此人虽然极具价值,但交换价值也是有限的,战场上得不到的,不可能通过谈判得来。大单于你最想要什么,或者是换回什么?土地、牛马、还是和平约定?”
大单于正在在思考,突然一个女人哭着跑了进来:“单于,我的父兄都身陷敌营,不知遭受怎样的酷刑,您要尽快将他们赎回来啊!”
“胭脂!”左贤王向大单于的正妻妖艳的胭脂施礼。“王叔,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既然俘虏了周人的将军,还不快拿去换我的父兄!”
左贤王劝道:“胭脂莫慌,您的父兄都是大贵族,周人皇帝为了展现自己的仁慈是不会为难他们的,迟一些赎他们回来也不打紧。这个周将的价值远不止如此啊,可以……”
胭脂柳眉倒竖:“区区领兵五千人的小将能有多大价值,怎及得上我的父兄分毫!大单于,家父家兄为您出了多少力,您可不能不管他们啊!”
“这个……”大单于迷恋胭脂美色,对她言听计从,正在犹豫,又一帮贵族趴在地上痛哭。
“大单于,我的兄弟也被汉人抓了,恳请您赎他们回来!”“大单于,我的妻儿也被汉人掳走了……”“大单于,救人要紧啊……”
一时间哀求大单于拿赵遵换取被俘的匈奴权贵的声音不绝于耳,大单于开口了:“王叔,当务之急是将陷在汉地的贵族们救赎回来,不然人心不稳呐!你看这……”
左贤王道:“既然如此,谈判的事老臣去办吧!”
“好,俘虏的人质交由您全权处置!”大单于答应的爽快,把烫手事扔给了左贤王,若有己方的人死在汉地,让他们去恨左贤王好了。仇恨转移,人们就会忘记是自己指挥失当造成的失败了。
出了大单于的王庭,左贤王仰天长叹:“昏君佞臣啊,一个个只顾眼前,谁把大匈奴的国运当回事啊!”
白鹿王道:“您为大匈奴操碎了心,可他们不念您的好,处处给您使绊子。大王,今后咱们也得多为自己考虑了,毕竟抗击大周的重任全压到您肩膀上了,这些胆小鬼恐怕指望不上了。”
左贤王点点头:“老哥哥,你说派谁去谈判比较好?”
白鹿王道:“那还用问,中行嫣是汉人,最懂汉人的心思,他自己不能去,但可以让他推举一个主使。”
左贤王却摇了摇头,白鹿王大奇:“您还信不过他?”
左贤王道:“他太了解汉人了,正如汉人同样了解他一样。他推荐的人必定精明强干,三两天就把人质交换的事谈妥了……”
白鹿王一点就透:“明白了,您不希望这么快达成交换!”
“对!你看胭脂那个样子,恨不得一换一她都能答应,谈判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要反复讨价还价,换取最大利益!一次谈不成两次三次,慢慢耗,我们有的是时间!谈判的人不需要太精明,能犯点傻才好!但要守得住底线,不被威胁和利诱!”
白鹿王一拍大腿:“我有个现成的人选!大王,我的三儿子,大个,能打仗会喝酒,看着傻憨憨的,两个哥哥总爱戏耍他,但最后吃亏的都是老大老二!”
“妥了!就让他去,你叮嘱他,让他到了汉地该吃吃该喝喝,正事不急着商量,商量了也不做主!玩几天就撤回来,我也怕总没动静,大单于那边急了要自己派人去谈了。”
匈奴使者冬哈布朗来洛阳的时候,人们正筹备赵遵的丧事。“你说什么?赵……他……”刘衡听到礼番司的奏报,整个人从龙榻上弹了起来。
官员再报:“匈奴使者冬哈布朗来朝,欲以赵遵将军换回被俘的几十名匈奴权贵,使团已经入住馆驿!”
刘衡愣了好一阵,才缓缓的问:“诸位爱卿,你们怎么看?”
事发突然几位重臣都没想好如何作答,这时坐在末席的一个大臣站了出来:“陛下!”
刘衡抬眼观瞧,是自己的小舅子栗津,宠妃栗姬的弟弟。这小子没什么能耐,但经不住栗姬一再吹枕边风,刘衡好歹给了他一个差事,栗津得以进入朝堂。之后表现的也算中规中矩,栗津知道自己才学不足因此从不发表言论,这次不知怎么要抢着发言。
“栗卿,你有话说?”
“是!小臣有话要说,匈奴使者傲慢无知,用一名千户侯想换回几十名匈奴贵族痴心妄想!何况……何况赵遵战败被俘,臣怀疑他的忠诚!”
栗津此言一出,大殿里的气氛凝固了,众臣鸦雀无声。“嘿嘿嘿……”刘衡突然发出了一阵冷笑,栗津后脊一阵发寒,“什么叫忠诚?父子爷俩为朕出征,爹死了,儿子也得死才能证明忠诚!为朕效命就这么惨吗?就不能得善终?五千人阻挡左贤王大军四昼夜,有此保障大将军在河朔才能建全功!这样的有功之臣,朝廷的忠良,你听闻其大难未死非但没有丝毫喜悦,没有半分同殿之谊,反而无端怀疑赵遵的忠诚,栗津,你连做人都不配!来人!”
“在!”
“将这个坏了心肠无情无义的家伙交给廷尉署,查一查他还有哪些恶行,严惩不贷!”
栗津吓尿了,跪下磕头道:“陛下……臣……臣一时口不择言说错了话,饶……饶命啊!”
侍卫队长夏侯彰全赖赵遵舍命掩护才得活命,每每思念赵遵夜不能寐,听闻栗津污蔑中伤赵遵,肺都气炸了,带几个侍卫上去将他强行按在地上拖出了大殿。众臣皆胆寒,暗道幸亏自己没有多嘴,不然盛怒之下小命不保。
“丞相,你说谁去谈判合适?”
“这个……”
鲍鸿心中叫苦,皇帝这么在意赵遵,若谈不妥必遭重责,推荐谁等于将此人推进火坑。鲍鸿正左右为难,蔡攸毛遂自荐替鲍鸿解了围:“陛下,臣愿意去和匈奴使者谈!”
鲍鸿向蔡攸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蔡大人秉性温良乃是最佳人选。”
“如此甚好,朕委托你全权与匈奴人谈判,一定要将他解救回来!”
白鹿王的三儿子冬哈布朗和他爹说的一样,大个子一丈开外,三百来斤,眼睛小小的,平时睁不开笑起来一道弯,但真睁开了比谁的都亮,是个有内秀的家伙。
馆驿的人听说是匈奴派来的使者,不敢怠慢,好吃好喝好招待,要什么给什么。冬哈布朗可乐坏了,好酒好菜玩了命的往肚子里塞,两个人负责煮肉都供不上他吃的。
蔡攸没想到匈奴派出一个狗熊似的人做使者,冬哈布朗也没想到大周让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和自己谈判。
两个人一对话乐子更大了,冬哈布朗一句汉话都听不懂,蔡攸一句匈奴话都不会讲,两个人只能靠中间人做翻译,这俩家伙却为了一些词句的解释发生争执,几乎每一句都吵架。
蔡攸和冬哈布朗一边说一边比比划划,只有七分把握,剩下三成靠猜。但总算让彼此知道对方手里的人质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