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懦弱无能,难当大任!”这时被俘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速台大哥的死忠。“哦?你说我懦弱?”
“对,用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咱们,不是英雄所为!”
“你不服?”
“不服!”
“那只能怪你命不好了!开放他!”速台本想亲自教训一下此人,结果赵遵将人放开他就后悔了,这家伙跪着不起眼,站起来竟有一丈高,昨夜偷袭不知是赵遵还是典鸢将其打昏抓捕,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
典鸢很识相的挡在了速台前面,大个子更不把其貌不扬的典鸢看在眼里,一拳打来正中典鸢胸口,大个子哈哈大笑,但是片刻之后笑容就凝固了。典鸢完全没感觉,左手抓住大个子的手臂开始拧,“咔咔”粗壮的骨头被活生生拧断,典鸢不顾大个子拼命的挣扎和嚎叫,一点点的拧动,最后竟将整条胳膊扯了下来!
众人都看傻了,有几个吓得跪不住,趴在了地上。
典鸢扔掉了扯掉的手臂,把怪手伸向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大个子的脖颈,桑暮歌闭上了眼,怕看到典鸢拔掉人脑袋的血淋淋的画面。
速台认为戏已经演足了,阻止道:“算啦,都是自家兄弟留他一命吧!阿里布叔叔,你也以为我懦弱吗?”
“不不……”阿里布脑袋摇起来没完,“您才是部族中最睿智的人!”
速台道:“部族连年征战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宽厚仁慈一些有什么不好?你们不应该支持我吗?”
“支持,我们支持啊!”阿里布及其部下纷纷表示愿意归顺,速台本就是合理的接班人,阿里布再一倒戈,夺回酋长的位子便不是难事了。速台当即表示参与叛乱的人一律既往不咎,现在投诚还可得到奖赏。
赵遵以座上宾的身份跟随速台杀回了部落,两天之后他的大哥被流放出境,这一点不得不说草原民族还是仁慈的,换作中原皇帝谋逆必诛。
速台对外宣称赵遵几个人是其妻子的娘家亲戚,实际上以恩人待之,更是体贴的为赵遵和桑暮歌准备了一个温馨的小帐篷。这时大乱初平,速台有很多事要处理赵遵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扰他。桑暮歌回想起在木栏大会主动献身被拒绝的窘态,现在又和赵遵独处一室时而窃喜时而愤恨,赵遵被喜怒无常的小公主折磨的几近崩溃。
终于和羽鲜约定的时候快到了,速台十分不舍,赠与他们百匹良马,又让部下护送赵遵他们回去。离别时速台拉着赵遵的手久久不愿撒开:“你是我永远的安达,过命的兄弟!”赵遵只当做了件好事,却不知重情重义的速台将赵遵的名字告知了每一个族人,让子孙记住他的恩情。
三天后来到约定的地方,遥遥的望见羽鲜的马队,速台的部下虽然对赵遵他们很恭敬,但对匈奴人充满了敌意和警惕,和赵遵他们作别后便走了。
“小妹!”羽鲜见桑暮歌无恙,又惊又喜。
“爹……”桑暮歌看到了六哥身后阴沉着脸的左贤王,左贤王骑着马缓缓地走来,吓得她直往哥哥背后躲。
然而左贤王没有理他,径直的来到赵遵马前:“我有话要和你说!”然后带着赵遵来到了一处山坡,这里鸟语花香景色甚佳。左贤王望着不远处和羽鲜低语的桑暮歌,颇感慨的说:“小丫头是我最爱的女人所生,每一个人都宠爱她,我整天在外征战不是一个好父亲,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听说你们关系很好啊!”
赵遵脸一红:“桑暮歌天真烂漫还是个孩子……”
左贤王眼神一冷,盯着赵遵道:“算你小子有分寸,敢伤害我女儿管你是谁叫你粉身碎骨!”
赵遵不怕左贤王的威胁:“算日子你不是来寻桑暮歌的,有话就说吧!”
左贤王道:“羽鲜把牧场被袭击的事传信给了我,你该知道,你活着对我很重要,因此我要带你回去!”
赵遵望了一眼蓝天,见一只苍鹰在自由的翱翔:“啊,看来我快回家了!”
赵遵猜得没错,左贤王已经洞悉了大单于的险恶动机,赵遵留在自己这儿不安全,左贤王也不顾得换回更多筹码了,决定尽快达成与大周的谈判。
左贤王的大营比羽鲜的牧场可大多了,几万人熙熙攘攘,外围星罗密布着更多小部族,大单于想硬来也得掂量掂量。
冬哈布朗立刻前往洛阳和蔡攸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达成一致,用赵遵和偏师负伤被俘的十几个人换回三十几名匈奴贵族。单从人数上就不对等,左贤王也是被逼无奈做出巨大的让步。
冬哈布朗启程回草原的时候赵遵才真正开始了在草原上的半囚禁的生活,出于保护和监视的目的,赵遵只被允许在帐篷及周边很小的范围内活动。
这里很多人的亲属都死在不久前的那场惨烈战斗中,对赵遵有仇恨有畏惧也有敬佩,赵遵被这些异样的目光看的很不自在,干脆躲了起来。
羽鲜来过几次送了一些日用之物,左贤王的近臣也有探望过,然而赵遵最期待的一个人始终没有露面。
“赵将军,左贤王请你同游!”这一日赵遵被左贤王邀请出游,这支出游的队伍很是奇怪,全部是左贤王一系的亲贵,他们离开草原进入一片低矮的山丘。这里只有浅草苔藓和黑色的砾岩,一行人没有携带射猎用的弓弩,一个个神情肃穆,无人说笑。
半天的路程,他们来到一片乱石嶙峋的地方停了下来,羽鲜挨着赵遵说:“这是埋葬我族在战场上牺牲勇士的黑石墓地,乃是禁忌之地,你是第一个知晓此处的外族人。”
赵遵放眼望去,密密麻麻不知埋了几千几万具尸骸,心中不由慨叹,匈奴称霸草原百年并不轻松,靠的是一代代人的牺牲,这个民族很简单,简单到永远不会发生改变,活着和战斗,因此汉匈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和平。
左贤王站在一个用黑石搭成的高台上念念有词,而后他们便各自来到相识人的墓前进行祭拜,撒一些红色的粉末在石头墓上,时有哭泣声传来。
左贤王来到一片新坟的附近变得有些激动,在坟前驻足良久:“这里埋着我的几位兄长和战死的儿子。”左贤王缓了缓心情,“你随我来。”
左贤王将赵遵带到山根处,那里有一座孤坟,赵遵愣了片刻然后发了疯似的冲了过去,不大的石头坟墓前倒插着一根铁枪,枪上的白缨脱落的仅剩几根。赵遵认得这杆枪,它是父亲的成名利器飞龙枪!
飞龙在,坟中的人不言而喻,“爹……爹……”赵遵趴在赵破虏的坟上大哭,十几年的思念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我与你父厮杀十几年,虽然站在对立面上,但惺惺相惜,他是条好汉,死在他枪下的勇士不计其数,我的几位兄弟都是他枪下的亡魂,最后他也没有逃过宿命!”左贤王颇为感慨的说。
“你为什么不杀我!”赵遵再次提出了内心中的那个最大的疑问。
“杀人?不,我并不喜欢杀人。汉匈之间征战百年终有了局的一天,每个人都有死的可能,但死也要死在该死的地方。你还年轻,不着急!我知道你们的习俗,带着你父亲的骸骨回去安葬吧!”
赵遵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对左贤王行了大礼感谢他归还父亲的遗骸,而后赵遵寻来一些枯枝焚化了父亲的遗骨,用鹿皮囊装殓,又将飞龙枪背上,身上重了几十斤,但心里好像轻了很多。
“大周的使者到了,你该回家了!”
羽鲜带着十几名左贤王的卫士护送赵遵、典鸢离开营地,行不数里羽鲜突然叫停了队伍,一指远处的山峰:“有人在半山腰的树下等你。”
负责护送的卫士非常抗拒,羽鲜几乎翻脸动手,他们才肯放行。赵遵稀里糊涂的上山,途中后悔忘记问羽鲜是哪棵树了,可等到了山腰赵遵便明白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那是棵不知名的参天大树,树冠占地数亩,叶大如盆。
“这是我们的圣山,此树不知活了几千个春秋,被牧人称为许愿神树!”桑暮歌在树下虔诚祈祷,而后将一条白色丝带系在树腰粗大的麻绳上。
“我要走了!”赵遵低声说道。
桑暮歌背对赵遵站着,身子猛地一抖:“好啊,人总是要回家的。”
赵遵道:“你几个哥哥……我很遗憾……”
桑暮歌道:“在我们匈奴人眼中,英勇的战死灵魂会升到天上,是荣耀的。我只心疼几个疼我的嫂子,她们又要被逼着改嫁了。”说着桑暮歌突然摇头苦笑,“其实她们也是几个哥哥抢来的,杀了原来的丈夫将她们占为己有!父王说得对,杀人者终被杀,怨不到任何人。”
赵遵也敞开了心扉:“父亲战死那一年我才八岁,我满心只想着报仇,脑海中幻想出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的样子,整夜难眠。我习武也是为了杀你们匈奴人,不错,战场上我杀了很多厉害的匈奴人,可看到父亲坟墓的那一刻,我……我不知道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我甚至……我甚至喜欢上了这里……”
“你会再来吗?”
赵遵犹豫良久,才说:“你父亲说得对,汉人和匈奴人会迎来最终决战,输的一方将丧失家园。我是汉人的将军,再回来还是要打仗要死人,我宁愿双方苟安!所以……”
“所以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是吗?”
赵遵不知该如何回答,桑暮歌带着他向山里走去,又登数十丈大山出现了一道裂缝,湍急的水流形成巨大的瀑布直扑山底,水雾弥漫不知深有几何。
“据说瀑布下面住着仙人,见到他可以满足你任何愿望,有不少人从这儿跳下去,可没有一个活着上来!”
赵遵道:“你不会也相信骗人的鬼话吧!”
“你怕我跳下去?我才没有那么傻!带你来是告诉你,下次再被抓了就把你扔下去探路!”
赵遵在神树下和桑暮歌道别,回到山下神树已经模糊难辨,隐约有一点红,那是为自己送别的桑暮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