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回合下来,赵遵已经摸清楚艾米粒的底细,不过是个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好的草包,于是说道:“大王,我换一个方式问,如若你和沙罗之间的争斗加剧,那么谁会从中得利?”
“云雷国、乌兹国、兀蹄马贼、扈禄祁……”艾米粒一口气说出了近十个国名地名和人名。
赵遵没去过西域,这些名字他一个都没听过,他偷偷向班闰望了一眼,班闰悄悄地点了点头。
赵遵会意,对艾米粒说:“大王的信息非常有价值,但凭这些还不足以破案还你清白,你还得多拿出点诚意来!”
“我懂,我懂……”艾米粒领会的非常到位,不一会儿三名西域少女捧着三个盛满金玉珍贵药材的礼盒走了出来。
赵遵大笑:“大王客气了,我所说的诚意不是这些!”
“那……那赵将军想要什么?”
“沙罗使团中有你的眼线吧?”
艾米粒闻言脸色大变:“赵将军……这……这……”
“大王在国内根基很深,虽然被沙罗篡权,但不可能被连锅端!一定留下了一些忠诚的人,他们凭借你的势力很容易混进沙罗的权力中枢为你刺探情报。我想从木火罗来长安路途遥远传递消息非常不便,密探眼线一定会想办法混进使团利用官家的身份来长安更安全!难道不是吗?”
艾米粒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向了自己的老师,老臣对赵遵鞠了个躬:“赵将军心机过人啊!不错,使团中确实有我们的人,他是我原配的侄儿,因为我夫人过世的早,所以我和妻侄的关系几乎没人知道。我们逃亡之时故意留下了他,他凭借着我的人脉很快就得到了沙罗的信任,混进了宫廷。这次沙罗遣使东来,他也在其中,并且已经和我们接过一次头了。”
“这个人可靠吗?”
“可靠!”
赵遵点点头:“我要见他!”
老臣为难道:“出事之后对面驿馆防备森严,虽然有机会闯出来,可这样一来他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我们之前花费的所有心血就都白费啦!这个代价太高了!”
“相信我,有这个必要!”
老臣沉吟了许久:“好吧,我想办法联络他,让他今夜逃过来!”
“好,那入夜后我再来!”
赵遵转身就走,班闰却被他一系列如神般的举措惊呆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赵遵在门口招呼道:“班兄,走啦!对,带上大王给咱们的诚意!”
离了旧馆赵遵回头一看,三个西域女子捧着礼盒跟了出来,赵遵奇道:“班兄,礼物很沉咱俩搬不动吗?”
“没多沉!”
“那这三个……”
班闰道:“木火罗女子十四岁开始蒙面,不见外人。艾米粒让这三个女子抛头露面,就是说这三女人也一并送你了!”
赵遵大惊:“这怎么能行,快把人送回去!”
班闰坏笑一声:“嘿嘿,货已送出概不退换!一国之君送你东西,你给送回去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我头痛!”
班闰道:“你索要好处的时候可光棍着呢!多三婆娘怕啥,你又不是养不起!”
赵遵道:“我为了他的案子忙了大半夜,一早又进仵作间又进停尸间,难道他就不该意思意思?既然给了,我收下也没无可厚非。”
“得得得,你有理行了吧!”
“班兄,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手下有两三千兄弟,一天吃喝用度哪哪都是钱,我能不多动动脑子吗?”
班闰作了一揖:“赵侯是过日子的人!那过会儿叫人把东西和人送到你府上。”
“不不不!”赵遵后脖子出了一层汗,“要是送去,非出人命不可!这么着吧!”
赵遵把刘贞的住址告诉了班闰:“先送那儿,主人若是问起来就说我让送的!”
班闰不再跟他开玩笑,话锋一转说道:“你察觉到了吗?艾米粒面憨心歹,对咱们有所保留!”
“你我两张口上来就揭人家的底,他肯定不会都交代,对了,他刚才说的一串名字都是干嘛的?”
班闰道:“五个觊觎木火罗领土或者和木火罗有世仇的邻国,两个获罪外逃的叛将和三个同时被艾米粒和沙罗围剿过的盗贼团伙!”
“靠谱吗?”
“嗯,也就这几个靠谱,看来这些日子艾米粒也在琢磨这件事!”
“这些人或势力有住在四方馆内的吗?”
班闰想了想:“五个国家其中四个有使者常年驻扎在四方馆驿馆里,其他的诸如叛将和盗匪不可能和四方馆有什么瓜葛!”
赵遵说:“如此就好办了,班兄,我对四方馆不熟悉,麻烦你派心腹人盯住这四家驿馆,看他们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班闰似乎理解了赵遵的用意:“不等艾米粒线人的消息了吗?”
“等?”赵遵一笑,“我对艾米粒线人没什么期待,他无非是可以印证一下我的猜测!破案不能指望别人,主动权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天还早,下一步去哪儿?”
赵遵摸了摸肚子:“忙碌了半天,那碗羊汤早就化没了,饥肠辘辘怎么干活?走,我请你去西市吃鱼,鱼配上羊才能算‘鲜’啊!”
班闰拎起衣袖闻了闻,一股汗臭,一皱眉:“换了这身衣服再去吧!”
“不!就穿这身,穿官衣可没这么随便!”
西市最热闹的街市,赵遵他们来到了一家以做鱼著称的酒肆,挑了张临街的席位一坐,这次班闰没觉得不妥,反而专心品尝起了鱼鲜。
赵遵看似在品菜,实际上两眼不住地往街道上张望。
“别看了,这里是药材街市,白沙晶归属香料,要查得去西七街的香铺!”
赵遵大笑:“班兄,你越发了解我了!不错,我来西市正是为了那稀罕物白沙晶!”
“所以你才不换衣服!赵兄你是名门之后贵为侯爷,怎么做起事来比平民百姓的路子还野!走街串巷、微服暗访,嘿,我是真有点佩服你了!”
“做大事者不拘泥小节,只要能破案别说穿下人的衣服,就算穿乞丐的衣服又有何妨!”
班闰听了赵遵的话,若有所思,低下了头。
两个人很快吃完了午饭,午后的西市更加热闹,街道上摩肩接踵,班闰和赵遵说起了木火罗国的往事。
木火罗从某种角度上讲算不上纯粹的西域国家,它地处河西走廊的末端,人口十万上下,占据了商路和几个大绿洲,商贾穿梭,农耕和畜牧兴旺,离着中原汉地又不算遥远,百姓富足又知书达理。
然而木火罗的国运一直不佳,数百年来动荡不断,艾米粒做国主十年已经算得上在位时间极长的了。究其原因是因为古老的君主继承制度造成的。木火罗保留了先人游牧之风,家中女性地位极高,有主母守家幼子继承家业的传统,随着与中原王朝的交流日深,木火罗效法中原实行了嫡长子继承制。但后族的势力非常强大,外戚们不甘放弃权力和王族的宗亲长期对峙,后来演变成了两京对立,太后一个国都,皇帝一个国都!艾米粒上位之后一方面打压后族的,另一方又利用几个舅舅守卫北疆抵御北方敌国和盗贼。沙罗是太后的大哥,统领木火罗半数以上的军队,原本和自己的外甥相安无事,艾米粒却昏招迭出干预沙罗的家务事,后又削弱他的军权,引起了沙罗的反抗,在艾米粒外出打猎之际一举攻破了王都。
赵遵说:“我说艾米粒怎么能不远千里的逃到长安来,原来是他舅舅故意放他一马!这属于家族内部争斗!”
“是啊,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没必要把事做绝了,国都里王族的势力根深蒂固,沙罗不敢擅动,留着艾米粒算给自己留条后路!”
赵遵纳闷了:“既然沙罗有意饶过自己的外甥,可为何巴沙死后,他的使团会抓住艾米粒不放,非要把事情闹大?”
班闰道:“我也很困惑,我甚至怀疑诬陷艾米粒不是沙罗授意的!”
“不是沙罗授意的,谁敢擅自挑起和前国王的冲突?”
“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沙罗使团内部什么样我们一无所知,只有细问艾米粒的线人才能知道。”
赵遵又问:“我听说艾米粒的王位也是从自己叔叔那里抢来的,有这回事吗?”
“确有其事,不过十多年前的事了,具体的情形我不太清楚,木火罗王族宗室内也是内斗不断,艾米粒叔叔的位置也是从其他兄弟夺得,一笔糊涂账!”
两人边走边说,不久来到了西市著名的香料街,在这里不单可以买到中原和西域的香料,甚至南洋和更远地方的香料也能碰上。整条街都散发着奇异的芳香,久久徘徊不散。
“跟着我,不要乱说话!”班闰轻车熟路的进了一家挂着狮头幌子的店面。
这家铺子可真不小,四间屋的门脸,光店伙计就七八个,一个个都是精明干练的小伙子,顾客自然也多,包头、扎巾、戴面纱的外邦人不少,更多的还是本地和南方来的商贩,打眼一看都是商贩,没有散客。
但凡一条街卖同一样东西的,打头第一家往往都是信用好货品全的大铺子,因为货比三家,如果第一家价码高货不真,人家就去街里买别家的去了。通常来说打头的第一家只要买卖不错,那说明这家店就是整条街的门面、风向,店主人有比较高的威望。
赵遵跟着班闰进了店门,虽然身上穿着下人的衣服,但店伙依然笑脸相迎,多年从商经验告诉他们一个道理,在长安城任何不起眼的人都不能小看,更不能得罪,谁知道他背后有多大势力,长安城十个人里三个当官,得罪了哪一个都够自己喝一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