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嵩怒道:“什么样子,成何体统!”
“太尉,是高胜羞辱我们西路军的主帅,我才还手的。”米亨抢先告状道。
高胜和陈嵩有旧交,但高楼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顾不得体面了,还口道:“孤竹荣残害我的侄儿,本将不服要和他算总账!”
陈嵩一听这话脑袋都疼:“高将军,你侄儿的事已有定论,你怎么又旧账重提,没完啦?”
高胜点指孤竹荣:“是他往我们高家扣屎盆子,我们哥俩就守着这一根独苗啊……”说着竟哭了出来。
米亨见状鄙视道:“倚老卖老!”
“少说几句!因为没升官你可没少抱怨,怎么着?我这太尉让给你做,行不行?”陈嵩瞪了米亨一眼。
米亨打了个哆嗦,忙躬身赔罪:“小子不敢,太尉息怒。”
“哼,若不是看在米老将军的份上,定要将你严办!都散了吧!”陈嵩用自己的威望压制住了闹市的双方,眼看一场风波就过去了,可这会儿又来了个搅局的。
“何人聚众闹事,搅扰了陛下的酒兴!”鲍鸿一出面事态就不一样了,陈嵩不想把事闹大,给亲信段宏打了个眼色。
段宏挡在了高胜米亨前面,嬉皮笑脸的说道:“闹事?哪有啊,弟兄们久许不见多喝了几杯,丞相您来,大伙一起敬您!”
鲍鸿沉着脸点指高胜和米亨:“这是喝高兴啦。”
“对对对……”
“胡说,喝酒能脸和胳膊能喝出血?当本相可欺吗?”
段宏让鲍鸿怼的哑口无言,“陛下的眼比天上的月亮都明都亮,他什么都看见了,你们还要掩饰!陈太尉你说该怎么处治这两个搅扰御宴的家伙?”
陈嵩没好气的说:“都是我的兵,我避嫌,丞相看着办吧!”说罢一甩袖子走了,鲍鸿被僵在那儿好不尴尬。高胜老早前就和陈嵩穿一条裤子,对鲍鸿爱答不理,鲍鸿心说今天可逮着机会了,说什么也要调理调理他。
“宴会官何在?”
夜宴由羽林军和虎贲军维持秩序,关樾一直守在皇帝身边,常言闻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卑职在!”
“常言,你是宴会官,你说说该怎么处治这两个大胆狂徒!”
常言立刻说道:“搅扰宫宴,杖责四十!”
众人听到“杖责四十”都愣了,鲍鸿只想杀一杀高胜的气焰,没想到常言开口就要动重刑,可话已出口又说不回来了,正骑虎难下关樾分开人群走上前来:“常将军此言差矣!”
鲍鸿见同为宴会官的关樾发声,好像见到了救星:“哦?关将军有不同意见?”
“搅扰御宴杖责四十,可。但陛下有言在先,以军律主持本次宴会,来人啊,按军中惯例把这两个狂徒乱棍打出去!”
“是!”四名虎贲不由分说挥起刀把不分头脸的把高胜和米亨打出了开宴会的宫苑。米亨不过是个无名小辈,说句不中听的,能和高胜这样的大将一起挨打他该感到光荣。高胜则颜面扫地,以后在同僚面前再难抬得起头了。
关樾这么干等于打了开国功勋派的脸,可他们却挑不出毛病来,鲍鸿肠子都悔青了,心说关樾吃错药了吧,居然和常言一个鼻孔眼出气,自己本想借机折下陈嵩的脸面,结果便宜没占着反惹一身骚。关樾和常言都是晚辈小将,众人肯定认为是自己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冯异、江达等还真是这么想的,都以为是丞相授意关樾和常言这么干的,也不敢多说什么唯唯散去,不过高胜和鲍鸿的梁子算结下了。
自始至终赵遵坐在席上未动一动,静静地观察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关樾和常言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态度,他们接受了赵遵的提议,这个利益同盟算是结成了。
宫宴的第二天,参加南征的各级将领的封赏下来了,朝廷没有亏待西路军浴血奋战的将士,论功行赏与其他两路军一样。孤竹荣如愿以偿,积功升任渤海太守,终于如愿以偿开创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基业,韩奎的势力顺利向北扩张,和孙桓的对抗中占得先机。
将军们回归驻地去了,然而朝堂上的动荡仍在持续,八月二十七西陲急报,河西刚刚修到一半的新城被草原部落和马匪洗劫,城垣被毁筑城的劳工民夫死伤被俘甚重,常威虽然尽力追赶只截回了少量财物,难以弥补巨大的损失。为了继续筑城计划,常威再次向朝廷要钱要物,并重提迁徙关中人口的要求。
此事被提上日程后朝堂上就炸锅了,大臣们纷纷质疑筑城的必要性,已经浪费了无数钱财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牵涉利益的关陇世家贵族借新城被毁大做文章,坚决反对迁徙关中百姓西迁,并在百姓中散播流言,称西迁就是洪水猛兽去了没活路,一时间人心惶惶。
原本支持在河西建城的鲍鸿也犹豫了起来,他对刘衡说总不能为了一块蛮荒之地站在全部贵族大臣的对立面上,筑城一时仍待商榷。
大臣们的反应把刘衡气坏了,朝会上就动了真火,嗓子喊得沙哑,大臣们只低着头不支持不反对,要钱没有,要物也没有,总之就是不配合。
刘衡把二千石以上的朝臣聚在一起,一番查对之下发现北方的各大粮仓都不充裕,毕竟刚刚经历了一场灭亡他国的大战,转运中消耗巨大,大量粮仓和武器仓库都亏仓,秋粮入库还需时日,大司农司马鑫道:“陛下,西陲遥远,运送一斤粮食到那里在路上要消耗十几斤,常将军虽然开辟屯垦了一些土地,但杯水车薪不足以维持十万大军的开销,更别提修筑新城了。而且就算建成新城住进了百姓,今后也难以自给,是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啊……”
刘衡脸一绷:“老调重弹!筑城是既定方针无须在议!现在要解决的是钱和人的问题。”
司马鑫为难道:“陛下,西陲屯兵十万开销巨大,目前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粮了,能不能宽限两个月等……”
“筑城大计一天也不能耽搁!现在不修等到了隆冬,你们谁去给朕修城?”
鲍鸿看了眼满脸热汗的司马鑫,心说这时候自己再不表态是混不过去了,施礼说道:“陛下,您筑城心情之急切,臣深有感触,但库中亏空也属事实,究竟如何处置还请陛下明示!”
刘衡运了运气,说:“这样吧,在朝的官员和宗室先捐献一些财物出来以解燃眉之急,等秋粮入库再还与诸卿。”
此言一出底下一片寂杀之相,相熟的互相打眼色,可谁都不吱声,更不敢顶刘衡的雷。
刘衡见他们不接话,可怒了:“你们这些家伙拿了国家多少好处?生意做遍天下,阡陌连于方国,住着豪宅养着姬妾。如今朝廷有困难向你们借点钱就不乐意了,忘恩负义……”
刘衡一指司马鑫:“大司农,朕任命你为筹款大臣,限期一个月筹措出常将军所需的钱财粮草不得有误!”
司马鑫腿肚子一软好悬没跪下,心说这个出力不讨好,处处得罪人的差事可不能接。但一抬头瞥见刘衡那张要吃人的面,推脱的话到嘴边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
“臣能力卑微恐辜负皇恩,请陛下在宗室中选一位能力出众的与臣一起主持筹款大计。”
鲍鸿暗自点头,好一个司马鑫果然奸猾,拉上一个皇亲和自己绑在一起,若不成事,皇帝总不会拿亲人开刀,也就不好意思深责自己了。
刘衡何尝猜不出司马鑫的小心思,但司马鑫说的在情在理,让一个外臣去跟皇族亲眷要钱确实不合适,想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就让刘焱也去做筹款大臣,专办宗室这块。”
司马鑫心说还是皇帝狠啊,刘焱是大皇子地位崇高,但不受待见,皇帝给他按这么个差事,指不定怀什么心呢,借机除掉大皇子为未来其他儿子清障也说不定!自己和刘焱绑在一起大大的不妙啊。
而徐介心里开始打鼓了,皇帝借钱肯定得给,也别指望还钱,借出去就等于打水漂了,徐介本想破小财免大灾,但见皇帝的那架势把大儿子都搬出来,这事可不易糊弄过去了。不由得望向身边的桑文羊和卢迁,这两人也是一脸苦瓜相,也不愿意掏钱。
朝议终于散了,徐介回到府上直奔暗室,过了小半个时辰桑文羊和卢迁先后乘小车来到徐府,二人不用引路直奔暗室而来。
卢迁见徐介正在悠闲地吃着葡萄看书,叹道:“徐兄,啥时候了,你还这般悠闲自在?”
徐介放下了书和葡萄,拍了拍手道:“慌什么?”
桑文羊道:“慌什么?皇帝已经把手伸进咱的兜里了能不慌吗!”
卢迁道:“这苗头不对啊!皇帝向大臣借钱本朝还未有先例,今天修城借钱,明天挖渠再借钱,咱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徐介道:“皇家觊觎咱们的财货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他也讨不到便宜!”
桑文羊道:“话虽如此,但这次我感觉有些不同了,皇帝让自己的大儿子主持,咱们能搪塞过去吗?”
徐介叹了口气:“你啊,光顾着纳妾了!动动脑子,你的官大,还是段宏的官大?”
桑文羊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
“咱就盯着段宏,他是皇后的弟弟,官位爵位都比你我高,他要肯借咱就照他的数借,他要不动,咱们就装傻称病!”
桑文羊道:“高!段宏是陈嵩的死党,素与司马鑫交恶,这钱可难要了。”
徐介自鸣得意,瞥了一眼卢迁,见他愁眉不展,奇道:“老卢,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卢迁叹道:“唉,皇帝说的没错,咱们世受皇恩,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今天皇帝亲自开口问臣下借钱。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凡有办法他也不能开这个口,咱们这么不体谅他,是不是有点……”
桑文羊一听,急了:“老卢,你钱多烧脑了吧,一点压力还没给你就动摇了?”
卢迁道:“我是想花小钱破大灾,跟皇帝唱反调能捞着好吗?”
徐介道:“老卢啊,我原也打算破财免灾,但看皇帝的架势,只要你我挺不住一松口,后果可能是败家毁业啊!想想修一座城要花多少钱,修完了就罢了嘛?不,皇帝想和匈奴开战,用钱何止亿万啊!国库不充裕将成为常态,他一开口就给钱,家大业大也吃不消啊!”
“这……”卢迁显然没想那么深,哀叹一声:“唉,咱们的好日子算到头了!”
桑文羊安慰他道:“老卢别愁啊,真要是抗不过去了,咱就给,但只能随大流,绝对不挑头!”
“也只好这样了。”
徐介突然说道:“咱们也许不能阻止皇帝筑城,但必须阻止他北伐匈奴,不然将陷入无休无止的消耗!”
桑文羊大惊:“老兄,北伐可是皇帝几十年的夙愿,你我怎能拖得住!这个底线可不能碰啊!”
徐介冷冷地说道:“陛下年过五旬已不是少年那般血气方刚,他无法再一次面对对匈战争的失败,一场小的败仗就会使他失去北伐的信心,恐其一生不会再有扫平漠北的大志了!”
桑文羊和卢迁听罢后脖子发冷,没想到徐介为了私欲,竟然有破坏北伐的心思,不由得咽了口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