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方圆数里,大地一片殷红。朱祁镇不禁佩服起这支瓦剌军,因为他们在明显劣势下,竟然没有溃逃,直至战死至最后一人。明军此战付出的代价也十分惨重,阵亡三千余,伤者过万。不过,在张辅等人看来,这样的战果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一路上都是被瓦剌人撵着打,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恭喜皇上,我军大胜!”朱祁镇脸色却没有喜色,而是冷静道:“现在庆祝为时过早,传令下去,全军集结,立即向阿剌部发起总攻!”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先肯定会有所行动,眼下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朱祁镇的表现反而让张辅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皇上在大胜之后竟然还能如此沉着冷静,意外之余,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欣喜。仅从这一战来看,皇上临场指挥若定,先用火炮打击对方中阵,打乱后阵的节奏,然后用火铳持续打击前阵,造成杀伤,等敌方士气严重受挫之时,五军营发起决战,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这才是我大明的真龙天子!若宣宗皇帝泉下有知,应该可以瞑目了。张辅眼中闪着泪花,抱拳行礼道:“老臣遵旨!”命令传递下去,明军迅速集结起来,继续向东行进。这些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休整。不过,阵中所有将士没有一人叫苦叫累,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斗志。若是放在以往,以步兵打骑兵,想要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你人数是对方的十倍,可是骑兵机动性强啊,打不过还能跑,你两条腿的怎么追人家四条腿的?因此,只要能获胜,战损比超过1:1都可堪称大捷。可是现在,战损比3:8,而且,面对出动的还是精锐骑兵。经此一战,全军将士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精锐又如何,老子打的就是精锐!…………妫水河畔,阿剌部大营。“知院大人,各部已集结完毕,只等出击的号令!”阿剌点了点头,起身走出大帐。除去昂科图带走的八千骑兵,营地里还有两万六千余人,集结之后,黑压压的一片。这些年来,草原上各部族之间征战不断,养就了一大批强兵悍将,相比之下,明军大部分时间处于养尊处优状态,缺少忧患意识,而且宦官干政,指挥混乱,以至于连皇帝御驾亲征仍被打的狼狈不堪。眼看这么大一块肥肉就要被也先独吞,阿剌早已按捺不住。现如今明军主动出击,简直求之不得,昂科图率图默特部八千精锐骑兵打头阵,只需几个回合,就可以将明军的阵型冲垮,从而彻底失去战斗力。接下来,就该是收割的时候了。众将士在妫水河畔守了这么多天,早就等不及了,一个个精神抖擞,脸上按捺不住对战争的渴望。蒙古是游牧民族,在他们眼中,战争就相当于财富,不打仗,物资从哪来?因此,每一次出征,都是发家致富的良机。如果有幸俘虏到明朝皇帝,简直做梦都能笑醒!阿剌身披银盔银甲,矗立在阵前,威风凛凛。“各部族的勇士们!”随着一声低沉但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响起,校场上的将士们开始安静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首领。“你们听到前方的炮火声了吧?”阿剌双眼扫过人群,继续说道,“那是昂科图率图默特部八千精锐骑兵正在和明军交战!”众人开始窃窃私语,大家都知道明军打过来了,正在备战,却不知道昂科图已经出击了。更想不到的是,阿剌竟然把图默特部交给了昂科图。这八千人可是他的底牌,这个举动意味着昂科图已经正式成为瓦剌右翼的接班人。另一方面,派自己的亲儿子打头阵,足以说明阿剌对这场战役的重视。“南人小皇帝自己送到我们面前,说明长生天在眷顾着我们……”正说话间,突然马蹄声响起,只见一名侦察兵匆匆而至。“报!”此人面色紧张,根本来不及顾及阿剌正在进行战前动员,翻身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报知院大人,前……前方昂科图,他,他……”看到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阿剌却很淡然,说道:“你慢点说,前方战况如何了?”在他预料之中,虽然是八千对八万,但是昂科图带去的都是精锐骑兵,对方则全是步兵,若除去后勤部队,真正能作战的兵力至多五万。战场之上,如果你我各有十万兵马,两军交战之时,绝不可能是十万人散开了捉对厮杀,毕竟空间是有限的,大队人马挤在一起,阵型很难展开。特别是对于骑兵来说,并非人数越多越好,因为骑兵最大的优势的速度,如果数量过于庞大,反而会影响整支队伍的发挥。因此,八千人的骑兵队伍已经是极致了,通常情况下,正面冲击十倍人数的步兵队伍完全没有问题。那名侦察兵咽了口唾沫,这才说道:“昂科图所带八千骑兵……全军覆没!”阿剌突然感觉到脑瓜子嗡地一声,昂科图败了?怎么可能!他一把抓住侦察兵的衣领,颤颤巍巍地问道:“你……你说什么?”“我军战败,图默特部八千骑兵全军覆没!”“昂科图呢?”阿剌脸色苍白,急忙问道,“昂科图怎么样了?”侦察兵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阿剌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嘴里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无论汉人还是蒙古人,培养一名精锐骑兵的代价都非同小可,说是拿钱砸出来的也不为过。若骑兵成型,完全可以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如此强大的一支骑兵队伍,怎么可能说败就败,而且,败的这么彻底。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打不过,还可以跑路啊,怎么可能全军覆没?阿剌只感觉到胸前气血翻涌,眼前一黑,身子直挺挺地向后摔去。站在队伍最前方几名将领赶忙上前去搀扶,慌乱之中,不知是谁拎过来一把椅子,众人七手八脚扶着阿剌坐下。“知院大人,你怎么了?”阿剌悠悠转醒,但是双眼中一片茫然,紧接着,这种茫然的目光被仇恨的怒火所替代。只见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此仇不报,誓不……”轰隆!他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被一声炸雷般闷响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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