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
全伯说着前面领路,林光启押着儿子跟上,两顶八人大轿也抬了进来。
刚进大厅,未等林光启开口,这林少爷似提前得到吩咐,就朝霍端跪了下去:“林善向霍老爷请罪!”
林光启本以为坐在正中的是谢老太爷,见是个年轻人,提前准备好的请罪辞也一时哑了。
霍端笑道:“林少爷,你打的是谢府的人,跟我赔罪干什么?应该跟谢公子赔罪才是。”
霍端目光移向谢傅,林家父子目光也移动到坐在正中位置,四平八稳的谢傅。
谢公子?说实话,林家父子都有些懵。
霍端就是要这种效果,开口说道:“这位是谢二公子谢傅!”
谢傅二字,霍端特地压重语气,表达出这两个字的分量之重。
林光启拱手道:“谢公子,鄙人教子无方,殴打了贵府管家,特来请罪。”
谢傅也不是那种仗势欺人,见人家本分做到了,淡淡开口道:“林老爷,好说。”
“听说我府上两位旧人,现在贵府为奴,林老爷可肯放人?”
林光启转身指着外面两顶八人大轿:“人已经送到。”能混到今日这身份,林光启岂是不会做人。
轿子里的两位婢女显然一辈子都没坐过八人大轿,在轿子里面一直忐忑不安,感觉要被卖去当xing奴。
两个婢女战战兢兢的下轿,映入眼幕却是熟悉的环境,谢府!
抬头望向厅堂牌匾,正是金光闪闪的东山堂三字。
谢姓出陈郡,会稽郡二望。
从春秋战国到秦汉,申伯公一脉谢氏为陈留第一望族,后为陈郡谢氏。
另外一支更为古老,始于夏禹,盛于秦汉,后立足会稽郡,分为山阴会稽和东山会稽两大家族。
汉魏后逐渐走向衰落,两百年后,东山会稽出了一个谢夷吾,自此之后东山会稽谢氏重新走向繁盛。
千百年来,谢氏才辈尽出,钜鹿太守谢夷吾、武陵太守谢承,晋国子祭酒谢衡、晋太傅安石,康乐公谢玄、会稽太守谢方明……
更有三大堂号、陈留堂、东山堂、宝树堂。
东山堂正是三大堂号之一。
两名婢女走进大堂,看见坐在正中位置的谢傅,表情一讶,反应过来就是二少爷让全伯去把她们给赎出来,齐声出口:“二少爷。”
声音透着哀求,虽然不清楚目前是什么情况,只知不想再留在林府了。
原本以为当人奴婢,无非就是勤勤恳恳干活,哪知道被人当做牲口一般对待,动不动就是一顿打骂,过着非人的生活。
谢傅叫出两名婢女的名字:“小娴,小雅。”
或许是谢傅的叫唤透着一股亲切感,两名婢女径直走到谢傅跟前,就跪了下来:“少爷,救救我们,我们想回家。”
回家二字让谢傅心头一阵感慨,看来大家心里都把谢府当做家,这个家不能散,要不然这些家人就要流落四方了。
见谢傅不答,两名婢女以为谢傅为难,毕竟林家在扬州城也是有头有脸。
撸起衣袖,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少爷你看,你再不救我们二个,我们可就要被打死了。”
出了这事,两人就更不想会林府了,怕林府老爷少爷要迁怒她们两个。
谢傅见状虎容一怒:“谁打的!”
他也是当少爷的,这两个小婢女以前也没少奚落他,他都不曾动手打过一下,何人下手如此毒辣。
谢傅这一怒,把表情闲适的霍端给吓了一跳,顿时正襟危坐起来。
连霍端都这种感觉,就跟别提林光启了,只感觉这位谢公子好有威严。
谢傅对着两名婢女重复问道:“谁给打的?”
两名婢女轻轻望向林家少爷林善,心中害怕忐忑,却不敢抬手指认。
最终还是小娴鼓起勇气豁出去:“林少爷打的!”心中也拿定主意,今天要是少爷救不了她,就干脆一死了之,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谢傅撸起小娴的衣袖,把她伤痕累累的手臂亮到众人面前,嘴上冷冷说道:“虽说主子打奴才是天经地义,不过把人打成这样,是不是太不当人看了!”
说着将两名婢女扶起,左右搂住:“据我所知,我的这两名婢女可是十分乖巧,干活也是滴水不漏极少犯错,不知道在林府犯了什么大错,被打成这样!”
按照说,两名婢女已经被林家买下,林家想怎么打是林家的事,外人无权插手,不过谢傅此刻势压一头,林家这理就说不通了。
而在林光启想来,这位谢公子不跟他讲道理还好,跟他讲道理,那就是要好好算全伯这笔账了。
当下握住荆条对着儿子后背狠狠抽打起来:“伱这个逆子,我平时怎么教你的,现在好了,闯大祸了……”
林光启一顿臭骂,落手也没有留情,知道不打好了,人家必不肯善罢甘休。
林善细皮嫩肉的,平时何曾遭受如此毒打,顿时痛的哀叫起来。
谢傅冷冷看着,不痛一痛,根本不知道动手打人的时候,别人是如何痛苦。
两名婢女见林老爷居然动手毒打自己儿子,十分惊讶,要知道林老爷平时可是十分宠溺林少爷啊,所以她们平时也不敢告状,有什么委屈都自己咽下。
林光启也是有苦难言,见儿子痛叫,心中十分难受,找了个机会低声说道:“善儿,忍一忍,今天这顿不打好,我们林家就全完了。”
霍老爷要灭林家还不是一句话,而霍老爷的奴才霍天也放出话来,这事不妥善解决,林家有多少口就准备多少口棺材吧。
霍老爷说出去的话可不是威胁,而是既定事实。
没一会儿,林善的后背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整个人瘫软的趴在地上,连疼叫声都有气无力。
尽管如此,林光启却不敢停手,只是不时目光恳求的看向谢傅,希望谢傅能够开口说情。
至于霍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林光启却不存半点希望。
倒是两个小婢女心地善良,看不下去这种血腥场面,轻轻道:“少爷,要不算了吧。”
谢傅觉得也差不多了,再打人就要死了,顺便卖婢女一个面子,开口道:“林老爷,别打了。”
林光启这才停下,只感觉双腿发软,手指微微颤抖,刚才一颗冷酷的心这才砰砰狂跳起来。
谢傅道:“罚也罚了,这事就算了,全伯你可看好。”
全伯点头。
谢傅看向林光启:“林老爷,日后可要对令郎好好管教,得罪我谢某人好说,得罪了心肠硬的,可没有这么好相与。”
林光启立即拱手:“谢公子说的极是,鄙人以后定对犬子严加管教。”
“有件事我想跟林老爷商量一下,她们两个原本是我的家人,现在我想把她们赎回来。”
“鄙人早就准备好了。”
林光启从身上掏出两女的卖身契,走前奉上。
谢傅接过一看,确认是两女的卖身契,淡淡问道:“赎金多少?”
林光启忙道:“不用不用。”
谢傅却不领情:“就按照死契变活十倍赎身的规矩吧,全伯,给林老爷银子。”
说完当着众人的面将卖身契给撕了。
林光启命人背着奄奄一息的林善,灰溜溜的离开。
两个婢女见二少爷真的将她们赎了回来,激动得直接就扑到谢傅身上:“少爷啊!”
积攒许久的满腔委屈也化作泪水滚滚而落。
真的!如果今天少爷不要她们了,她们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谢傅轻轻怕打两女后背,笑着安慰:“好啦,好啦,回家了。”
听到谢傅的宽慰,两女心中情感有如奔流,哭得更加厉害。
好比一个浪子在外面闯荡之后,才知道家有多么温暖,曾经的那些埋怨多么微不足道。
全伯肃容沉声:“干什么!这是大堂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是不是到别人家当了几年奴才,就忘记家里的规则!”
两女听到全伯的呵斥,立即止住哭声,由于方才哭得太过厉害,一时止不住抽泣。
全伯皱眉招手:“丢人现眼,还不赶紧跟我走。”
两女跟上全伯的步伐,不忘回头跟谢傅打个招呼:“少爷,我们一会再来拜见你。”
谢傅挥手:“去吧,去吧。”
两个婢女走后,霍端笑道:“谢公子真是仁心仁德。”
谢傅笑道:“霍先生,又欠你一个人情。”
霍端不以为然道:“说哪里话,我只是给林家一条活路,他们见了我这个阎王,知道害怕,如果不见棺材不掉泪,把事情闹得更大,只是怕谁也救不了。”
霍端这话既展示自己在扬州城的分量,同时又奉承谢傅一番。
谢傅道:“霍先生以后有什么需要,谢傅能办到的,定全力以赴。”
这也向霍端表明,人情我记住了,你有什么需要开口就是。
……
谢府以前的下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府内又开始热闹起来,恰逢遇上要筹备与顾家的婚事,大家都忙里忙外的。
好事,喜事一股脑涌来,处处喜气洋洋。
当然再无人敢小看谢傅这位谢家二公子,野种这样的字眼就算在背后也不敢提起。
受了谢傅的恩惠,心里自然就记得谢傅的好,这就是澹台鹤情所说的,实实在在的银子可比满嘴仁义道德更能收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