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庸回到家后一言不发,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无知跟随的大黑被狠狠踹了一脚,灰溜溜地跑了出来。
刘奶奶赶忙上前问刘庸:“怎么了?”
刘庸声音平静异常,回道:没事,就是困了!”
刘奶奶看见桌子上的奖状,边拿起边说:“呦!得奖状了?”
她说着将奖状摊开,上面写着“三年级二班刘庸在1999年期末考试中荣获全年级第一名,特发此奖,以资鼓励!”,可惜刘奶奶不识字。
不识字归不识字,刘奶奶确实知道奖状是不好拿的,她高兴地对屋里的刘庸喊:“想吃啥好吃的,奶奶给你做!”
刘庸说:“啥都行!”
刘奶奶有些莫名诧异,今天的孙子有点不对劲,心想这孩子平日活泼,回到家不是玩耍就是逗狗,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过她很快就不再多想,忙着做饭去了。
直到吃饭时候,看见刘庸满身脚印灰头土脸的样子,刘奶奶一惊非同小可,向来笑容满面的她眼睛圆睁,脸上条条皱纹如大江大河泛起滔天怒浪,表情甚是骇人!
“嘭!”
刘奶奶拍案而起,孙儿被她一手带大,自己尚不舍得动一手指头,怒问道:“谁打的你?”
被此一问,小刘庸再绷不住,“哇!”地一下放声大哭,心中那股气恼充上喉咙,一时哽咽难鸣。
刘奶奶上前把他搂在怀里,不断安慰,脸色却越发阴沉。
刘庸这才知道刘奶奶的厉害,待他哭完,一手拉着他一手提着擀面杖就向隔壁村子走去。
一路上引人围观,大家议论纷纷。
小辈们无知,刘庸的爷爷医德高尚救死扶伤,在世时不说恩布四海,德达天下。但十里八村每有危重病人,老爷子尚有妙手回春之法。那时多拿不出钱来看病,老爷子收了不少干儿干闺女,以过后送礼。
刘奶奶则是出了名的硬角色,一听看病不收钱就火冒三丈。年轻时脾气不好,和刘庸的爷爷也时有打斗,只是这些年老爷子驾鹤西去后心情沉重,再加上年事已高很少发作。
如今孙儿受辱挨打,如何能忍得了!
她得知带头的是蔡小涛的儿子蔡瓜蛋后,更是气愤不止。
刘奶奶拉着刘庸来到蔡小涛家门口,怒吼一声,声震四野:“蔡小涛,你给我滚出来!”
这一声惊动了左邻右舍,大家闻声而动,一会儿就围满了看热闹人。
蔡小涛正在家里悠闲地抽着烟,一声喊让他吓了一跳,心想这是谁敢这样在门口叫骂?他听着声音熟悉,但不明所以,赶紧跑到门口查看。
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他一个机灵。
他结结巴巴,喊了声:“干妈!”
刘奶奶怒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干妈?你看看你儿子把我孙儿欺负成什么样了!你家蔡瓜蛋子呢?看我不打死他!”
说着迈着步子,扬起手中擀面杖就往他家里冲,蔡小涛赶忙拦住。这一拦不要紧,刘奶奶对着他挥杖就打!一副佛挡杀佛的架势,她边打边喊:“好你个蔡小涛,欺负到我家孙儿头上了!要不是你干爹当年把你医好了病,你能活到今天?”
蔡小涛仓促之下挨了几棍,又不敢还手不敢抵挡,生怕这年过七旬的老太太再一不小心摔倒。
见刘奶奶不由分说的架势,知道难以善了。忙抢过擀面杖,说道:“干妈消气!不用您老动手,我这就教训他去!”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蔡小涛的喝骂声:“好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整天欺负同学,打架斗殴,看我不收拾你。”
蔡小涛拉着挨打哭泣的儿子瓜蛋来到门口,把他推倒刘奶奶和刘庸面前,喝道:“知道这是谁吗?是你表弟!”
瓜蛋心中意外冤屈,本想着这小子对家里告状,回头再收拾他一顿,没想到凭空成了他表兄弟。
瓜蛋在他爹的淫威之下不敢造次,低头道歉。
刘奶奶却是得理不饶人,手指瓜蛋脑门,骂道:“你这个坏蛋,早就听说你不学好,如今欺负到我孙儿头上了!”
刘奶奶说着气又不打一处来,环顾四周,看到路边一根粗大木棍顺手就拎了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瓜蛋那见过这种场面,平时惹了祸被对方家里人找上门来,父亲都极力袒护,有时还和对方大声争吵。
这次挨了打不说,对面这个老太太着实恐怖,打小孩都要抄家伙上,吓得瓜蛋连连后退。
这时周围看热闹的邻居连忙上前阻止,刘奶奶见拉她的人中有小芳的父亲蔡小伟,扬手就是一棍。嘴中骂道:“还有你女儿小芳,女孩子家家不学好!把那丫头片子叫出来!看我不打死她!”
蔡小伟莫名挨了一棍,听到老太太的话才回过神来。他早就不让小芳跟着瓜蛋他们一起玩耍,怕她学坏,如今听到女儿竟然参与打架,心就沉了下去!
蔡小伟连忙道歉,躲在远处的小芳和另外两个参与的同学瑟瑟发抖,赶忙跑回家里不敢出现。
“四个打一个!你们姓蔡的听着!谁敢再动我孙儿一根汗毛试试?”刘奶奶被众人劝阻,半晌才消了怒气,带着刘庸气哄哄地离开。
众人也在噪杂中散开,人群中不时传来议论“这下惹到硬茬了!这老太太脾气还是那样啊!”。
刘庸也算消了怨气,但心中不知怎么还是有些莫名失落。
往后日子里,很少再有人欺负刘庸,可是他身边的玩伴也越来越少。经过这次闹剧,很多刘庸同学的家长都教育孩子,和刘庸保持距离。
刘庸也不甚在意,对于他来说,有大黑相伴。绿荫树下手舞足蹈的大黑,河畔池塘里的凉水小鱼,如碧海一片的玉米地;村巷里高低坑洼的小土路。这阴云呼啸的磅礴大雨,都是他挥之不去的美好记忆。
只是这世界有美好便有丑恶,万物皆有花团锦簇,亦有凋零枯敗。
2000年,刚刚入学不久的刘庸听闻噩耗。
刘升在外打工不幸从六米高空跌落,送医后双腿骨折,卧床不起。恢复后能勉强走动,再无法负重干活。
这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再添风霜,刘奶奶年事已高,刘庸不得不担负起一些柴米琐碎。一家三口也开始指望几亩田地,勉强度日。
对于刘庸来说,事情也不是那么糟糕。父亲刘升尚能走动,只是无法打工负重。这样以来,有父亲陪伴的刘庸又多了几分快乐。
十岁的刘庸开着拖拉机威风凛凛,撵场罢地无所不能。一时神通起,少年技艺高。
父子俩干活也总能找到快乐。他们在汗如雨下的田地里点花生时,偷吃了邻地里的菜瓜;他们掰玉米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冰雹的突袭;他们在大水来临之时,捕到了蹦跳喜人的鱼儿。这些种种劳累苦闷之余,是父子俩的开怀大笑。
2000年的河南浮洲暴雨不计成本,刘庸父子坐在三间瓦房,听着哗啦啦地雨声,却精神异常。虽然,堂屋还时有漏雨。
刘奶奶在厨房又是炸鱼又是炖鱼,把爷俩捉来的大鱼做成香喷喷的饭菜,一旁的大黑馋的哈喇子直流。
没有收入,生活拮据,但此时的刘庸感受到了从来都没有过的欢乐时光。
直到开学时,看到父亲愁容满面的借钱,刘庸才知道金钱这个东西,有时能让快乐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