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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声未消,鲁之甲就得到一个坏的不能再坏的消息:火炮无法再放了。
“为什么?”鲁之甲脸沉的几乎能刮下一层黑灰来,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鲁帅,此、此处地太软了,无法支撑炮身。一发过后,堆好的炮架就尽数震散,短时间内难以恢复。”炮队千总磕磕绊绊的把话讲完。
该死,地软无法支撑炮身?早干什么去了。鲁之甲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个家伙。可现在……。
“滚,我不管你拿什么去垫,总之我要火炮尽快打响。炮不响我要你的脑袋。”鲁之甲恨恨骂道。
炮队千总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向炮队跑去。
火炮暂时无法打响,那就只能靠骑兵去迟滞对方了。
“李承先,”鲁之甲大声叫道:“你去,从侧面冲击他们一下,为我们的炮队争取时间。”
“是。”李承先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犹豫。
退到此处,李承先的心中已经懊悔无比。明军落到此种地步,他的冒进要负很大的责任。此地已是无处可退,那就拼了吧!大明待他不薄,就用这条命来回报大明吧!
李承先已萌死志。
看到明军马队从侧面冲出,博尔晋冷笑几声。
此处地面泥泞,地面偏软,马的速度根本提不起来。没有速度的骑兵根本冲不开步兵的阵列。这也是他选择下马步战的原因。
牛角号响,后金队列慢慢减速直至停止。
为了阻截后金的重甲,李承先直接豁出命去。他也知道马匹在这种地面上很难冲刺,这也正是明军敢列阵在此的主要原因。
既然无法靠速度去冲击重甲,那就只能靠鸟铳的抵近射击了。
明军在萨尔浒战后,专门做过测试。10步内,鸟铳射出的子弹,即便无法射穿重甲,但也能隔着重甲将人打至重伤。
不过,李承先就算想抵近射击,也要先冲破后金弓箭手的阻截,这绝对是九死一生的冲击。
此次双方的战斗,就在两军之间展开。完全暴露在双方士卒视线之下。双方战斗的结果,将直接关系到明金双方的士气,谁胜谁将会占据胜利的先手。
博尔晋缓缓拉开了他的铁胎弓,他这把弓足有2.5石,配上2两箭头的重箭,50步内足以射穿锁甲。死在这把弓箭下的敌人,博尔晋早已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了。
弓慢慢的拉开,2两重的三棱箭头闪着摄人的寒光,指向盔甲鲜明的李承先。博尔晋要率先为大金立威!
马在泥泞的地面上艰难的发起冲锋。马上的李承先心中充满了悲哀。
这匹马在从耀州逃回时,就跑伤了力,还没得到充分的修养,又在如此泥泞的地面上发动冲锋,就算能活下来,以后恐怕也废了。
不过,能活下来再说吧,希望它能比自己命大。
李承先在马上把自己尽量蜷缩起来,尽可能的减少受箭的面积。
隐约中,李承先抬起了右臂挡在胸前。随着一声弓弦震响,一阵剧痛传来,一支重箭射穿臂甲重重的钻入他的手臂之中。
李承先在马上晃了又晃,勉强维持没有落马。依然随着马匹向后金重甲冲去。
此箭就是信号,后金阵中箭如飞蝗般向明军马队射去。后金重甲也凝神摆开迎击的姿态。
箭雨中,鲁之甲看到李承先依然当头向后金重甲冲去,脸上彻底变了颜色。
李承先这是拼命了,他不想活了吗?
后金重甲已经停步了,他可以绕开了啊?
李承先不顾手臂上的剧痛,强行向后金重甲冲去。他知道,马队已经逃了一次了,今次一旦再行绕开,马队就再也没有勇气发动第二次攻击了。若是马队冲锋却连一点战果都没有,就在敌前绕开,那明军的士气也就彻底被摧毁了。
他不能再退了!
死就死吧,在耀州城下他就该死了。
李承先决绝的继续冲锋。
此战,我绝不再逃。
看到明军马队以决死的气势冲了过来,博尔晋脸上变了颜色。
明军竟然还有此等不畏死的存在?
弓箭对决死冲击的马队,并没有太大的阻碍作用。明军马队直冲到距后金重甲10步处才开始转向。马队手中的鸟铳终于在近距离打响了。
明军马队画出一个大弧,从后金阵列前掠过,人员至少缩水4分之一。
博尔晋惋惜的摇摇头,对手是个好汉。
不过,就算对手能回到明军阵中,恐怕也不能再次出阵了。
博尔晋能感觉的到,他至少射中了对手3箭。博尔晋相信,在他的重箭之下,对手不死也是重伤的下场。
目送对手的背影远去,博尔晋点算己方的伤亡,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的神色。
明军马队一次冲击,竟然就造成了30多个重甲伤亡。虽然尚无人立即死亡,可从伤情来看,伤员再想移动,已经非常困难了。战后能活下来,可能就算他们命大了。
如此近乎1比1的交换比,后金重甲还很少遇到。
看看不远处明军的阵列,博尔晋有些骑虎难下。
到底冲还是不冲?
继续冲锋,明军如果还是如此兑子,他可交换不起。可要是不冲,阵前撤退的姿态一作出来,只怕明军就会看出他的虚张声势。
眼光扫过后阵的耀州丁壮,博尔晋苦笑一声,发出继续前进的命令。
撤不得啊!一旦后撤,那些丁壮要是和明军前后夹击,他们就是必死的局面。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进攻。
“呜……”博尔晋摸出一支小牛角号,呜呜吹响。整只后金队伍气势一变,整只军队冲向明军阵列的速度明显加快。就连受伤的重甲,都勉强向明军方向慢慢挪动。
此号响,全军有进无退。
重伤垂死的李承先,被送到鲁之甲面前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挣扎着对鲁之甲挤出几个字:“都-怪-我……”。
随着字音,李承先口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嘴角脖颈。
三支雕翎重箭深深地扎在李承先的身上,手臂一支,肩头一支,胸口一支。
鲁之甲知道,胸口最致命的这只箭是李承先开枪时,才被对方射中的。李承先是拿自己的命,去换取打击对方一次的机会。
至于李承先的道歉?
鲁之甲明白李承先的想法,但他觉得,李承先不需要向他道歉。他为了争功,一样也做错了很多。
鲁之甲握紧李承先的手,大声叫道:“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李承先眼中神光慢慢敛去,手也无力的垂下。鲁之甲的叫声,也不知他是否听到。
大明参将李承先阵亡。
悲伤中,鲁之甲听到周围明军发出巨大的惊惧声,声音中透出一股慌乱和绝望。
怎么回事?
鲁之甲抬头望去,一时间也变得心如死灰。
众目睽睽之下,一身大红袍的监军钱英科,已经骑马踏上了苇桥。大红的衣袍在桥上显得格外刺眼。
钱英科竟然率先逃跑了!!!
他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逃跑。
“给,给我射死他。”鲁之甲发出惊怒的吼声。
往日令发即行的众侍卫,此时却一反常态的没人动手。
那可是文官监军啊?射死他那可会有无穷的后患。侍卫们可不敢为将主招祸。
见无人动手,鲁之甲伸手抢过一副弓箭。他弓开满月,箭尖直指钱英科的后心。可不知为什么,鲁之甲的手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钱英科的骑术明显不好,马匹在苇桥上歪歪扭扭的跑着。即便钱英科连续鞭打,前行的速度依然很慢。
在这个距离上,鲁之甲非常确定,他只要松手,必定能一箭穿心。
可他的手为什么就是松不开?
战马在钱英科连续的鞭打之下,性情变得暴躁起来,明显有失控迹象。
“砰”的一声巨响。
没等鲁之甲射出弓箭。就在众多明军面前,在战马的暴躁踩踏下,苇桥断成两截,钱英科随着战马落入水中。
鲁之甲收回弓箭,不为人知的轻出一口气。明军再无一人,看河中的钱英科任何一眼。
但所有人,包括鲁之甲在内,所有的明军心都在不断地下沉。
苇桥断了!!!
明军刚刚提起的士气,又跌落了谷底。
李承先白死了。
看到明军的骚动,博尔晋兴奋至极。
天佑大金,明军果然又内乱了,这才是他熟悉的明军啊。
呜、呜……,博尔晋将牛角号吹得呜呜作响,后金重甲陡然提高一截速度,直向明军阵地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