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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海上寂静非常,而夜色中的京城却到处暗潮涌动,处处弥漫着一股不安的躁动。
魏忠贤疲惫的回到他在宫中的居所,整个人累得毫无气度的躺倒在躺椅上。两个小太监赶忙上前,轻轻的为魏忠贤揉捏着腿脚。
躺椅微微的摇晃着,只片刻功夫,魏忠贤的口中就传来疲惫的鼾声。这些天,魏忠贤可是真的累坏了。
可是,就算是进入睡梦中,魏忠贤的心依然还是绷的紧紧的,完全无法放松下来。
鼾声响起,两个小太监揉捏的动作顿时变得轻柔了许多。但他们还没捏几下,手下那本已逐渐松弛的肌肉,突然又变得紧绷起来。
“又来了。”两个小太监心中忍不住再次发出哀叹。
小太监的哀叹没有出错。肌肉紧绷后,魏公公的鼾声随即消失。紧跟着,他们两人就被魏公公一脚踢倒在地。
被踢倒的小太监连求饶的话都不敢开口,只跪在哪里不停的磕头再磕头。
“滚。”
随着魏公公极度压抑的声音传来,两个小太监如蒙大赦,迅速从地上爬出门去。没理会小太监的离开,魏忠贤睁着遍布血丝的双眼望着屋顶发起呆来。
魏忠贤已经很久没安安稳稳睡上一觉了。每次都是入睡只十几息,他就会被噩梦所惊醒。
已经过去7天了,可怕的巨响却依然还在他耳边不停的回荡,让他夜不能寐、寝不安枕。
太可怕了。
伴随着巨响,同时出现在梦中的,还有那令魏忠贤魂飞魄散的一幕。
那巨响传来,地动山摇。就在腿软的魏忠贤眼前,天启皇帝手中紧握着望远镜,像一只折翼的飞鸟从御花园的假山上飘然落下。
眼见天启皇帝重重的落到地面,魏忠贤感到自己的心也同时被摔成了碎片。
那天是四月初一,天启六年的四月初一。这个日期,魏忠贤一辈子也忘不了。
天启六年四月初一,大明火药制造中心王恭厂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特大爆炸。爆炸以王恭厂火药库为中心,震毁了周围房屋一万九百余间,附近军民死伤无数。作为爆炸中心的王恭厂则被直接夷为了平地。
王恭厂爆炸也使整个大明京城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在距王恭厂不到3公里的皇宫中,巨大的爆炸将正在眺望的天启皇帝,从御花园假山上震落。天启皇帝身负重伤。
圣上坠下时,杂家怎么就没扑过去挡上一挡。也许杂家伸手那么一接,圣上也许就能平安无事。
躺在躺椅上,把颤抖的双手伸向前方,魏忠贤的眼圈开始发红。
毫无防备的从高处坠落,让天启皇帝受伤不轻。除了身上明显的多处骨折外,天启皇帝还出现了昏迷呕吐现象。即便有太医的精心救治,天启皇帝也在2个时辰后才完全清醒过来。
这时,对天启皇帝最大的打击传来了-皇三子朱慈炅薨逝。
我真蠢,怎么就不知道先瞒住圣上几天。
想到这里,魏忠贤忍不住抬手又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皇三子朱慈炅,是天启皇帝仅存的独苗。天启五年十月出生,至今只有6个月大的朱慈炅,在王恭厂那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中,因惊吓过度而亡。
皇子朱慈炅薨逝,这可怕的消息太过震撼,没等心慌意乱的魏忠贤想到阻拦,消息就传到了天启皇帝耳中。
朱慈炅的薨逝对天启皇帝造成的打击,远超魏忠贤的想象。
在听到消息的刹那,才清醒不久的天启皇帝,脸上仅有的血色全都瞬间消失。整个人呆呆的愣了片刻后,什么话都没说,猛然间喷出一大口鲜血,就再次昏迷过去。
“太医、太医……”
天启皇帝吐血昏迷,满殿的候驾重臣勋贵全都乱作一团,魏忠贤更是吓的魂都要没了。嘶哑的喊叫声直欲掀翻屋顶。
幸好太医就在殿外,要不…
从躺椅上坐了起来,魏忠贤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
经太医们一番忙乱的紧急救治,天启皇帝再次苏醒了过来。
只是,醒来后的天启皇帝,目光呆滞毫无焦点,面对众人的呼叫也没什么反应。整个人一直如陷在梦魇中一般。
7天,已经整整七天了。任太医们想尽了办法,天启皇帝至今却仍未完全恢复清醒。
“陛下,是老奴卫护不周,老奴罪该万死啊!”
双手捂住面孔,魏忠贤肩膀耸动无声的抽泣起来。
天启皇帝病重不能理事,魏忠贤身上的压力猛增,增得如同泰山压顶一般,让魏忠贤都有些难以承受。
皇三子朱慈炅薨逝,皇后皇妃受惊,皇宫中各处屋舍受损,三大殿维修工地因工匠出现伤亡而停工……
要救治天启皇帝,要安抚各位后妃,还要为朱慈炅筹备丧礼……;单单宫中的各种事情,就让魏忠贤忙的脚不沾地。
而通政司传来的京城百姓因大爆炸受灾情况,和京城官员出现的失踪和伤亡情况,以及王恭厂的善后问题,就更让魏忠贤难以招架。
让魏忠贤觉得更麻烦的,是天启皇帝伤重不能理事,整个朝廷的运转都出现了明显的问题。
上起内阁,下到各部吏员,各部各处对朝廷的政令,都出现了明显的拖延和推诿。朝中各种传言传的更是满天飞。
王恭厂大爆炸在流言中已变成‘朝政不修,天降灾祸’了。
这明明朝中都是所谓的阉党,可魏忠贤却感到东林党那巨大的阴影又再度笼罩了过来。
魏忠贤当然明白,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天启皇帝重伤。
天启皇帝重伤不能理事,他也就失去了最大的支持。他魏忠贤再能也只是皇帝的一个家奴,没了皇帝的龙威支撑,他这只借用威风的狐狸又如何能让众臣心服。
七天来,众臣唯一达成共识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急速召回信王。
魏忠贤很清楚众臣现在的想法:皇帝重伤,皇子薨逝,大明的天就要变了。
他魏忠贤的天也就要塌了。
“陛下,老奴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人有冒犯您圣体和龙威的机会。”
满布血丝的双眼寒光闪烁,魏忠贤一下从躺椅上跳了起来。
信王殿下也该踏上归途了吧?
夜色中,船慢慢驶出了海湾,海上风浪骤然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