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陆伯言仗青冥显威、夏侯玄同曹羲遭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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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至子时。江陵城的月色,被荆州上空浓密的乌云所遮蔽,只渗漏出些微残缺的寒光。

    白日里繁华热闹的江陵城,一入了夜,却变得出奇安静。

    静的有些,让人感觉不太正常。

    此刻,荆州刺史官邸的附近,似是不时的发出着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一点一滴隐藏在了月华所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阿玄”掩藏在暗处的曹羲悄声问夏侯玄道:“你怎知于禁爷爷,就在此处?”

    “笨蛋!”夏侯玄一面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一面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东吴荆州刺史掌管一州军政刑事,而且于禁爷爷身为重要降将,平时都身处金陵,此番来到荆州,自然是在吴国荆州首府江陵了。”【注一:三国时期,刺史掌管一州军政刑事。】

    “哦……”曹羲摸了摸脑袋,若有所思。

    此时的天下,荆州正处于鼎中,维持着各方势力的平衡,曹魏有荆州,东吴有荆州,而此前关云长尚未败亡时,刘玄德也坐拥着一个荆州。

    而东吴荆州的首府,就设在这江陵城。

    夏侯玄与曹羲二人匍匐着观察了好长一段时间,过了一阵之后,这才开始缓缓移动,那些青甲卫兵的行动规律,他们已经大致掌握了。

    这荆州刺史官署,果然戒备森严,二人年级虽小,但凭借着夏侯曹两家的独门轻功“云行雨步”,还是翻进了这江陵城府衙的高墙大院。

    一进江陵府的大门,两个孩子终归还是寸步难行,这州府中的守卫,可是比府外的戒备更加森严,怪不得他们两个孩子那么容易就翻了进来,原来这是专门给那些大胆蟊贼下的套啊。

    面对眼前的困局,两个孩子于是只能继续躲在暗处观察了。

    “羲弟。”夏侯玄皱了皱眉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等一会儿,我过去引开守卫,你立刻穿过回廊,去那边各个厅堂耳房之中,打探寻找于禁爷爷的下落。”夏侯玄指着守卫最多的那一排房屋说道。

    夏侯玄明白,今晚的行动,是他自己自作主张,若是让表弟去涉险,自己怎么向师父、舅舅交代......

    “可是,阿玄,你怎么就知道,于禁爷爷没有被关押在刑房,而是在这边的驿馆之中呢?”

    曹羲又开始不解的发问。

    “于禁爷爷,是先王爱将重臣,在南征之前,嗨曾高居金印紫绶的左将军一职,还封了亭侯爵位,是我大魏重要降将,因此,他在重要时刻,是可以做外交筹码的。”夏侯玄目光如炬,一刻也没有放松,一直在警惕观察着周围,由于二人已熟练掌握了家传内功心法,已经可以做到声若蚊虫而不误交流,因此并不惧怕言语会招来麻烦,夏侯玄继续说道:“对于这样重要的敌将,他们自然是会好吃好喝的供养起来的。”

    “哦......”曹羲点了点头。

    “那,阿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就是现在,我去了,注意安全!”

    话音未毕,夏侯玄已不见踪影。

    “谁?有贼人,快追!”

    “他望前院去啦!快追!”

    不多时,曹羲便看到许多青衣卫士大喊大叫了起来,并跑去了前院,开始紧急追赶那夜入州府的蟊贼了。

    别的不说,阿玄的轻功,他可是不得不羡慕,引开卫兵自然不成问题。

    曹羲见时机一到,立刻窜身潜入了回廊。

    这本是一间不怎么宽敞的屋室,但是屋内简陋的陈设,反而使这间小屋平添空旷之感。

    昏暗的烛光下,一位须髯皆白的老人,正在闭目端坐,看其神情,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又或者是,正在做着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老人,正是于圭的父亲,大魏故左将军、益寿亭侯,于禁,于文则。

    在梦中,于禁似乎听到了铁骑金鼓、旌旗猎猎......

    之后,梦中又出现了他的噩梦,汉水北岸那暴涨的河水,以及帐下大魏儿郎那漫天遍野的呼喊与求救......

    再后来,脑中的场景,愈来愈清晰。

    一艘高耸的楼船之上,尽是觥筹交错、丝竹箜篌之声。而被特邀入席,身处座中的他,此刻却毫无宴乐心境。曾经的大魏名将,如今却成了吴地阶下囚,此时又听到这北方故地之曲,他终于悲伤难抑,两行浊泪不争气的流出眼眶。

    “阁下如此作伪,是想乞求吾主赦还你吗?!”座中一人猛然呵责。【注二:《三国志·吴书十二》:“魏将于禁为羽所获,系在城中,权至释之,请与相见。......后权于楼船会群臣饮,禁闻乐流涕,翻又曰:‘汝欲以伪求免邪?’......”】

    于禁魁梧的身躯不禁微微一震,他愤怒了。那虞翻不过江东一狂士,此刻竟敢如此呵斥自己,说自己是虚伪之态!

    可是自己,又能如何?

    曾经的金戈铁马、沙场意气,早已化为笑谈,自己如今能做的,唯有忍受,而已......

    人生如棋,一步错,安能全?

    “快,抓住他!”

    “在那边!”

    屋外的一阵嘈杂,将老人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不过这数年如同幽禁的生活,早已磨的他平静无比,他只是略一愣神,便不再理会窗外事,缓缓阖目睡去。

    曹羲的心中,此刻充满了恐惧,与畏服!

    就在他要靠近屋室的那一刻,他就被一道形似鬼魅的白影所制服,而自己竟然没有来得及惊呼一声!

    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庞,儒雅而又冷峻,似乎......并无恶意。

    “放了羲弟!”就在此时,一抹寒光掠过,锋利的剑刃直逼那制住曹羲的白衣人,夏侯玄心想,看着白衣人的出招,便知其厉害无比,自己舍命扑去,那人兴许为了躲避这一剑而放开羲弟。

    “阿玄......”曹羲想叫夏侯玄快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夏侯玄心叫不好,那白衣人并未舍下曹羲,而是继续用左手制住曹羲,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抽出腰间长剑。两个孩子并没有看清楚那人的剑招,只隐约看到一抹青气掠过。

    青冥浩荡!

    夏侯玄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手中的‘素质’叮当一声已被磕落在地,一只手已准确的掐住自己咽喉!

    那人的剑,碰到自己的‘素质’宝刀,居然不断!

    要知道,舅舅曹真送给羲弟作为生辰礼的那柄宝剑已然不俗,却是硬生生被素质轻而易举就削为两段了的!

    夏侯玄内心恐惧无比,那白衣人单手拔剑,磕落素质,然后收剑回鞘,再掐住自己咽喉,一连串的动作竟都是在一瞬之间完成的,没想到,眼前的人竟如鬼魅一般!

    “小小年纪,倒是本事不小。”那人神色不变,仍旧是儒雅而又寒气逼人,语气更是冰冷异常,听了便叫人心生寒意。他看了看被磕落在地的四尺长刃,长眉微微一挑:“你们,和曹氏有渊源?”

    “你......如何知晓?”两个孩子面面相觑。

    “看此剑材质,并不似中原剑师所打造,听闻五年前,贵国太子丕请楚越良工,打造过几柄良器,其中一件,剑銷刀格,四尺二寸,锋似霜雪,正是你手中之器无疑。”白衣人侃侃而谈,让人隐隐觉得此人有通晓天下兵刃的能力。

    “还有一事,还请两位小友,如实告知在下。”之见白衣人面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两个孩子不禁脊背有些发麻。

    “此物,何来?”之见那人手中握着一块令牌,正是于圭自老头身上搜出的那枚。夏侯玄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而令牌本来就是吴人所属,加上眼前此人又是吴人,说不定他们有什么联系,于是便将那日追踪老头少年的事情告诉了白衣人。

    听了夏侯玄所说,那人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一只手紧紧攥住令牌,似乎要捏碎它一般。

    过了良久,白衣人恢复了平静,他继续问道:“那,你们两个,夜闯我荆州刺史官衙,又有何企图?”

    “我,我们刚刚告诉了你令牌的事情,你放了于禁爷爷,我们,就算扯平。”曹羲对白衣人仍是心有余悸,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于禁......”白衣人冷笑一声。

    “你们可否随我,去一个地方。”

    俩孩子跟随那人走了一路,终于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口。

    “参见大都督!”府门卫兵低头行礼。

    夏侯玄和曹羲又一次大吃一惊,原来,这个白衣人,就是,东吴大都督,陆议!【注三::陆议,即陆逊,议为陆逊为改名时之讳。】

    内室,榻上,是一位年近花甲、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而那老妇人口中一直不停的念叨:“鸣儿......”

    “母亲”陆议俯下身,抓着老人干枯的双手,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而老人还是在不停的呢喃:“呦呦鹿鸣,食野之苹......鸣儿......”

    夏侯玄望着这个面容慈祥的老人,这才发现老人空洞无神的双目,已然失明。

    “前几日,鸣儿和府中王管事一并失踪”陆议紧紧咬住嘴唇:“而昨日郎中说,家母......怕是撑不过一月了......我希望,在母亲走之前,她可以再见鸣儿一面。如果你们真的知晓鸣儿下落,可愿助我?”

    两个孩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们,一但找到鸣儿,在下便在吾主面前周旋,释放于禁。”陆议的眼中,亦满是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