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西域三国王千里朝觐、夏侯报师恩直谏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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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内,鎏金铜炉的龙口之中,缓缓吐着丝丝的合香。

    式乾殿内,皇帝曹丕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思绪万千。

    此次,自己的三路大举伐吴之策,本是自己筹谋已久的大事。原本心想,自己如若能够凭借此战一统天下,非但可以从此安享太平,更可光耀千秋、上慰君父、下安万民,比肩那秦皇汉武。

    只不过此次,自己的计划与目的,明显没有达成。

    不过,虽然如此,此次自己虽然没有能够获得全胜,但却依然有所收获。

    其一,孙权虽胜,却是惨胜,此番,文烈在东线凭借江上大风,顺势折断了孙权的一条臂膀——大司马吕范,并且还掠得了江东芜湖数千家民众的人口。

    其二,臧霸等豪强,长期以来,虽有魏臣之名,可是早在太祖武帝时,就已经凭借着手中兵权,割据青徐、屡次抵抗王命,因此,这些年来,就算是称臧霸为青州王,都不为过。而此次,自己让文烈节制臧霸帅青徐诸军南征,再顺势驻军于扬州让文烈统辖其部众,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夺取了臧霸兵权,让整个青州都安定了下来,这个成果,想想都让人激动不已。

    一想到此处,曹丕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地笑。此笑,如冷如九月飞雪,又偏偏带着三分暖意。恰似别生枝叶、绝处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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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三月。

    校事府传来讯息,说蜀主刘备在永安白帝城行宫病重,托太子刘禅于丞相诸葛亮,并令尚书令李严为副。

    “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吾儿禅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皇帝看了这份密报当中的刺眼之文,心中自然大怒。他倒是真想见识见识,这个诸葛孔明究竟有何才能,竟让刘玄德如此夸赞,说才胜自己十倍!

    若不是自己才伐吴归来,国家元气未复,他真想立即亲自提兵南下,与这诸葛亮一决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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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战后,家主夏侯尚的食邑徙封到了昌陵,因此府门的匾额也就顺理成章的由“平陵乡侯府”,改换成了“昌陵乡侯府”。

    “臣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夏侯玄看了密报当中,蜀汉丞相诸葛亮的话语,心中生出了一份尊敬。

    “好一句,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刘备文才不显,此言却大善也。”

    夏侯玄心想,刘备征战半生,与本朝太祖武皇帝相抗衡,于巴蜀开国,谥号昭烈,倒也与之相配。

    听说,那十七岁的蜀汉太子刘禅已在成都即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建兴。算来,这刘禅也只不过大自己两岁而已,如今就已经担起一国重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的起这份荣耀,与责任。

    而刘禅又封丞相诸葛亮为武乡侯爵,领益州牧,蜀之政事无论巨细,咸决于亮。

    如此政局,岂不岌岌可危?

    “阿玄,我想师父了。”

    曹羲的话仿佛泥牛入海,并没有得到沉思中夏侯玄的回复。

    “阿玄,师父走了,于府,是不是,从此以后,就没了。”

    原本想以军国大事来分散注意力,缓解悲伤的夏侯玄,依旧没有答话,他此刻紧皱眉头,似乎正在思考着一件极为重要的大事。

    “羲弟,我有办法,让益寿亭侯爵,和于府,永远存活下去!”

    “阿玄,你说什么?”

    曹羲听了这话,有些难以置信。

    “三日后,鄯善、龟兹、以及于闐等西域诸王,将会来京都朝觐。说不定,此番,我大魏就会重新打通西域商路。这对大魏来说,是一件大喜事。”夏侯玄缓缓起身,将手中一枚石子抛入湖中,他望着湖中缓缓泛起的波纹,一字一句的说道:“届时,陛下一定会心情大好,我会找机会,请求陛下,寻一于氏族中子弟,继承益寿亭侯之爵,以承师父门祧。”

    父亲一直镇守在荆州襄阳,无法帮助自己,因此这件事情,只能靠自己去做了。

    “太好啦,如此一来,我们也算对得起师父,不枉与师父相知相交一场!”

    夏侯玄点了点头,不禁苦笑。

    人死不可复生,自己能去为逝者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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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阊阖门,是魏都洛阳南面的正门,也是洛阳二十四城门之中的总门,平日里,此门不会打开,然而今日,乃是接见西域诸王朝觐的大日子,因此,阊阖门在此刻才被打了开来。

    长长的红毯,自接见使臣的的大殿之中,一直延伸到了阊阖门外的御道,又顺此一路绵延到了洛水河畔。

    由于此次乃是西域三大国王一同前来朝觐,意义重大,因此皇帝特意从封国诏来了诸多宗室,前来观礼。

    鄯善王、龟兹王、以及于闐王,自从汉末战乱以来,已经有数十年没有前来中原朝觐了。而如今他们又来朝觐,足以说明大魏已经不逊于昔日的强汉。因此曹丕自然是心情大好。

    数年来,远离战乱的中原,已经不再是当年“千里无鸡鸣”的惨状了。虽然比起汉时,魏都人口远远不及,但若是论繁华富裕,只怕这些年的魏国,已经比汉末要好的太多了。

    三王就这样小心翼翼的在谒者的引领下,缓缓的行走在红毯之上,一步一步朝着洛阳内城而去。

    道路两旁,虎贲卫士身披的铁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们手中的环首刀和铁戟也在烈日的映照下,散发着渗人的寒光。

    朝着城内遥遥望去,可以大概看到天子的车架辇舆、卫队依仗的威容。

    棨戟曜日、斧钺生辉之中;百骑护卫、绫罗伞盖之下,雍容华贵、威仪赫赫的大魏皇帝,就在那里等候着远来邦国的朝贺。

    “参见大魏皇帝陛下,恭祝大魏国祚万年、恭祝陛下岁寿万千!”

    在谒者的指导下,几位数十年不曾来中原朝觐的王,终于成功的按照合适的礼仪完成了他们的献礼与贺词。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啦。朕已命人为你们准备好了住所,请少做歇息,朕再为你们接风洗尘!”

    “谢大魏皇帝陛下,臣等告退!”

    听得西域诸王纷纷自称为臣,曹丕不禁有些得意洋洋。

    完成朝觐礼仪之后,曹丕便教西域各王回四邻馆休息去了。

    “平原侯,听闻,你宫中护卫扈从,马匹甚少。”

    曹丕望了一眼恭恭敬敬侍立在一旁的长子曹叡,自从自己赐死甄后以来,叡儿对自己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多变化。虽然恭敬有加,但明显,他的神情之中,总是不经意的流露出那么一丝淡漠。而自己对孩子的关心,也只能以君关心臣的方式来体现了。

    “此次,鄯善王进贡良马甚多,朕便赐你东宫西域良马百匹。”

    曹叡见皇帝赏赐,立即跪拜于地,行礼答谢道:“臣,谢陛下赏赐。”

    曹丕见曹叡这般拘泥礼法,倒是有些不适,这是他刻意在给自己耍脾气吗。

    曹丕心冷之余,竟连扶起曹叡的心思都没有了,以至于曹叡在冰凉的地砖之上跪拜了半晌。

    “启禀陛下,昌陵乡侯府少主,夏侯玄,请求面见陛下。”

    就在父子尴尬之际,黄门令前来传达道。

    “夏侯玄,这小子又来干什么?”曹丕微微一笑,拂袖转身道:“叫他来此处见我。”

    “陛下,向乡侯司马懿,以及颍乡侯陈群两位侍中,也请求面见陛下。”

    “哦?”曹丕皱眉细思片刻后,继续说道:“教两位侍中,先去式乾殿等候吧。”

    “诺。”黄门令领了曹丕诏令,退了下去后,立刻开始安排手下人去分别接引夏侯玄与司马懿陈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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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儿,你方才说什么?”

    曹丕听了夏侯玄的进言,脸色居然阴沉了起来。

    曹丕心想,于禁之死,与自己脱离不了干系,而此刻,夏侯玄这小子居然请求自己恢复于家“益寿亭侯”的爵位。

    “启禀陛下。”夏侯玄抬起头,用清澈的眸子直视着帝王阴晴不定的眼神,正气凌然的说道:“臣今日请求恢复于家爵位,其因有三。”

    “哦?”曹丕不仅感到有些忍俊不禁,这小子才不过十几岁而已,说起话来,却和那些文官们一样,一套一套的,没想到,伯仁的长子,将来还是个做风宪官的材料,曹丕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陛下,臣之所以请求不绝于家之祀,其一,是为陛下考虑:于家自先王之时,便立下过汗马功劳,虽有于文则辱军之行,然其已然因羞惭而薨于武帝庭庙,其罪已赎,其子于圭,有功于国、战死沙场,陛下亦不可不追念。因此,保于家爵位,可不损陛下英名。”

    夏侯玄见曹丕并没有动怒,反而陷入了沉思,于是大胆的继续说了下去:

    “其二,乃是为国。于家将才辈出,其后世子孙若有出类拔萃之辈而不能为国所用,岂不可惜?”

    曹丕依旧没有说话,而是饶有趣味的看着夏侯玄,仔细玩味着夏侯玄所说的话语。

    夏侯玄见状,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其三,乃是为臣之私情。臣与故益寿亭侯于圭,曾有师徒之谊,曾蒙其传授武艺,因此臣不能不顾于家,还望陛下三思,成全此事。”

    曹丕听了夏侯玄所言,面带微笑的看着夏侯玄。那笑容如有赞许,如有惊异。

    伯仁的孩子,果然是不同凡响。将来翼护我曹氏者,必为此子。

    “卿,所言,合情合理。”曹丕微笑道:“泰山巨平县,乃是于氏故籍。朕会派人挑选于氏芝兰玉树,以嗣益寿亭侯爵位,以嗣于氏之大宗。”

    “臣,代于家,谢陛下恩典!”夏侯玄见曹丕应允,居然因激动而有些声音发颤。

    曹丕以前,只是把夏侯玄当做一个普通子侄来看待,如今却不同了。对于这个明敏聪慧、有情有义的挚友重臣之子,曹丕如今大为看重,他起身上前,竟然亲自扶起了跪拜于地的夏侯玄。

    “陛下.....”

    夏侯玄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受宠若惊。

    “玄儿,朕观宗室与夏侯氏众多嗣子,无如你之聪慧明晓大义的孩子,,朕相信,将来,终有一天,辅弼我曹氏,辅弼我大魏的重任,就会落在你的肩上了。”曹丕扶起夏侯玄后,轻轻拍了拍夏侯玄的肩膀,郑重无比的说道:“望卿,勿负朕许。”

    “臣,定不负,陛下期许。”

    夏侯玄小心翼翼的许下了这个诺言。现在的他,也许还不明白,他许下了一个多么沉重的诺言,许下了一个,足以改变他这一生宿命的诺言。

    迎宾台的远处,长皇子齐公曹叡年仅十余岁的的妹妹,东乡公主曹绫,此刻正愣愣的望着台上,他看到了他父皇脸上从未在少年孩童面前展示过的凝重表情。

    而承受这表情之下掩盖着的期望的人,居然不过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