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北境都督吴质指挥的抗击鲜卑之战,以及皇帝陛下指挥的南征结束之后,负责军务战事相关事宜的虞部尚书郎诸葛诞,终于得到了一丝闲暇。
而负责处理政务、外交、税务等等其它杂事的尚书郎们,则一如既往的辛劳着。
一连忙活了几个月的诸葛诞,再得到尚书的特许休沐命令之后,先是美美的伸了个懒腰,沐浴着早晨第一缕阳光的他,此刻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如果不是因为其他同僚还在一旁辛苦工作,他真想一把将案头小山一般堆积的各种条陈文书竹简尽数推到地上,然后大吼三声。
此刻的他,太需要放松一下了。
大踏步意气风发走出尚书兰台的诸葛诞,一边伸着懒腰浴着阳光,一边开始在心里盘算起了下午的行程。
首先呢,他打算一路狂奔到狮子坊,在那边的汤饼铺子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饼做朝食,吃了肉、面,喝了羊汤后呢,就再去叫上高珣、卫烈、荀粲、傅嘏他们几个,一块钱苏家茶肆,要上两壶新从南面荆州徐州新送来的新茶叶,点上几分特色糕点,尝尝时鲜,好好唠唠嗑。
吃完了茶点,则还要去青青苑听听那儿的肖璇雪、郄芳笙、游灵儿等花魁姑娘抚琴唱曲儿。
不对不对,如今的青青苑,已经没有花魁肖璇雪了。一想起肖璇雪已经被判结刑十岁,诸葛诞不禁又有些唏嘘。
再然后,在兰台闷了这么多天,若不去南郊北郊纵马驱车,好好风驰电掣、登高远望一番,只怕是自己都快闷死了。
一想起这么多美好的事情,诸葛诞的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起来。
至于喝酒嘛,自然是要好好喝一顿的,只不过,不是今日。
他打算过几天,等夏侯玄一行人返回洛阳之后,再约上兄弟们一同去黄公酒垆好好畅饮一整日。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诸葛诞一面卷袖奔跑着,一面大声吟诵着,丝毫不顾街上行人诧异的目光,兴奋的他就这样继续大笑着:
“哈哈哈哈,快哉,快哉,羊肉汤饼,我来也!”
不出一刻,诸葛诞便一路狂奔到了狮子坊汤饼铺子前,气喘吁吁的他立刻抢了一个空位,大声朝着铺内锅边的一个老头儿喊道:
“崔翁,来一碗热乎的汤饼,加肉,面要大!”
那被诸葛诞称呼为崔翁的老头见是常客,立即端了一小碗热乎的面汤递给了诸葛诞,而他那原本就笑呵呵褶子满满的脸上,又添了几道岁月的痕迹。
“好嘞,好嘞。来,先来碗热乎的面汤,暖暖胃,这羊肉啊,一定要热了吃。哈哈,诸葛阿郎,今日怎么不见你那些同僚小伙子们呐?”
诸葛诞一面啜吸着崔翁递来的面汤,口中一面含糊不清的回话道:
“今日尚书大人特许我休沐,我那些兄弟啊,现在还在兰台忙活呢。”
那崔翁点了点头,用手中的大铁勺干脆利落的将锅中的面片汤饼一勺舀出,一面笑呵呵的望属于诸葛诞的那只大碗中多添了一勺羊碎肉,又加了些胡椒、蒜末,然后用他那苍老但洪亮的嗓门吆喝道:
“三郎,给客端面!”
一名正在旁边擦着几案的年轻人听了崔翁的吆喝,立刻腿脚麻利的跑了过来,一面口中答应道:
“好嘞阿爹!客,汤饼来咯,大碗,您慢用!”
诸葛诞笑着接过那崔翁儿子崔三郎递来的热乎乎沉甸甸的大碗与箸筷,一面点头致谢:
“多谢三郎!”
闻着碗中香喷喷的热气,诸葛诞立即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阳光终于洒满了洛阳城,此刻的街巷坊市,尽是一片万民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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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东宫以后,刚刚决意依附平原王、内心正是一片热忱的李丰,立即便开始着手安排起了平原王的嘱托与任务。
而既然极其了解兄弟们秉性的平原王曹叡,如此看重保护东武阳王曹鉴这件事情,那就说明,河东王曹霖有八成的几率,会做出这件手足相残的事。
思虑及此,李丰不由得立即加快了脚步。
他打算立即赶回府中,火速安排弟弟李翼,与许允、崔赞等数人,秘密调遣父亲的卫尉郎中,便装前去保护东武阳王殿下。
“兄长,你回来了!”
听说大哥投入东宫的消息后,早就一心想着建功立业的李翼,早就坐不住了。如今见滞留东宫半日的大哥终于归府,李翼那原本因等待而布满焦虑的双眸,立刻便变得炯炯有神了起来。
李丰刚一进门,便被弟弟一惊一乍的表现给吓了一跳,原本步履从容的他,登时打了个激灵。
“二弟,你这一惊一乍的,吓到为兄了!”
李翼本是无心之过,但他见到一向以气度娴雅、临危不乱著称的兄长被自己吓得失了从容,便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还笑!这次为兄急匆匆还家来,是有大事要交给你去办的,怎么着,你再笑,为兄便可要安排他人去办了!”
李丰本是名不虚传之人,平日里自然不会因为李翼的小动作被吓得失了方寸,但他方才一路走神,因此才不经意间被吓了一跳。
李翼本来还笑的肆无忌惮,但一听到哥哥的话,他一瞬间便将笑意给憋回到了肚里。
“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平原王殿下,他……他当真有要务要交给兄弟我去办?”
一心想要凭借自己一身好武艺建功立业,做个从龙功臣的李翼,此刻用因激动而颤抖的声音,再次询问着大哥李丰。
毕竟,这么天大的好消息突然砸了过来,很难不让李翼一时之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李丰此刻并没有闲心与弟弟开玩笑,他一脸严肃、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交代道:
“李翼,平原王殿下有令,务必要在陛下返京之前,设法保护好东武阳王殿下的安危!”
“臣,李翼,接令!定不辱监国殿下王令!”
李翼激动的跪伏于地,听完了王令之后,这才站起身来,一脸疑惑、小心翼翼的问李丰道:
“大哥,东武阳王殿下刚刚获封陛下王爵,为何要我等前去保护?”
李丰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反应略显迟钝的弟弟,悄声说道:
“自古以来,阋墙之间,何时真正波澜不惊过?”
李翼闻言,这才恍然大悟,他惊呼道:
“我明白了,是河……,是……”
李翼挥舞着手指想要大声说出什么,但是看着大哥阴沉下来的脸色,他忽然明白了过来。李翼又马上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噎了回去。冷静下来的李翼再次严肃恭敬的行了个礼:
“李翼遵命,翼这便前去仔细办理!”
李丰见李翼明白,最后点了点头,交代吩咐道:
“千万切记,此事,你我兄弟万万不可亲自出面。因为,此时,你我兄弟,已然代表着,东宫!”
李翼再次恍然大悟,他拱手道:
“明白,翼这便前去与崔赞、许允商议!”
李丰闻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弟弟李翼离开以后,李丰再次开始再三思虑,在脑海检测起了此次计划的可行性与严密性。
过了半晌,李丰这才传来了自己的心腹下人。
“速去告知东宫文学何曾何公子,将我的口信带到,你记好了。”
那下人点了点头,凝神听记着李丰的口信,只听李丰一字一句的说道:
“大河自流,二猿相吆。
大道自正,二王可保。
可记下了?”
那下人再次默记了一遍,这才点了点头道:
“公子,记下了!”
李丰这才点了点头,拍了拍那下人的肩膀道:
“去吧,路上仔细着。”
“晓得。”
那下人才应了一声,倏忽间便消失不见了。
————
“大河自流,二猿相吆。
大道自正,二王可保。
……”
何府之中,东宫文学何曾听了前来传信的李府家丁带来的李丰口信,微微皱眉道:
“李公子,没有别的话了吗?”
那下人木讷的点了点头,回复道:
“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就这些,没有了。”
何曾闻言,点了点头,算是聪明人的他细细思虑了半刻之后,终于明白了李丰的用意。
大河自流,二猿相吆。
此一句,大河暗指何曾自己,而二猿,则暗指何曾的两名至交好友:
袁侃与袁亮。
袁侃字公然,乃是陈郡扶乐人也,也是太祖武皇帝好友,本朝名臣袁涣袁曜卿的长子。
此人论议清当,柔而不犯,善与人交,常谦退不为,因此时人以此称之。
其弟袁亮,也是才思敏捷之辈。
然而此兄弟二人虽与自己交情匪浅,但却一向与东宫无有往来,因此前去暗中保护东武阳王殿下,再适合不过了。
而大道自正,二王可保。
二王指的就是平原王曹叡殿下与东武阳王曹鉴殿下。
何曾不禁再次对这个李丰刮目相看了。
看来,平原王殿下的确是增添了一只鲲鹏翅啊。
“来人,去袁公府上,就说,何某想念故友,烦请袁侃袁亮二公,在九子坊叶家茶楼相候,何某稍后便到。”
“唯!”
家丁闻言,立刻便前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