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梵恩的其他地方,以及塞伦城内的其余角落如今是什么模样,修格自己便已经陷入了又一轮的麻烦当中。
过去那些空有力量而不知如何使用的魔法野兽,与如今这些凭借自身智慧,有效利用各种手段并积极发挥出自身优势的暗渊子嗣们相比,实在是相差甚远。
有那么几个瞬间,修格甚至觉得自己并非在与某种失落的魔法造物对抗,而是在面对着一支诡异的军队。
随着魔力异变的爆发,那些在暗渊子嗣们体内累积下来的庞大力量与知识终于迎来了重要的转变。
对于它们而言,发生在夜间的变动虽然象征着危机的进一步临近,但同时,那动荡不休的魔力,也为这些不断学习、不断成长当中的残次品们打开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夜间那种足以摧毁脆弱建筑的,覆盖着坚硬甲壳的“山峦”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很快,修格曾经塞伦城下水道当中经历过的那种绝望情景便又一次出现了,而且这次,它们要更加的猛烈,也更加的难以对付。
大量的指令从暗渊子嗣主体意志处向外传达出来,同时被分发下来的,还有无数经过那主体意志分类、整理过的知识与记忆,于是更为明确的分工开始出现。
修格原本是想要凭借自己的魔法能力又一次从正面突围的,然而当修格骑着狂奔之鼠斯尼奇在卡尔戎之触以及诸多火焰魔法的掩护下开始向前冲锋时,暗渊子嗣们也终于给修格带来了一些小小的异变震撼。
这一次,发出“时代变了”这种奇异感慨的人,成了修格自己。
天知道暗渊子嗣们的主体意志究竟从那些堆积成山的记忆和知识中调取出了什么东西,或许是它们成功地找到了一些属于塞伦城军人以及随军法师们的记忆,又或许是它们成功地集合出了所有与战斗、战争相关的内容与知识,总之,这些过去只知道凭借自身力量与数量优势一拥而上,妄图将修格彻底淹没的“淤泥”们,在这一次展现出了极其惊人的纪律与分工。
面对横冲直撞,如同钢铁战车一般的狂奔之鼠,它们首先构筑起了一道极其坚实的防线,组成这道漆黑墙壁的子嗣被剥夺了所有进攻的能力,大量的漆黑粘液被迅速消耗,并直接构成了极度坚实的角质,看上去竟然与修格卡尔戎之触上的那些甲壳一般无二。
原本应该在魔法烈焰灼烧下迅速萎缩、消弭的暗渊子嗣们,这一次变得坚韧了起来,尽管这些构成防线的黑色甲壳仍旧无法阻挡烈焰的蔓延,但修格却再也没有办法像过去那样,通过连串的火焰魔法为自己开辟逃生道路了。
而更加令修格感到惊诧的,则是这些暗渊子嗣们对于镜中使者迷雾所展现出来的抵抗力。
魔力的异动似乎不仅仅是让它们变得“聪明”,同时也让它们逐渐地走出了“残缺造物”的行列。
从修格掌握了镜中使者迷雾开始,他就一直在利用它们来狩猎暗渊子嗣,在暗渊宫廷的正统力量面前,子嗣们的残缺特性使得它们根本没有办法在迷雾面前挣扎,然而现在不同了,当浑身上下盘绕着浓郁迷雾的斯尼奇撞向拦路的障碍时,那些本该在镜中使者迷雾面前被当场搅碎、攫取成暗渊精华的粘液,竟然在庞大族群意识的强制命令下开始了自毁。
是的,它们宁愿在阻拦修格前进的过程中彻底地抛弃掉一部分力量,也不愿意让修格成功地夺取其中半分。
无奈之下,修格只能选择改变方向从罗维广场的其他通路进行突围,然而就在这时,更加令他震撼的一幕出现了——一条原本还算通畅的道路,在转瞬之间就被诸多漆黑的粘液个体所充斥,它们基本维持着人形,但其一部分躯体,却又呈现出其他生物的状态。
随后修格感受到了剧烈的魔力震颤。
作为施法者,他对于这种变化早已熟悉,那是魔力被主动调用,并开始构筑魔法模型时所出现的正常情况,然而现在,正在构筑魔法模型的却并非修格,而是那些试图拦路的暗渊子嗣。
修格曾经预想过的最糟糕的一种情况终于出现了,它们不仅仅开始模仿、使用那些复杂的策略,同时也掌握了梵恩居民们在过去漫长岁月中所最为依赖的力量。
修格的反应仍旧迅速,在这些密集的人影还在构筑魔法模型的阶段,一张魔法书页便被他从书中撕下,伴随着魔力的注入以及卡尔戎之触的挥舞,足以在极大范围内终止魔法构筑的“共鸣狂舞”被送往人群的中央,随着这一魔法的生效,原本已经呈现出规整态势的魔力被瞬间打乱,而暗渊子嗣们的形体,也在剧烈的精神冲击当中溃败变形。
但它们的躯体本就是一团粘液。
负责进行施法的这一部分个体,更是族群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眼见更多的人形开始重组,修格立即将自己的力量爆发了出来,伴随着“猎犬之牙”的一声怒吼,已经躁动良久的宫廷猎犬从凭空“蒸发”的地面凹槽中冲出,作为一名专业的狩猎者,如今的猎犬已经无法再将眼前的目标视作无趣的猎物了,它如同魅影一般在溃散的粘液当中穿梭起来,无数刚刚重组的子嗣人形被它轻易击溃,而猎犬那特有的力量,则直接将这些粘液当中的生命力所剥夺,令它们再也无法重新聚合。
与此同时,大量的卡尔戎之触在修格的操纵下卷出,锋锐的镰刃与长短双剑如同暴风般在防线当中扫过,就仿佛梵恩当中那些古早的英雄里的情景一般——强大的持剑法师冲进敌群,以赏心悦目的剑术与诡异莫名的魔法将所有敌人尽数剿灭。
混乱当中,仍旧有魔法被重新凝聚起来的暗渊子嗣们成功构筑。
这些人形就隐藏在街道两侧的建筑当中,它们以建筑作为自己的掩体,并发动了出乎意料的袭击。
被暗渊子嗣们所吞吃的法师并不在少数,这些受害者主要集中在灾难发生之初以及后来几次法委会分部的行动的当中,只不过最终遭到吞吃并被彻底“消化”的,却以溪流级法师以及普通的法师学徒们为多,这就使得暗渊子嗣们掌握的魔法相对普遍与一般。
酸液、火球、电光以及用魔力构成的利刃和箭矢从不同的方向朝着修格飞射而来,原本正常的魔力在暗渊子嗣们自身的转化和扭曲之下,已经变成了黑日结社内暗渊史学会成员们梦寐以求的状态,于是,这些以暗渊魔力构成的异变魔法在空中拖曳出了无数压抑的阴暗轨迹,在它们的包围下,修格甚至感觉周边的温度正在急剧下降。
“看来,魔法与魔力,确实不是我们的专属工具,也不是梅尔女神所赐予梵恩居民们的权柄……至少,她并不可能去庇佑这些怪物。”
修格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原本向外展开的卡尔戎之触快速收回,在身旁构建起了数层临时掩体,在剧烈的震荡以及多层防护魔法的损毁后,第一批子嗣们的魔法轰炸宣告结束,而狂奔之鼠也已经带着修格穿过了敌群最为密集的区域。
前方并没有再出现那种麻烦的路障,因此狂奔之鼠便再一次爆发出了自己的真正速度,修格也趁机松了口气,但还没等他舒缓下来,金属圆盘内的转速却骤然提高,在本能与直觉的作用下,修格直接利用魔力连接接管了斯尼奇的动作,随后这只灵敏的三尾巨鼠突然一个变向,带着修格朝着一个极为别扭的角度跳了出去。
几乎就是同一个瞬间,街道的尽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轰鸣,紧接着,斯尼奇刚刚站立的位置爆发出了明亮的火光,剧烈的冲击波横扫而来,将载着修格的狂奔之鼠狠狠地掀飞了出去,而修格临时构筑的两层防护魔法,更是在刹那间就被撕了个粉碎。
凭借着自己的快速反应,修格在魔力爆炸发生的瞬间便将自己的躯体彻底地化作了人形的迷雾,横扫而来的冲击虽然让他损失了诸多魔力,但终究没能对他的身躯造成直接损伤。
“什么东西?”
然而,逃过一劫的修格脑袋里却是嗡嗡作响,他无声地骂了一句,却见这街道的尽头,一团规模惊人,且足有两层楼高的暗渊子嗣个体正缓缓地蠕动而来。
它的躯体,现在正死死地缠绕着一座不知从什么地方拆卸出来的老式结晶炮,只不过原本应该装配魔法结晶,用于激发魔法仪式,提供动力的金属基座,现在已经被不断流动的子嗣躯体所取代了,而在这门不知以何等原理,与活物成功结合起来的炮筒旁,则不断地有粘液构成的人形活动,在修格惊悚的注视下,它们竟然协作着,将一枚储藏在粘液内部的结晶炮弹“搬”了出来,并装填进了那大炮当中。
修格不知道的是,就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里,随着暗渊子嗣族群对于受害者记忆的不断吸取与学习,它们不仅成功地理解了人类的情感,同时也进一步地感知到了这些情感的来源。
而在这些记忆当中,曾经由沃特尔军队所发起的那一连串炮击,以及那些在天空中不断飞过炮弹痕迹,是如此的鲜明。
武器、魔法、工具……
在如何让自己变得完善方面,暗渊子嗣族群非常愿意做出一切有可能的尝试。
修格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在塞伦城内经受炮击,更没有想到,炮击的发起者,会是一团聚集起来的暗渊粘液。
新的结晶炮弹已然就绪,于是那团丑恶的漆黑粘液表面浮现出了细密的魔法纹路,那是它们从受害者记忆当中提取出来的魔法回路,随着魔力的运作,相当一部分粘液的生命力被永久地消耗在了那门固定在子嗣族群内的沉重武器中,随后又是一声轰鸣,样式经典但威力惊人的结晶炮弹砸在了街道中央,剧烈的爆炸与魔法光影撕碎了周围的一切。
它们似乎也将愣在原地的修格包裹了进去。
……
塞伦城内的炮声在穿过仪式场的阻隔后,化作了一声怪异且悠长的闷响。
正在紧急委员会的驻地内忙碌的人们诧异抬头,现在已经是停战状态,按理来说是不该出现炮击声音的,然而看了一会儿,人们并没能在天空中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痕迹,于是便又低下头,重新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
相比于其他地方的忙碌,薇琳之前待过的实验室却显得格外沉寂。
偶尔进出实验室的人,均是全副武装的状态,他们佩戴着防护用的魔法秘仪,脸上扣着最高规格的,足以遮蔽整个头部的魔法金属头盔,浑身上下则套着厚重的魔法织料实验服,这些东西都只有一个作用,那便是隔绝魔力。
而在这实验室的内部,所有之前摆在这里的病床已经全部撤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的金属魔法容器。
容器的内部,则以大量的炼金药液浸泡着一个个怪异的身影。
数名高级魔法学者站在实验室当中,他们看着这些被浸泡在炼金药液内,似乎保留着一定生命力的躯体,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新增的罐体内的身影,根本就不是那进入裂缝的第三批志愿者,他们是一直留在裂缝营地内,负责监控秘仪以及裂缝情况的驻扎法师们。
就连法委会内部的高级学者们都没有想到,随着魔力异动的爆发,原本只存在于裂缝之下的诡异力量竟然彻彻底底地来到了地表,一夜之间,留守在营地内的施法者们全军覆没,魔力越是充沛,则结晶化的程度越高。
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些罐体之中,甚至装着两名河谷级的法师以及一名持剑隐士。
对梅尔女神的忠诚信仰,并没能让他们幸免于难。